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一入神廟(二)
神廟是在越往山林裏間而行,也便是一路行來,不見與所謂神廟的大石建築。
赤蓮遙遙望去,白石頭搭建的高台落在悠悠山坳裏麵,背依崇山。
這是為了蛇神穿鑿山脈,因此而斷出的一座神廟。大祭司簡簡單單地說過之後,不再進一步說道下去。
巍巍而立,高高塔梯,兩身延展而出,穿鑿在一片幽林之間,三麵盡是林木,隻在一片樹木之邊,留下一道可供人行的嵌著石頭的小路。
兩邊,盡是栽種著一種名為蛇樹的樹木,排排整齊,樹上各有不知數的小蛇,卻是蒼翠如青葉。
這些小蛇,全部都是不懼來人,也不閃不躲,纏在樹枝頭上。就像是在為那些入進之人,做上一種加冕之禮。
嘶嘶之聲,不絕於耳。
樹下,齊齊是一種叫做蛇莓的小紅果,聽聞這種小紅果,便是用來做染料的原料,用其枝葉,與寨民點上最豔麗的色彩,以迎接蛇神到臨。
掀開障目之一葉,巍峨蛇神廟,落入眼間。
那是一片白色大石,高高梯子,都是齊齊的大石混著木膠,一層一層搭建而成的神廟。
廟前,各有那些人守候,見著大祭司帶著人來,齊齊跪下行禮。
待到他們行禮跪下的時候,赤蓮這才在心裏吃驚了一回子——那……那是,果真是蛇人。
卻不是與傳說中的女媧族一樣,女媧氏族傳聞是半人半蛇之身,可是這些守護神廟的蛇人,卻是在他們的背後,真真地同條條青蟒蛇連在一起的。
他們跪下行禮,不僅僅是為他們自己行禮,更是讓背上的蟒蛇,露出頭來。
青蟒似有靈性,對著大祭司,一般男子大腿粗的蛇頭,便往下伏地了身子,貼在那人的後頸子上頭。
青蟒閉目垂下眼皮,眼珠子左右轉動,居然在打量這些陌生的人。
這時候赤蓮才能看清,這些蛇,竟然……是隻有一半身子!
它們被齊腰斬斷,從背部與這些人的心髒連在了一起。
這些蛇人與蛇共生,同生俱死。
沈望舒微微有些驚異,又滿是佩服,說道:“這是如何連上去的啊,怎麽連得上去啊。這種很容易就死了啊,嘖嘖,這裏的人,竟然會有此次厲害高明之人。”
沈望舒說得沒有錯,這種連蛇共生的人,極為容易就死在那剜口血流不止下,能夠活下來的,還必須經受得住痛苦。
能夠與那些東西牽連在一塊的,這個世上究竟能有幾個人?
這地方,到底還有多少這般奇怪詭異的事情啊,她想了半天,說不出什麽感覺。
為了一個不存在的神明,就如此心甘情願地被迫害寨民性命,為了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麽的東西,就如此不管不顧地選擇相信這個或許已經被操控了的祭司。
也不知道,這到底該說他們的信仰讓人感動,還是他們的愚蠢讓人感動了。
赤蓮也一早就清楚地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是聖人,她是不能拯救這些人的,那是他們選擇的神明,是他們心甘情願地付出。
也便無所謂什麽叫做拯救,應當對於他們來說,那是傷害,而非拯救。
隻能,盡一份心力,免他們死在自己與那個女人一場紛戰之中,其餘的,無能為力。
忽而聽到慕清歡驚呼那神廟,“神奇,這裏的東西全部都這麽神奇欸,來對了地方。”
慕清歡他見很多新奇的事,卻並沒有一絲危機悚然感,反倒是稱讚多餘擔憂,少年一個,不知禍害。
大祭司塔昆站著,寨民齊齊站在幾人身後,高舉著雙手,麵上一片真切的虔誠,嘴裏唱著與神的山曲,一人一過,走向那頂沸的火鼎之前,將一把朱砂粉末抓在手心,丟進鼎裏麵。
火勢過盛,煙氣繚繞,燒火的老嫗將薪火漸漸放小,眼裏滿是對青冥之火的崇敬之意。
火漸漸熄滅了,鼎邊隻留著依約的熱氣,所有的青壯年寨民圍在青鼎之周,雙手合十,低頭細細念著什麽,應當是敬神明之詞,無人偷偷細窺。
雪衣看了看四周,悄悄湊近赤蓮耳畔說道:“蓮,我誠知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定然是不能回頭的了。”
她未解其意,眼神詢問他。
“與你能夠一同經曆這麽多,我已經甚覺滿足了。”
她心裏隱隱擔憂,出聲問:“為什麽說這些話?”
“一入神廟,便是要簽下入滇以來的頭一份生死狀的,答應了大祭司的話,又是走到了這一步,就一定是要下手了。”
她心裏不安起來。
“她不好對付得很,我知道。”雪衣的神色卻不見悲戚,但也遠遠是一陣不抵達他心裏的快樂,淺淺笑意,繼續說下去,“我與你走到此處,估摸著是幫不上什麽了,將來,也許還會成為拖累,我都知道,這一點我們都不用欺瞞的。”
赤蓮搖搖頭,知道他的打算了,以之告訴雪衣不能。
雪衣悄悄打量了四周,並沒有人看著,把頭挨近了女人家的耳朵,“若是出事,先保自己,不要管我。”
“不行,既然是你入了這裏,我就得把你帶出去,別跟我打這些商量,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的。”她用手狠心地掐了他的手,別的做不了,隻能用眼神去逼迫他。
雪衣收下了那些掐在手心的痛,笑著回答:“你別給我打商量,這點我說了算的。”
這世上,總是有那麽一個去逼迫不了的人的。
雪衣沒有管她用力地死窩著手,微微生疼,不過還好,她隻是用的氣力,沒有混合上她的功夫,她的力氣倒也不大。輕輕回捏著她,道:“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的。”
“我管誰說了算的,反正你是逼不了我的,我若是不願意,你根本別想知道我先保的是誰。”這不是一句狠話,兩人都明白。
“我隻是預防著罷了,瞧你那個模樣,”說罷,他就把眼神拿開了,不願意看她,說著,“一早打算進來,就沒有打算過讓我一個人回去的,你看著辦吧。”
他不是一個會說氣話的人,從來都不是,赤蓮很明白知道他是真那麽想的,他要怎麽做,從來都是由著他認為最好的那樣的,入滇是這樣,將來,也會這樣。
逼不了他,也得相逼。
“本宮告訴你,別說你是否真願意一個人長眠此處,我倒要看看,你是能進入一步不能,我一定要留個人把你捆在這裏,哼。”
對待雪衣,手段從來都得強硬,才能綁住他的身體。還是以前那個想法,他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在一些事上,去逼他試試。
“蓮,話不要說得那麽前頭,以後會發生什麽,我也說不定的。”
誰都明白,將來會發生什麽,一定是說不定的。
可是,她絕對不會留下雪衣一個人死在這裏的。
要麽一起回去,要麽一起死去,這點,她不同閻王打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