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客棧驚夜

  同裏,同裏……自己一直從小到大都在逃避的一個地方,總是一遍一遍地在催促自己回去,無論是依著自己心上的情思,還是這時局一點一點地逼迫著自己,都是在用鞭子趕著自己回去。


  罷了罷了,已經拿著留玉這一件事拖延了一天了,自己一直憊懶著,老是在逃避著,雖然是心裏有十萬個不願意想提腳步往那邊走一步,但是事情已經逼得自己已經到了不得不回去一趟的地步,便還是得回去了。


  同雪衣在高閣上調笑,這也還是在拖延,但是還是得回去收拾收拾,牽著千裏便要出宮,不過看著雪衣那個依依不舍的形容,於是邁著心肝小心一問:“你想出去玩玩?”


  含著笑,像個小娃娃看著糖葫蘆的那種模樣,忙不迭地點頭,心裏早扇了自己好幾個嘴巴子,多問什麽問,嘴欠得不是?把他好好地要拉下這一趟渾水做什麽?

  可是話已出口,這麽隨隨意意地又收回,自己這麽做得倒是不少,可是倒不想對他出爾反爾,點點頭,算是允了。


  高頭大馬上伸出爪子,他腳踩在馬鐙上一翻身,借著自己的力,一翻身便躍在了身後的位置上,不能再讓他在前麵擋著視線了,費事。


  出於他不會騎馬著一事兒,好奇一問:“小衣衣啊,你是不是被馬踢過腦子啊?”


  “你才被馬踢過腦門。”他一句沒好氣地回來,才明白自己說話過省,忘了把因說了,引得他以為自己沒事就要懟他。“我說錯話了,就是想問問你為何不會,以後這麽騎千裏的話,難免會降下千裏的腳程,你難道都沒覺得咱們趕路的時候,千裏已經明顯地慢了許多嗎?”


  “沒覺得啊。”


  千裏聽著,似乎尥了尥蹄子。


  “小些時候沒騎穩過,摔過,後來連馬都沒見過,怎麽來要求我會?”


  “哦,那本宮帶著你策馬奔騰天涯為伴去。”


  雪衣不解,“為何要天涯護法來作伴?”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


  “所以我一直覺得迦冥沒文化,取個名兒這麽隨意,若非我當日腦子尚好,不知道他會給我取什麽花兒狗兒的名兒,可見啊,若是有人撿著了你,千萬要堅守自己的底線,不然會後悔一輩子的。”


  隨意搭著些不著邊際的話,一路上,說了很多話,也藏了很多話,也默了許久。


  “對了,我此行出來,玩的事兒會大大縮減的,你要玩便自個小心,不要去跟一些不講理的人扯皮,在外麵,通常隻要用錢扯皮,基本上可以橫著走了,望舒這麽說,迦冥這麽做,沒出過差錯。”


  雪衣嘖嘖讚歎道:“唔,這個德行倒是一脈相承。”


  “你是出來浪蕩不羈的,我倒不是了,對了,不若,去甄家住,倒不用擔心別的事兒了,坑他家的錢,他家有錢,沒事兒,盡管坑。”


  “江南甄家,跟玄冥八竿子打不著的從商的人家,你如何會認識?”


  “不是我,我是順帶著認識的,是迦冥那臉皮子厚的人去結交的,我就跟著去坑,他還不知道迦冥以前的身份,更不知道我的,對外呢,迦冥用的本名,還挺俊逸的名兒呢,清言,慕清言。白瞎了慕伯父給的一個好名字。”


  “慕清言,慕清歡,原來你先前說的故人,便是迦冥宮主。”


  “嗯。”


  “那你昨日說的未遂相公也是前代宮主了?”赤蓮沒回頭也知道著不善語氣後麵那斜著眼睨著後腦勺的人,哭著臉哈哈就過去了,哪知他還就沒依沒饒,“我竟然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回事,我所記得玄冥大變之日,約莫當時你不過個未及笄的小女娃,所以,這便是未遂了一說?”


  他武的不行,耍嘴皮子上的事兒,還真拿他沒著,總能給人變著法兒地翻花來,若是糊弄,也得看他心情好壞來判斷能不能糊弄過去。今日,似乎說不出心情好壞啊,辯不好如何糊弄。“頭次聽到不是長老那一輩的人叫我小女娃,還有點激動呢。”


  他不為所動,“若是未遭變故,是不是,就遂了?”


