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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事臻危態(三)

  北邊倉庫處已經圍了好些個在那裏啼哭的小宮娥們了,一進去,便能一躍聞到一股屍臭在,撥開擋在前麵的人一瞧,那一具女屍已經給跑得變了形,麵目都有些難辨了,隻能根據衣裳來判定是誰。


  “今兒才發現的麽?”


  有人回答是,誠然,女屍身上還是濕淋淋的,才撈上來不久。


  “死了多久了,怎麽死的?”


  一個男人前來回話,“死了將近有快半月了,北邊倉庫人少得很,平日隻有取東西的時候才會有人來,近日有小宮娥過來時候才發現的,是被扼殺的,脖子上還有些掐痕。”


  沈望舒走過去,蹲下身子去查看那致命傷,翻動著那屍體的脖子上頭,看著覺得可惜這麽如花的一個閨女。“這致命的傷口,倒是脖子上頭這一塊,掐痕沒錯,但是這掐痕卻又錯亂的樣子,這姑娘掙紮了許久才死的。”


  “此話何意?”


  “掙紮許久,說明凶手手上的力量不大,要麽是個手腳不幹脆的男人,要麽就是個女人。”


  她走過去,一道蹲下,看著那脖子上的掐痕,往後翻了翻,的確如同望舒說得那般,散亂得很。那脖子後頭的暗紫色的掐痕,有些古怪,她忽然間覺得有些明了了。


  這個宮娥已經呈現腐敗狀態了,據其他小宮娥說,她是約莫半月前不見的,找遍了宮裏她可能回去的地方都沒能發現,上報了嬤嬤,可是嬤嬤搜尋無果之後,便打發了個理由去。


  “宮主,奴……奴婢有,有話。”一個小小的女宮娥從人群中顫著聲音說道。


  “何事,你說便是。”


  小宮娥獲得首肯,立即搗頭,“大約半月前,我在這一片不遠的地方擦著器皿,聽到了撲通一聲,現在想來應該是什麽東西落到了井裏頭去了。奴那時候覺得怪異,就走出來看,看到了一個輕功很高的女人從院子裏頭竄出去,往那邊去了。”她指了手,指向了離著主院不甚遠的地方去。


  “確定是女人?”


  “是的,看得出來她是個身姿窈窕的女人的。”


  赤蓮點點頭,“我曉得了。”不盡大概曉得了事情,還大致曉得了那女人的身份。


  這個掐痕之外,兩端前部分特別長,比後麵的掐痕長了約莫一指節。這世上又這樣的人不多,她偏巧知道這一個人,那個人,碰巧也是個女人。


  這是一雙標準的偷兒手——偷天燕子!

  清舒的人,卻不知道她要殺了一個小宮娥是為什麽。


  赤蓮心滿生疑惑,繼續查看著宮娥的屍體,全身已經是一片暗紫色的,那指甲蓋上有明顯可見的黑色血痕,看樣子是死前掙紮時候弄出來的。


  ——指甲縫裏頭有東西!

  赤蓮看著那指甲縫裏頭的粉末,那東西卡在指甲縫裏頭,好在井水不是活水,在水裏好在還沒有給水給衝掉。將那一堆小小的粉末掃到布娟上,遞給望舒看,讓他辨認一下是什麽。


  搖搖頭,沈望舒說道:“我得耗些時間才能有結果,先放在我這處吧,”他這個平日有些怪癖性的人,卻沒嫌惡這是死人身上刮下來的東西,收下了。


  其餘別的地方,便找不出來有什麽地方可能能夠查明凶手的。張城帶著丁長老來了,老人家麵色有點不好看,也是,這宮裏從來就不會出現這種事的,這麽一著被殺害了個小宮娥,宮裏人辦事辦得如此不利,他如何開心得起來?

  這些日子天涯給她招去做了許多事情,守宮的大護法沒了那麽多閑力,宮裏就漏了人進來,長老曉得此事的嚴重性,問道:“如何個法子?”


