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賠本(下)
三千兩銀子在這麽個小縣城裏做聘金的確是非常豐厚的聘禮了。
如果不是李公子後來看上了方從筠,如果不是妙秀使計,王媽媽幫忙在李夫人耳邊吹耳邊風,再加上李夫人自己屢屢受挫,合適的兒媳婦的確不好找,真不好談下來。普通人家、哪怕是有點家底的人家,聘禮嫁妝也不過百兩銀子左右。
之前方父說的很有道理,這麽多一個,給閨女當嫁妝再帶去婆家實在太不劃算了,頂多給一千兩都算是方家仁厚了。妙秀想對方婆婆暗示的,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方婆婆顯然理會錯了她的意思,想了想,方婆婆皺著眉頭道:“的確太多了,咱們給君丫頭置辦的嫁妝也不能太過寒酸,好歹百兩銀子的嫁妝是要給的。妙秀,你等會兒再拿一百兩銀子給我,我瞅瞅君丫頭的嫁妝還差些什麽,去街上逛逛買了。”
妙秀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她不樂意的表情太明顯了,方婆婆黑著臉:“你放心,多退少補,要是銀子還有剩的,我老婆子絕對一分不要,全還給你。我的銀子全是你們的,為了你們給了你們,你們的銀子還是你自己的。你們還願意養著我這個孤寡老婆子,沒把我趕出去,給我一口飯吃,我已經很感謝你們了。”
話越說越不對了,本朝可是以孝治天下的,方父趕緊安撫方婆婆,又哄又承諾給銀子什麽的,總算把方婆婆給逗臉色好看了些,不必方婆婆催著要了,方父橫了妙秀一眼:“還愣著做什麽,快去拿銀子啊!”
妙秀咬緊了牙梆,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在方父瞪圓了眼睛怒吼催促下,回房又拿了一百兩銀子出來。
方從筠快要樂死了,她不知道妙秀到底有多少私房錢,囑咐了方婆婆別一次性獅子大開口,一點一點的要,這會兒見妙秀眼都不眨的拿出了一百兩銀子,她摩挲著下巴,看來妙秀的私房錢還不少哦。
要想將妙秀的私房錢都詐出來,就絕對不能讓她見到王媽媽,這會兒她還肯將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不過是想著王媽媽那裏還有銀子,隻要將那兩千兩拿到手就行了。
一旦她知道沒有銀子拿,兩個人撕破了臉,她肯定會將黑鍋一股腦甩給王媽媽,告訴方婆婆和方父銀子被王媽媽給吞了。兩千兩銀子沒有,她的私房錢也肯定不會再願意拿出來了。
至於怎麽讓王媽媽不露麵,這就得看王媽媽的侄兒的本事了。
方從筠眼底冷冰冰的,她說過,她的銀子燙手,沒那麽容易拿走。
妙秀一直見不到王媽媽,王媽媽也一直沒有主動來方家商議成親的日子,方從筠的婚事就這麽暫時撂下來了。方家這邊,方婆婆暗中和媒婆與周家接觸,方父的親事倒是進度飛快。
相看、合八字簡單走過了。方父早已經見過周姑娘,而周家這邊看來,方父年紀相比周姑娘是大了許多,卻也不算太老,剛過了而立之年,三十幾歲正是壯年時期,容貌斯斯文文,一身書卷氣質,身材有些瘦弱,但不要緊,他本就是讀書人,身份上還是周父考了大半輩子都沒考上的秀才公,還大方的給了五十兩銀子的聘金,周家人滿意得不行。
雙方相看滿意了,合八字就更好說了,看相的自然一股腦全揀好聽的話說。
這件事就方婆婆、方父和方從筠知道,三個人心照不宣的一起隱瞞下此事,不到最後是不打算公布出來,妙秀和方誌高母子被瞞著,原本方父、妙秀、方誌高三人堅不可摧的陣營被無形中拆開了。
方從筠想,等新人進了,方家就得重新洗牌了。到時,離她離開方家也不久了。
八字合完,便是下聘禮、請期。方從筠的婚事現在就卡在請期上。哪怕是喜事,家裏短時間內同時出了兩件喜事,也不好,總有大小之分。方從筠這邊有李家這個婆家,不可能慢待了;但她兒子好不容易再娶一個媳婦兒,她也不想簡單草率的辦了。
方婆婆琢磨了下,還是李家這個親家比較重要,先辦了君丫頭的婚事,之後過幾個月再辦方父的婚事也不遲。
方從筠卻道:“喪母長女說出去不好聽,不如先抓緊辦了爹爹的婚事,我出門的時候也是父親母親俱在,更有麵子不是嗎?妙秀姨娘那邊也不可能一直防著,夜長夢多。”
