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威脅
林子濯頓時雙眼一冷。
人群中一陣喧嘩,看熱鬧的向來不嫌事大。
“死丫頭你病糊塗啦。”方婆婆小跑上來拉住方從筠的手,擋在她身前連連彎腰鞠躬,“對不住對不住,林少爺,我家丫頭的腦袋燒糊塗了,您可千萬大人別記小人過,她不懂事隨口亂說的。”
被方婆婆暗暗狠擰了一把腰間的軟肉,方從筠回過神,好久都沒有這麽衝動過了,舒了一口長氣,慢慢呼吸冷靜下來,不能衝動。
就算她現在說出來了,也沒有人會信的。
“子濯哥哥,這事兒算了吧。她們是我請來的,要怪也要怪在我身上,而且畢竟也是我和姐姐的族人。”
一直冷眼旁觀的方從雲插*進來做和氣佬,撩起大紅蓋頭露出半張臉,嬌嬌軟軟的嗓音,如沐春風,“姐姐在天上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方從筠看不慣方從雲偽善的麵孔,張了張嘴,剛準備說話,方婆婆身子一擋,將她護在身後,扭頭低聲道:“你還沒鬧夠嗎?”
語氣中又是恨鐵不成鋼,又帶著無奈疲累。
想起方婆婆之前的希望,希望她討好方從雲,希望她留在這裏,希望她離開那個家。方從筠心軟了,對著方婆婆粗糙蒼老的麵孔,抿唇沒再說話。
閉嘴就閉嘴了,正好她也口幹了。
林子濯臉上黑雲密布,不看僧麵看佛麵,事已至此還能怎樣,美談不成,他反倒成了一出大笑話。
他看了看地上碎成兩截的牌位,語氣陰森:“不過,就算這人是你方家族人,她這樣對待從筠的牌位侮辱你姐姐,企圖造謠生事,也不能輕易饒過。”
說著就去一旁喚人去叫衙門,斬釘截鐵,不容質疑。
方婆婆臉色霎白,求救的看向方從雲:“二小姐……”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若是進了衙門,名聲還能好聽了去嗎。
方從雲低聲斥道:“還嫌人丟得不夠嗎?趕緊下去。等會兒我會幫你的。”
方婆婆不樂意,等會兒是等多久一會兒,現在下去了,以後隻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她本來就是個混不吝的,有好處點頭哈腰都行,倒黴了還想讓她乖乖受著,沒門!
“不行啊二小姐,我就這一個孫女,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她小孩子計較了,我們窮人家養大一個姑娘不容易啊。要是她有什麽事,我也沒心思辦好您吩咐的事兒了。”方婆婆幹嚎道,最後一句話壓低了嗓子。
大紅蓋頭遮住了方從雲的半張臉,露出她緊繃的下頜。
方婆婆識趣的立馬道:“就此一次,下不為例。”
方從雲抿緊了唇,冷冷哼了聲,上前攔住林子濯。
“子濯哥哥,你看周圍這麽多人看著呢,真上了衙門看笑話的人更多。姐姐和她都是我們方家的人,這往大了說也是我們方家族內的事,鬧大了對方家和林家都不利。”
方從雲慢條斯理的低聲安撫林子濯,“這事兒還是交給我吧。我會私下吩咐族長對她們嚴加懲處的,子濯哥哥放心。”
一番話處處以大局話為重,不漏聲色的點名了方從筠是方家的人,方君也是方家的人。方家內部矛盾,方家內部解決。
林子濯沉了臉色,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如何。
“你方家的人,你做主吧。隻是我林府,日後不想再看見這二人上門。”
方從雲歎氣,還是生氣了,從大紅蓋頭下瞥見方婆婆和方從筠倆人寒酸的穿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都怪她們!
方從雲這時已經全然忘了方從筠最開始衝上來打斷林子濯時,她的叫好欣喜了。
方從雲沒好氣的說道:“你們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走,還想繼續留下來吃喜宴嗎?記著你說的話。還有,以後沒再上門來了。”
方婆婆誠惶誠恐的點頭哈腰:“您放心,老婆子日後一定不會再來叨擾二小姐了。”
方從雲不耐煩的擺擺手。
方從筠被力大如牛的方婆婆死拖硬拽的拉著走,她望了望熟悉又陌生的林府大堂,看了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方從雲一眼。
如今她和他們已是雲泥之別,這麽一走,可能很長段時間都不會再見的。
方從筠突然扯開嗓子喊道:“二堂姐,我明明是聽的你吩咐辦事呀……”
一老一少的身影已經離開,少女清亮的聲音還在林家大堂回蕩,觀禮的眾人麵麵相覷,意味深長的看著中央手足無措的方從雲和麵色鐵青的林子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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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從筠和方婆婆剛出了大堂,就被林家家丁“請”出了林府,趕上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
馬車好歹也是車,比兩條腿走路回去好,方從筠看著馬車嗤笑,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林子濯和方從雲這麽虛偽呢?