  “小偷兒搞得事情,尺舒的,動機現在還沒能搞清楚,不過那個‘偷天燕子’能夠進得來,要麽是輕功太高,又會機關術,要麽,就是宮裏有人給她說了什麽的。”


  “機關術若是動了,我們會不知道嗎?”


  “不會。”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丁長老看了看地上的女屍,皺著眉頭不忍得歎了口氣,叫人將白布蓋上,抬走了。又留了宮娥將此處收拾了,倒了硫磺粉入井水,封了那口井。


  倆小一老一道回去,老的問:“當下怎麽打算了?”


  小的回答:“這個人的位子很好,他能知道近日宮裏天涯被我招去做事了,才得順利前景宮來,才讓小宮娥遭到的毒手。這一次是動得就算死了也沒有太大關係的宮娥,下一次就難免會是誰了,我得先下手了,這樣吧,長老你去查這一樁子事情。”


  丁長老道好。


  “望舒你就記得盡快把結果給我找到,我要知道清舒的目的何在。”


  “好,我過兩日就給你答案。”


  走了挺長一段路,赤蓮居然苦笑道:“長老,恐怕以前我說的要動‘尺舒樓’的事情,因為去了滇區阻礙了,現在又要向你借人了,以前的人,一個都沒回來,都不知道你還借不借給我。”


  “哈,借,肯定借,我看那個人也是討打得很了,早就想打了。”


  沈望舒:“你們有那麽想打清舒嗎?”


  “他招到我頭上來了,我最近的身體變故與他不無關係,在滇區他曉得了我的事情,招到弱點已經也隻是時間問題的,你說留一個太知曉自己的敵人活著,是好還是不好?我肯定要辦了清舒的。”


  那一雙蘊含著星辰大海眼神憂然的雙眼忽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那一聲啞然的“蓮宮主”又在浮現,她曾經覺得清舒無論是從身份地位還是手段,還是被逼的心情都與她是一樣的,本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可是,一山畢竟容不得二虎,一公一母也是容不得的。


  “辦了吧,心軟不得。”赤蓮對自己說。


  長老卻不露出那向來的老狐狸的精明的笑了,斂了去,蒼老的聲音,一下子歎氣,“丫頭啊,這一檔子幹了,老人家我啊,就不想做了。”


  赤蓮頓愕驚慌,看著丁長老,眼睛都忘了轉個彎兒,滿是不能相信。


  ……


  沉沉寂寂地走著,赤蓮不知道說話,老人家也沒有去多解釋。


  她明白是丁長老老了,很多事情他已經不願意再去多作孽了,不是怕死後下地獄,而是漸漸的開始轉換了心情,尤其是他經曆了前幾代宮主的死亡之後,越發的不想再去接觸道玄冥這些整日盡是生生死死的地方了。哪怕是要死,也死得安穩,不再看到這麽多別人的死亡。


  “好。”因為對長老私心的清楚明白,赤蓮隻有選擇尊重長老的決定,而不是把她自己的感情強加到長老的抉擇中去。


  “我手下的張城還行,我去了之後,你就把他提拔了吧。”


  “好。”


  丁長老就像交代後事一樣的告訴了許多事情,她隻能默默聽著,應聲好,讓他離開得安心。


  沈望舒聽著丁長老的話,想了許多,俊朗的臉,流露出不忍的神色來。


  ……


  翌日,白隱修又一次走到了主院裏頭,她彼時在沐浴,他就在外頭等著。


  當赤蓮出門看著的時候,白隱修無比留戀著那院子裏頭的一草一木一石,藥師的手撫在老槐樹的枝幹上麵,沿著槐樹身上的裂縫輕輕走著。


  這麽溫和的白隱修,她從來都沒見到過。


  這裏曾經是浮塵住的地方,白隱修很早以前與浮塵交好的事情,赤蓮一直都知道。所以白隱修很少來這個院子裏頭,就連挨近這裏,都像是不願意的。


  可是今日他卻主動地過來了。


  “白長老,你是有何事麽?”