這個也有道理,李家這段時間又遲遲沒上門,方婆婆拍案,盡快向周家下聘禮。
“祖母你手裏那準備給我辦嫁妝的一百兩銀子,先緊著爹爹用吧。我的嫁妝不急。”雖然方婆婆可以再找理由去向妙秀要銀子,但能刷一下好感的機會,方從筠也不願意錯過,反正不是自己的銀子。
方從筠笑眯眯的,一副很為方父高興的樣子,方父老臉一紅,故作威嚴的咳了下,嘴角藏不住笑意。
……
人逢喜事精神爽,方父的變化,妙秀作為枕邊人不可能沒發現,她還以為是因為李家這門親事的原因,哪能想到是方父自個兒老樹開花了。
妙秀走在街上突然被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的熟人攔下,笑嗬嗬的恭喜她家裏要來新人了,妙秀呆了一下,先強擠出一抹笑回謝,打落牙齒和血吞,她們就等著看她的熱鬧,她氣死也不能在外邊兒表現出來。
“妙秀不會還不知道吧?”說話的是街坊鄰居裏最愛說閑話的嬸子。
妙秀臉都笑僵了,故作不介意的擺擺手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便也沒往外說。”她默默的安撫自己,就算再納一房妾室進來也動搖不了她的地位,她已經為方家生了一個兒子,而且就在個小縣城裏,論容貌論氣質,還能有勝過她的人嗎?
嬸子意味深長的“哦”了聲。
下聘禮之前,可能還會有相看不滿意、兩家聘禮嫁妝反麵協商不一致的原因,婚事作罷,為了兩家的名聲隻會偷偷進行,不會張揚出去;但聘禮下了,這事兒便不可能瞞住了。
總不能讓方婆婆對周家人說:“咱們家有個根基深厚的姨娘,怕她找茬壞了這門親事,你們先別對外說,等成親的時候再宣布吧。”
妙秀臉色鐵青的回家,詢問這件事時,方婆婆和方父早就做好了應對準備。
妙秀一沒發怒二沒氣吼,在踏進方家大門口時,氣得漲紅的臉瞬間變得委屈可憐,淚珠子在眼眶裏打轉,一雙風情萬種的眸子裏水色盈盈,千言萬語欲說還羞,這是不論是方君的生母寧氏,抑或是周姑娘,都做不到的。
方父心瞬間軟了下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妙秀聲音哽咽道:“你知道我被那些想看我出醜的長舌婦人拉住,突然告訴我有新人時的心情嗎?”這事瞞著妙秀的確不地道,方父有些心虛,妙秀眼淚也不擦,就讓它一顆顆緩緩流下,哭也哭得不失美貌,“有新人進來,我管不了,也沒那個身份管你,可到底同床共枕這麽多年,你這樣瞞著我,是怕我做什麽嗎?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方父也委屈,瞞著妙秀的主意不是他出的啊!方婆婆當沒事兒人似的在一旁淡定的洗衣服,她沒看,但不代表沒聽,方父也不敢當著親娘的麵就甩鍋。
妙秀一句句帶血哭訴,聽得方父越來越心虛,等到方婆婆搓完了衣服進了廚房,才上前摟著她不停的安撫。妙秀要的不是短暫的安撫,而是承諾。哪怕給不了不讓新人進門的承諾,也說先事先確立好她與新人之間的地位啊!妙秀心裏氣壞交加,可麵上還得以及裝柔弱,不能主動要承諾,一旦她主動了,就落了下乘。
可是任妙秀怎麽說,方父死活沒有提。
剛剛被妙秀順手推過去,但沒有關緊的大門突然被重重推開,嚇得方父一把將懷裏的妙秀推出去。讀書人講究閨房情趣,當著其他人的麵可要的是君子之風。
妙秀被推了個猝不及防,險些摔倒,氣急敗壞的站穩了身子,抬頭一看,方從筠累得直喘氣。妙秀眼神一冷,正好。
不過沒等妙秀先發作,方從筠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方婆婆立馬衝出了出來,緊張問道。大概是這段時間的禍事太多了,方婆婆都怕了。
方從筠心裏暗笑,麵上卻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話說一截,然後裝作喘氣喘得太急,一口氣梗在嗓子眼裏說不出話的模樣,眼神焦急的瞪著妙秀。
急得方婆婆狠狠推搡了妙秀一把:“你個禍事精,又捅什麽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