第162章 家族往事(二)
方從文沒想到,原來這條族規竟然是這樣來的。他臉上火辣辣的,很不巧的,他正好是五房的長子這一房。
他的父親、他的祖父、他的曾祖父,統統都是長子,不論怎麽說,他絕對是方從筠口中那個險些毀了整個方家的罪人的最嫡親的後代之一。
“當時方家真的險些就毀了。”方從筠感慨般的歎息,“嫡支的先祖將最後所剩不多的錢財全部分給了下麵的弟弟妹妹們,讓他們各自去尋找出路,自己則帶著長子不甘心的又重新開始,卷土重來。”
所以說,最開始的方家票號的確是整個方家、方族的;但如今的方家票號,隻屬於沒有放棄、堅持到了最後的嫡支。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她從來說的都是會超過方家票號,而不是取代方從雲她們的原因是嗎?方從文若有所思。
方族的人都有機會可以進入方家的鋪子裏,企圖打入嫡支內部,將鋪子、生意最後變成自己的不在少數,很少有人會自己單獨出去自立門戶。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
方從文好笑的輕輕哼了一聲,幾不可聞。
天真,而愚蠢。
不過,她如果真的是抱著這種想法,那麽她現在竟然會選擇幫他們,這就值得深思了。
方從文腦海裏剛剛浮現出這個想法,便聽見從正前方傳來的一聲輕笑。
“現在的方家票號,就像一個沒有主人的物品,就看誰有本事搶先一步拿到手了。”方從筠語帶笑意的說道,此時她已經走到了方家票號正門口,抬抬腳步,就邁了進去。
久違了。
方從文還在後麵皺著眉頭,沒有主人,那方從雲算什麽?
很快,他的眉頭愉悅的舒展了開來。一個庶女,還是一個已經出嫁了的庶女,在許多人眼中,怕的確是不能再做方家的主人了。若是方大小姐還在,依照她的手腕,便是想要將方家票號作為嫁妝帶走都得難度重重,更別提一個在方大小姐死之前,根本沒有多少存在感的方二小姐了。
方從文大笑,所有方族人,是不是都是這樣想的呢?
他突然覺得自己背負了這麽久的愧疚,覺得不安的良心真的是白擔了。
……
方家票號的分號多得數不清,而最為重要、且唯一的總號,矗立在明州最為繁華的、寸土寸金的地段中央。街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周圍的店鋪也均是顧客滿門,招呼聲、吆喝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唯獨方家票號的總號,裏麵冷冷清清,異常安靜。
總號的麵積比旁邊三個店鋪的麵積還要大,正門口開了三道雙扇門,大門大大敞開著,卻鮮少有人進入。方從筠覺得十分奇怪,總號也隻是和分號的名頭不一樣罷了,實際並沒有什麽區別,並不如何高高在上,令人不敢進來。
以前的總號可是生意最好的。
一入內,便有一個人上來招呼,不卑不亢的詢問她的來意。
方從筠突然見到此人,卻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麵孔是措手不及之下流露出的震驚之色。
“怎麽了?”隨後跟上來的方從文正好瞧見這一幕,視線順著方從筠看過去的方向落在她對麵的人身上,勾起嘴角,“韓大掌櫃。”
被方從文稱之為“韓大掌櫃”的老者微微欠身,臉上的笑意淡化了不少,“今非昔比,不敢當方少爺的這句稱呼。”看見方從文和方從筠站在一處,知道她估計是他帶來的人,便也不如開始那般熱情。
“方少爺對這裏應該很熟了,我便不伺候了,告退。”老者板著一張老臉硬邦邦的說完一句話,不等方從文同意,便已經徑自離開了。
方從筠心裏百味雜陳,看著老者的背影,忍不住問道:“他怎麽會在這裏?”
聽方從文對他的稱呼,哪怕是譏諷嘲笑的,連他也叫他一聲“韓大掌櫃”,可想而知老者曾經的地位。方從筠想問的是,他怎麽會在這裏,做這種小童做的事?
方從文理解錯了,誤以為她問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老家夥當了幾十年的總號大掌櫃,人脈著實不少,之前我與二小姐想法子好不容易把他從總號大掌櫃的位置上折騰了下來,本打算就此閑置,讓他回家養老,結果他還不樂意,真是老不死。我們迫於受過他恩情的眾人的壓力,隻得又給他安置了一個位子。”
說到這裏,方從文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他不是說隨便讓他做什麽都可以嗎?正好好缺個迎門的人,就讓他來好了。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大掌櫃,應該對顧客都很了解,讓他來伺候,定然手到擒來。”
方從筠的手藏在袖子底下發抖,嫣紅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線條淩厲。
這是羞辱。
方從筠胸口止不住的起伏著,她努力壓抑著怒火,避免被細致入微的方從文發現了進而產生其他想法。
韓老是她祖父那輩便開始扶持他們的老人了,不提她對韓老尊敬有佳,便是她那個寵妾滅妻昏了頭的渣爹,在韓老麵前也不敢放肆。她知道韓老已經被換下來了,總號大掌櫃這麽重要的位置,方從雲、方從文他們肯定不會疏忽。
她隻是沒有想到,方從雲、方從文他們,竟然會以這種羞辱的方式對待一位對方家忠心耿耿,在方家票號幹了幾十年的老人。
方從文輕笑:“他忠心耿耿的,是嫡支的人,是已經死了的方從筠。現在嫡支已經沒有人了,方從雲他也看不上眼,那就讓他回家養老好了。這麽大把年紀了,該頤養天年了。可惜,他自己非不服老,還要做。”
讓韓老去做迎門,並不比趕他走,奪走他的位置好到哪裏,方從筠忍不住冷哼:“你們就不怕這樣對待韓老,讓其他老人寒心?讓受過韓老恩惠的人更加憤怒?”
“這是韓老自願的。”
方從文一句話便堵住了方從筠的話。
沒有人逼他,這是他自己同意的,自願留下來的。
“哪怕迎門童子,我也要待在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