  他轉過身來,朝她輕微地笑了笑。赤蓮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白隱修的笑比起天涯笑,更是要嚇人的多。她一時間不自主地跨了一步,差點崴了腳。


  “白長老,您老呢,有什麽事情吧,直說直說,我立馬就給您辦咯。”她都說上了敬語。


  白隱修點點頭,“把紅裳放回了吧。”


  “啊?”她沒明白過來,當初讓霓紅裳進玄冥是他非要逼著人答應的,這為什麽又要讓她出去呢?


  而且,霓紅裳住在玄冥的時間不短了,她怕……


  “紅裳不會把宮裏的秘密說出去的。”


  “長老要知道,除了死人,很難有人活著出玄冥宮的。”


  “所以我讓你來準許。”


  白隱修是鐵了心石了腸一般,一定要霓紅裳出去。


  “為什麽啊?”


  “這個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赤蓮一怒:“你這什麽意思,我身為一宮之主,我為何就不能知道了。”


  白隱修臉色一暗,她以為他又要罵人了,下意識地躲遠了些。


  卻怎料他說:“子鳶,你聽我一言,我保證紅裳便不會說任何關於玄冥宮的一個字兒的。”


  赤蓮沒有別的辦法,白隱修要做什麽事,就一定要做到的,讓霓紅裳出去,就算她現在拒絕,總有一天,他也一定會把她逼到讓紅裳美人出去的。


  況且,他輕易不會那麽親乎地叫她的名字的。


  “好,有什麽事兒我擔著。”


  白隱修臉色一動,看著她,不作聲,隻是走上前去,極為親厚地拍了拍她的頭,點點頭,便走了。


  這些天,連白隱修都便奇怪了。


  她不解。


  可是總是事情,是她該解的。


  這麽多事開始堆壓上來,間不容發。不幾日,沈望舒便拿過來了消息——那粉末是沉香,便是與她房裏還留著的沉香是一致的。


  果真是清舒害她!還是通過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來害。沉香擺在那一處,倒沒什麽,可是一旦通過焚燒,裏頭的藥就順著煙,被她吸到鼻子裏,流盡全身,最後貫道周身各處。好毒!若不是她自身對那個藥有些過敏,怕是裏頭還出了什麽別的大問題都不清楚了。


  難怪沈望舒診脈診斷的是肺中淤血在積,卻不過是因為那吸進去的煙,積鬱在了肺中,遲遲不散的緣故罷了。


  間不容發,刻不容緩,赤蓮開始著手準備了第八重,雖然這功夫萬莫到關鍵時候,並沒有什麽用處,可是,多一技在身,多一命活著的機會。


  血祭便是那種重數越高,反噬越是嚴重的,到了這最後一重,便就會有重陰老祖宗那最後的結局去——血從皮膚裏頭滲出來,全身血枯而死。死的時候,好在是不會有痛苦,那麽一點點地看著自己死去,也不知道玄冥幾百年來唯一那麽死法的重陰老祖宗是個什麽想法。


  慕清歡自從看見了赤蓮脖頸後麵的血脈印痕,哪怕是過了端午節氣,也沒有收拾東西出宮,依舊是留在了宮裏,後頭曉得是宮裏有了奸人在,她給暗地裏頭糟了毒手,不想她再出什麽差錯,宮裏許多人都開始忙碌起來,他的天涯師父更是整日不見人影,想來站在高閣之上的人,如今卻從來難見到那一個身影了。


  一想,肯定便是被拿去做了一把鋒利的刀了。


  那她身邊便是沒有別的人了,如若他真的要為了一己私利走出去的話,真的就不是他一直追求的那個自己了。一開始想要離開,有一大半便是因為他的私欲罷了,不願意看著人家小兩口子真正做了一家人,而自己的家人要在這茫茫江湖裏麵去尋找談何容易。一開始離開是為了自己,現在留下來,卻是為了他心裏一直不敢去深究的人,說到底,卻也還是為了自己。


