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天涯談說(一)
出其不意就讓清舒打出了這麽大一張底牌,赤蓮覺得這件事兒除了顯得有些許意思之外,還多了那麽一絲絲,唔,詭異的味道。
清舒的本事,可真是大啊,連玄冥宮除了丁長老之外的其餘長老都不知道自己是打算要幹些什麽,這件事,除了雪衣丁長老外帶一個去知潭那兒給撞到了的望舒,還真就沒人知道了。
難為清舒居然是知道了,那麽,他這麽一舉,可是順便為了給自己拿奸細的方向呢?
長老,不可能,長老不打死他,也就小看了丁長老那笑眯眯下的閻王臉了。
那麽。沈望舒和雪衣倆,必得有一個!
這不啻於驚雷一下子劈中了赤蓮的腦子,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擺,但覺知要維護一份身為玄冥宮主的自尊,不得在外人麵前顯露一分心慌,隻得把手緊緊捏在寬大的衣袖之間,狠狠掐住,不讓自己的心亂顯在他所能見到的地方。
一邊是自己喜歡的人,另外一邊是自己曾經,現在最好的知交,都不是旁人所能比得了的人。
卻,極有可能是背叛自己的人,任是誰,都不願意接受這麽一個猜測的。
清舒盡管不想看她那一雙猶是震驚,轉而不多時就變成了被擊潰的絕望的雙眼,但還是見著了,人的眼睛永遠都騙不了人,習慣於掩飾的人,眼神更是騙不了人的。
清舒瞅了瞅,心一刺兒,覺得,她挺可憐的。
意識到清舒那雙眼睛灼灼,赤蓮立馬便收了那悲愴的心思,改了一張臉,故意輕佻著聲音道:“本宮自然見過,這個花樣,本宮依稀記得是我玄冥宮的裁衣師傅以前愛繡的一種紋樣,怎麽,清舒樓主有意向叫韋師傅給你來一套?”
“咱們明人就不說暗話了,沒那麽多心眼子。”清舒將紋樣完完本本地放在她麵前,“你我都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我也就亮出來我的東西,別的不說,但是絕對比蓮宮主您所知道的,多許多!”
“哦?”
赤蓮也摸不準這東西是在套話呢,還是別的什麽,總之,輕易信不得清舒這狗東西的,於是拿著架子在邊上端著。
“清舒樓主這話就說得奇奇怪怪的了,什麽明人,又有什麽暗話?”
清舒瞥了瞥她背後的那人,又不動聲色瞟了一眼自己身後的人,腦袋往前一湊,就在她的耳畔,小聲低語了一句,爾後噙著笑就繼續灼灼目光瞧著臉色一大變的赤蓮,雖然見不著她的臉,但是,光瞅她那一雙震驚得驚慌失措的眼,就明白她麵具下的那一張臉,究竟是該青成什麽模樣了。
這一個交易,穩了!滿心歡喜,端起自己麵前的那盞梅花三白,嗅了嗅,沒將麵具扯下去喝,這種事兒,還是隔著麵具說話,對自己的良心好。
赤蓮這下終究是繃不住一張咄咄逼人的笑臉再去麵對,那一句,那兩字,已經生生把自己全然暴露出來,早已經不是關乎說是想要背叛自己的那一個人!
“莫家。”清舒說的是是莫家,自己從未向任何人說過的身世,除了……除了雪衣,雪……衣。
無論怎麽都不願意將這種事放在雪衣頭上,可是,為什麽偏偏就是啊?為什麽啊……
清舒,果真永遠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暫且先不管雪衣的事,他是如何得知的!雪衣也不過知道個大抵事兒,萬萬不明白這其中的細事,那,清舒是如何知道的?
他,是一開始就打算衝著自己來,反倒不是因為玄冥宮主的身份,而是莫子鳶的身份?
疑惑越是糾纏在心裏頭吐露不出來,分外阻遏,難受得很。
一盞茶的時間就這麽悄悄地在雀兒的嘰嘰喳喳輕聲喚的聲音中,一溜便放過了,赤蓮把所有的疑惑全部壓在底裏,嚴肅問:“那樓主想做的是什麽?”