  糊弄不了。


  “有些複雜的事,我說不好,那時候我可不像現在這般給磨得臉皮厚,估計就是差不離幾了,但是我做得虧本啊,你想啊,這一個副宮主,怎麽著都有個副字,來不得這正宮主的好聽對吧,你也知道我不吃虧的,還是正的做得舒坦,可是這一個正的,也是他給我的,還臨終托孤,可見這正的,也做得不舒坦。”


  雪衣不知道在聽什麽,回了一句:“我不喜歡聽你說謊。”


  “啊?”雖然還是甘願接了這個正宮主的名頭,雖然是不怎麽情願地接了這個孤,但是這兩件事都做得不舒坦是真的啊,哪兒說謊了呀?


  “拿你小時候敢偷白長老的紅褲衩來說,便可知你的臉皮於小時便已經是厚的了。丁長老說的,不隻是偷了褲衩子,還偷了丟井裏去了。”丁長老怎麽什麽事兒都說?

  不過,回過頭來,便一問:“你方才,可是醋了?”


  “沒有。”


  “我不喜歡聽你說謊。”把話原原本本地送了回去,自家給自家送到棺材裏去了吧?


  好一會兒默言,千裏蹄子尥過近百裏之後,才別扭地說了一句:“嗯。”


  說來奇怪,還是好早些時候,他便是有話直說,從來不別扭的人,怎麽現在越來越藏著掖著不說出來了,頭一次見到了這種人,難不成,被沈望舒偶是做得小女兒姿態傳染了?望舒隻是做來逗趣的,卻給他學到了還是怎麽著?

  同時有些變化的是,他以前是個什麽都答應,什麽都在身後妥帖應好的小媳婦樣,怎麽就變了呢,越來越大爺來,不知道是不是沈望舒平日裏的大爺樣子給過了病給他,也是給他學到了還是怎麽著?

  果真,沈望舒便是個男人近不得身,女人近身不得的一個奇男子啊。


  說不得變成了如今這樣是好是壞,以後又會成個別的什麽樣子,也說不好,但是放眼當下,挺好的,何必去多問身後事兒呢,及時行樂,多好。


  一想到及時行樂,赤蓮壞著臉笑了,“雪衣,本宮想好了,我看咱倆感情還不錯,此間風景也不錯……”


  他這一次接過了話茬子:“野合?省省吧。”


  上一次可不是這麽說的!


  當時是哽住,隻得急轉話頭:“不是,我們在這裏抓隻兔子吃夜飯吧。”


  “關你上一句的話有什麽聯係嗎?”


  “沒有啊。”回頭裹著糖絲一般地笑眯眯地瞧著他,誰叫他要這麽給自己噎話的?


  “那就野合吧。”


  “啊?”他便是拿著笑眯眯地臉看著自己,一臉不可言說之意。


  有時候,他怎麽就開始這麽幼稚了呢。


  沒理他,往前趕到最近的客棧,歇了腳,放了馬,吃了飯,上了床,沒睡覺,唔,本宮就是這麽一個有德行的人!


  結局是雪衣笑吟吟地望著坐在窗邊打蚊子的女宮主,想看看女宮主這個德行,究竟能維持到多久。


  赤蓮舉著爪子,透過指縫看窗外的玉蟾光輝,順帶著看完了自己的五個指甲蓋,圓潤細巧,就是不看那後麵的人。實在是無聊個透頂,連給早出來的鄉間厲害蚊子咬的幾個大包都看盡了,拿著指甲在上麵劃拉了個十字,一橫一豎,就是看誰耗得過誰。


  耗了一陣子,還是雪衣看不下去,這稚氣舉止做了一下午外帶這一個大晚上的,她還不累,也是精氣神好得很呐。舉著燈盞,站到窗邊去,想把人給捉過去歇著了。


  突然間看到一隻黑蚊子在她的後頸上吸血得正歡,正想埋怨這人怎麽是遲鈍得這般模樣的時候,舉著手掌想趁著時機要打下去的時候,哪可知蚊子身形不問,拔了拔自己的長嘴,歪了歪,六隻腳一個不穩當,栽了下去,倒在了她的後頸上。因為她彼時正抱著腿,腦袋往前低著,後頸上一片平坦,蚊子便屍陳於上。


  “你是使內力震碎了蚊子的五髒六腑嗎?”頗是覺驚異,讚歎一問。


  “那你估計也會給震碎了吧,我估計。”


  拾起蚊子屍體放在手上,舉前些給女宮主看,“諾,這不你瞧,方才見著是在你脖子上的,後來就死了,沒感覺嗎?”


  赤蓮歪過頭來一瞧,嗬,還真是了呢,嘻嘻一笑,抬起頭看雪衣,道:“它怎麽就死了呢,也是奇了。”


  房裏突然間暗了下來,於之一起的是燭盞蓮花底座“哐當”落地的一聲響,雪衣久久沒動,也沒說話,僵著身體舉著手心,駭然的臉布著月色,那臉色,從來沒在他臉上見到過的驚懼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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