  既然怎麽做都是為了自己,那麽留下來,又有何不可。


  這樣的心思被他的歪理兒這麽一占,慕清歡也就不顧及什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又什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畢竟君子這是個什麽東西,他從來都不知道是什麽。


  ……


  江湖的五六月,注定是一個不安分的時候。


  各地兒都開始活絡了起來,名門正派人士紛紛奔著馬兒去一個地方匯集,商討大事;小的無名正派人士呢,就開始各處與小的無名正派抱著團,一並想要去抱上更大的團去,以求在將來某一個時候,能得到一個保命的機會;酒肆茶座,飯樓曲堂,橋洞地攤,每日說書人十段講不完這路上的風雨腥味;時評人夾槍帶棒,見縫插針,拿著一句句帶著淬毒的刀子嘴各處張揚著那一個女魔頭如何如何濫殺,又如何如何要挑起另一場打亂,距離上一次,已經百年之久了,印著油墨香的小冊子四處分散到人手之上,連街上的小乞丐都有了一遝厚厚的紙,不愁沒草紙了;平常婦孺人家就再也不敢隨意讓自家小孩子出門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魔頭抓走了小孩,剖心挖肝……


  這一個不安分,卻從來不會波及到“尺舒樓”裏頭。


  清舒看著那遙遠的玄冥境內,躲在麵具下的臉,滿是一股看待好戲要開場的模樣,想著如此,便露出了微笑。


  “樓主,找到了屍體。”


  清舒聲音發啞,“哦,又是一具麽?”


  “是的。”


  清舒:“那好,咱們陪他們玩玩。”


  “是。”


  他看著手上的一封信箋,又在笑——你啊你,到底是要做什麽啊,這一樓人的性命,真的是讓你拿來覺得好玩的麽?這個人啊,看不清楚,看不透。


  而遠處玄冥,赤蓮一刀劃破自己的手心,一滴滴鮮血從手心擠下去,嗒嗒聲響,滴在了冒著熱氣的熱水裏頭,盆子的水麵裏頭,映出了一張白白淨淨地孤冷臉。


  那滿身的血痕紋飾,已經消失了。


  那麽,下一步棋,便是要走到八重了,捱不得了。


  她伸手將那一塊琥珀丟進水裏麵去,不一會兒,就看見那血開始有序地變化著方向,開始成了小字,有序地排列組合起來,形成了一句話。


  血字開始模糊起來,又漸漸變換著方向,另一行小字,重新出現在水麵之上。


  如此往複了八次,每一次,都是血祭的一重。


  最後一重出現之後,那最後的一句,便是重陰老祖宗的忠告——八重一出,殞命一說。


  是啊,重陰老祖宗,便是這麽死的啊,不這麽告誡著後人,還真的會有許許多多走上她這一條道的倒黴宮主。可是,這最倒黴催的,卻是這相隔了幾百年後的赤蓮,做了這第一個許是會接重陰死的第二代宮主。


  赤蓮唏噓一陣,卻還是義無反顧。


  這功夫屬陰,女子用著,便是事半功倍,難怪一旦到了時機之後,這自顧自的,身體就主動開始對這功夫起了依賴作用。想必當初重陰老祖宗也是沒有料到這回事的。


  十五那夜,月滿夜中心。


  遣走了所有人,讓天涯保證這方圓一裏,什麽人都得死。


  就連雪衣,也暫時讓他回了“蘭若院”裏頭去。


  八重凶險,被不幹人相擾,當有散功一說。


  而散功,便是一個廢人的標誌了,這個節骨眼上,她怎麽能散功呢!


  將夜,赤蓮褪下衣裳,走進了主屋後庭的大池子,腳踝沒入深池,一身紗寢衣裳散在水池子裏頭,散漫的長發發尖觸著水麵。


  女宮主看了水麵上歪歪扭扭的一個身影,想了許久,看到外頭的月亮,時辰到了,靜默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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