已經撕破了臉,還想要麵子;扮寬厚大度,又裝不到家。落得個貽笑大方。
“我們就這麽回去了?”出了門,坐在馬車裏,聽著馬蹄噠噠的響聲,車軲轆緩緩顛簸著前行,方婆婆才開始恍惚。
她帶著滿滿的打算過來,本打算借著那件事好生從方從雲手中拿些好處,就這麽什麽都沒有得到,灰溜溜的走了?
方從筠應了聲“是”。
不然呢,留下來繼續吃喜宴嗎。方從筠的心情激蕩高昂,還沒有平靜下來。
沒想到她竟然能看到林子濯和方從筠他們兩個成親的這一天,更加沒想到她竟然又活過來了。
活著就好,來日方長。
方從筠回過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高高懸掛的“林府”牌匾,像是要銘刻在自己心底,“我還會再回來的。”拿回本屬於我的東西。
“哎呀哎呀……”
一腔雜思像是被釘子紮露了氣,方從筠被狠狠揪著耳朵歪過了頭,她的一隻耳朵正在方婆婆手中飽受蹂*躪。
方婆婆怒目道:“你今天是吃熊心豹子膽了啊?我叫你討好二小姐和林大少爺,你跑去攪和什麽道義,還砸了大小姐的牌位,你是去走親還是結仇啊?你是要把老婆子給氣死啊!”
方從筠尖叫著忍痛救出自己的耳朵,她有仇必報,也有恩必還,使勁磨了磨後槽牙,看在方婆婆剛剛一直護著她的份上人,這次她就算了。
“你不是說二小姐素來心軟人好嗎,估計頂多小罰一下,不會對我們怎麽樣的。畢竟這事兒說出去也是林家他們不占理。”方從筠很敷衍的安撫道,“也許事後還會給我們補償呢。”
方婆婆“嗬嗬”兩聲,“做你的百日大夢的。”她氣得直喘氣,“你最後還又跑去挑釁,真是不嫌事大啊!”
方從筠幹笑,這不是一時嘴快嘛!
當時就想著很久都見不到了,一定要給那對渣男賤女留一個深刻的印象。
想再安撫安撫方婆婆,搞定她,方婆婆雙眼翻白,已經氣急攻心,暈過去了。
方婆婆的家在離明州府城附近的一個縣城裏,很近,不到半天的路程就到了。方婆婆昏迷了一路也沒有醒來。
而方從筠徹底想起方婆婆這個人到底是誰時,正麵對著方婆婆兒子的猛烈炮灰。
方婆婆有個少年成名,僥幸中了秀才後屢試不第的秀才兒子,和一個出身富商的兒媳婦,寧氏。
她兒子用兒媳婦寧氏的嫁妝錢,納了一個據說是世家大戶婢女出身的通房,識文斷字,很有些才情,甚得方婆婆兒子的歡心,此消彼長,愈發瞧不上商賈出身一身銅臭的發妻。
而方從筠會知道的這麽詳細,是因為寧家人將方婆婆的兒子以“寵妾滅妻,害死發妻”的罪名鬧上了公堂,而那個時候,正好也是方家嫡係這邊風雨飄搖之時。
寧氏在生產時被方婆婆的兒子與小妾聯手氣得難產身亡。
正好,方從筠的生母那段時間也被柳姨娘和方從雲給害死了,她也同樣有一個剛生下就死了的弟弟。她到底有多厭惡這一家人,可想而知了。
寧家老爺子恨得咬牙切齒,上下打點,差點剝了方婆婆兒子的秀才功名。
方父究竟是怎麽擺脫了那牢獄之災的,哦對了……方從筠想起來了,那是舅舅回來,她剛將方家票號握在手裏不久,還是少女的她忙得不可開交,是方從雲來幫忙說情的。
方從雲可憐寧氏還有一個女兒,已經沒有了母親,再沒有父親她就是孤兒了。鬼使神差,方從筠竟然就信了方從雲的話,也許是那時的方從雲可憐兮兮,太讓人容易相信了吧。
陰差陽錯,她竟然成了寧氏的女兒。
方從筠冷眼瞅著不停拍桌子的瘦骨嶙嶙的中年斯文男子,和他旁邊布衣荊釵也難掩其美貌的少婦人,這就是方婆婆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和兒子的姨娘了。
當初在她麵前,她正眼也不會瞧一個的人,如今站在她麵前橫眉豎眼,頤氣指使。
“孽障!你給我跪下!”
自打方從筠她親娘死後,除非是天王老子,連她親爹,方從筠都再沒跪過,更別提方父這個窩裏橫。
方父的劣跡斑斑,連方從筠這個大忙人都聽了一耳朵,現在還真沒將他放在眼裏。
“我不跪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