“既然蓮宮主不願意借給我玄冥的力量,我便不能獨自完成我的私事,恰好,我又查到蓮宮主想做的事兒,與鄙人,卻是殊途同歸,本著自己的仇自己報,但是呢,我若是報了,就不給宮主你這麽個機會以慰先人,分外覺得對不住蓮宮主,所以,我想與宮主您聯手,同赴滇區。”
說了一通廢話,外帶著誇了他自己一通仁義之後,才把來意明明白白擺在赤蓮麵前。
“也就是,樓主您,想把本宮拉下水?”赤蓮算是明白了,清舒一大早是不想要自己攙和蹚渾水的,結果是自己不識相,給自己拉進了這趟渾水去。
未想過清舒竟然算是個有些良心的人。不過,或許更多的是他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不願意把手刃仇敵的刀,讓給別人去。
“宮主此言差矣,說得實在是太差了,不是我想拉你下去,而是我想著法子把你往上推,卻是你自己非要下來的。”
清舒他的意思,便指前些日子的劫人。
“不然,宮主以為你那麽容易就回得了宮?”這一句,半是脅迫,半是給了人情,把自己在尺舒遭過的罪,全部散作青灰,自己還得多加於感恩戴德與他。
呀,不要臉,果真是個不要臉的人,雖說,他那張臉要不要,也不見得有別的區別。
“樓主這話果真有意思,可是,樓主啊,你卻沒見有什麽誠意呢,現在本宮已經是在玄冥境內,什麽回不回得了的,本宮都是回了。這般要將本宮拉下水,也得給些好處,才得讓本宮有個試探,瞧瞧能不能下水吧。”
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坑自己前去,然後奪取別的東西呢,這種事,在他那裏栽了第一次,已經算是人傻,若是再栽,不以死謝罪,怎麽對得起迦冥這麽多年的栽培!
“蓮宮主,我把形勢與你一說,以我的估測,以玄冥或是尺舒隨意那一方單獨入滇,不見有幾分勝算的,不得已,我才冒著被蓮宮主砍死在玄冥境內的危險,來同宮主好好放下恩怨去同解另一段共同恩怨。”
話兒說得沒錯,他確實是既有可能被自己砍死。
“那本宮可得想想,與你合作死的幾率到底是多大。”
清舒朗聲笑笑,卻還是先前那個沙音,聽著似乎有些病態。“誠意自然是有,三日後,還望宮主給個準信兒,來與不來,去與不去,還望宮主好好揣度一番。”
說完撂下一堆上好留香紙箋,拱了拱手,便要帶著人回去了。
赤蓮迅速一抓,拉著了清舒的衣袖,急聲問道:“等等,究竟本宮宮裏是誰與你通的氣兒?”
清舒回過頭,低下頭沉默半許,“蓮宮主,有時候,你眼見著的,永遠不是真的,用心去看吧。”
不做多說,帶著“偷天燕子”就直接躍上馬頭行遠。
回過眼來看那一堆留香紙箋,一瞧,就知道不是點便宜物什。但是,赤蓮看著就隻是看著,遲遲沒動手,靜靜傻看著它,眼色凝重,神情複雜,不知作何想。
天涯在後頭看著自家宮主一動不動,等了好一會兒,亦是不見有什麽別的動作,很是懷疑她是不是睡了過去,出聲提醒道:“宮主?”
“啊?哦哦,”赤蓮回過神,將紙箋收拾好,作了個手勢,“回宮吧。”
“是!”
赤蓮回宮的路上一直在重複想著清舒臨走前給自己說的那一句不明不白的話是個什麽意思。
這世上最恨三種人,一是擺著正當的臉,背地卻是狗模狗樣的人,二是太過於完美的人。既然是有完美,那邊背後絕對是永遠想不得的悲劇。
這第三種,就是像清舒這種永遠話不說明白,喜歡留一串話讓別人猜去,無端猜忌,極容易毀掉一段感情,無論是自己的愛情,還是友情,所以,這樣不坦坦蕩蕩的人,她是永遠都是冷著臉去膈應的人。
也不知清舒這話,到底端頭指得是誰,雖然沒個答案,但是赤蓮也不再願意去多想,不是沒那個腦子再去做個二選一,隻是,怕了。
是不是,這輩子愈是珍惜什麽東西,老天帶走的,就愈是快?她不明白,黯了黯神色,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一腳踏進了玄冥的宮門。
打頭幾個瞧著了宮道上的小宮娥們,匆匆忙忙行禮,匆匆忙忙地逃了,低著頭看石板,赤蓮連她們的小臉都瞧不見。
“唉喲,本宮什麽時候,就給成了個傀儡了?咱們玄冥這一塊的天兒,不是我在管著的嗎?”疑惑問了天涯一聲,天涯往前一望,“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呀?”本隻是小聲嘀咕一聲,卻被天涯聽了去,恭恭敬敬正正經經地回答著:“屬下隻知道,宮主的主院那天兒,是不歸您管的了。”
這話說得分外是不留情的,把她的地位一下子就硬生生,血淋淋地撕扯了開來。
這個,真的是迦冥走前說的那一個不忠於玄冥,隻忠於此身的護法天涯?
壞人!
“咳咳,”赤蓮故作咳聲,將頗是帶著些難堪的臉色抹了去,“天涯你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