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悲孤死鳴
“你說,我聽。”
雪衣一路跑過來真的是很急,跑過來已經是氣息不勻,一直隻聽得他喘氣的聲音,便給他撫了撫背,勻了勻氣:“不著急,我會聽你說的。”
“文……文棋……他在哪兒?”
這打頭一句,赤蓮還估摸著他會為自己辯解一句的,卻沒曾想是為的文棋。“估計,丁長老已經把他關了吧,沒見著了。”
“我,我想見他。”
這個時候,普通人,不都應該遠離犯事的人,來洗清自己的嫌疑嗎?況且雪衣他自己還給卷入了這個事兒裏麵。
還沒給他說下一句話,畫音走了出來,朝自個說了一句:“宮主,主子醒了,想要見你一下,萬請宮主看在主子已經那個模樣的份上,見一見他吧。”
“嗯。”這還必須得去看一看留玉的。
“我還不知道文棋是不是給關了,也不知道是給關哪兒了,衣你先等等,我要去問一問他,你去問問孫嬤嬤,或是丁長老吧,不會為難你的。”
雪衣一心似乎隻撲在那被收押了的文棋身上,沒管自己要做什麽,直接就出去找人了。
說實話,赤蓮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怪異感,到底是說不清楚這個怪異是打哪兒來的,看著他出去,撇了撇嘴角,隨著畫音走了進去。
留玉半躺在高高堆起的枕頭上,不敢隨意動,怕一動傷口就又裂開了。
“身上可還好?”唔,明眼一瞧,一點都不好,但終究得給客套一下的。
留玉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便搖了搖頭。然後對著畫音一個眼色,畫音便出去了,帶上了門。
“出什麽事兒了?”
停滯了好一會兒,留玉才緩緩半撐起了身子,道:“能抱抱我嗎?”
“啊?”一頓錯愕,特別錯的一頓愕,這是要鬧哪樣?怎麽一醒來說的話,卻是這樣不按戲文說話,弄得自家個不好接話。
“抱抱我,可好?”不知是不是留玉這麽慘淡的形容,還是他那顫抖的聲音,抑或是如今的模樣看上去格外令人心酸,反正赤蓮是心尖子一抖,酸了一下,鬼使神差了一回,走了過去,怕自己太過於不在意碰傷了傷口,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把自己的肩移了過去:“還是不抱了吧,前麵有傷,你靠著本宮吧。”
微弱地點點頭,留玉輕輕動了動手指,指著自己胸腹上的一道深可見肉的傷痕道:“若不是我這一身傷,怕是宮主你連見都不願見我一眼的,可是?”
見,倒還是願意見的,畢竟留玉長得也算是一張萬樹花開不及他眉目一春笑的臉,而捫心自問,這自己還就是個可以容忍隻要長得好,便可以隨意犯些錯的人,不然沈望舒活到今天,絕對是他本事大了。
“自然不是。”
這由心講地一句話,入了他的耳,卻被當做了對他的可憐意。“宮主你不必可憐我的,這世上可憐的人太多,輪不到你一個個的都去可憐完了。”
“邪教宮主,自然不會是聖人的。”
“對於‘癡情司’裏的人來說,這一份可憐等不到,便得自己去……去爭取了。那個人有幸得到了這一份可憐,所以,我隻有加倍去把自己送上去才能去得到的,宮主你能明白嗎?”
這一份說是嫉妒的心,更是有些許為自己謀取一份利益的心罷了。留玉與雪衣不對盤,從留玉的眼中看來,兩虎相爭,必有一死的,而自己就是那已經給注定死了的老虎。要麽重新占山為王,可是這占的山頭最大的,便是區區自己這個雖是不頂事但位子是最高的山頭,這一天重占山頭的方向依然沒了,便隻剩下,把這座山頭搶過來,自己住山頭的那唯一一隻老虎。否則自己長久以往的待在下風,總有一天山頭的老虎會得到更多,更多之中的一個,便是權利,那時候,山頭虎就是隨意弄死這山下的沒牙老虎了。
“我明白,所以我並沒有怪罪你。我以前話是說的難聽,但是終究是沒有降罪責與你的。”
話說,自己先說了什麽難聽的話來著?是不是特別傷人??
“再有,雪衣並不是讓我可憐才一直放在身邊的人的。不說他是我的什麽,走遠了看他,他人也是挺好,為何你一直非要咬著不放呢?”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同是從小長大,同是做一樣的事,服侍同一種人,為何偏生留玉非要跟同是天涯淪落者的雪衣文棋過不去呢?
“我恨他,他搶走了我所有想要的東西!!”一提到這個話,留玉一下子就激動了,身子上蓋著的白布也隱隱滲了血,尤其是他的那個地方,血絲一點點蔓延開來。
“小心一點,傷口裂了。”情況不大好,伸出指頭往留玉的腹外側的髖骨上麵按住,以免又大失血一次,那可真就是誰都就不回來的了。
“你說雪衣搶走了你想要的東西,可你卻知道,這擺在那裏的東西不是你想要便是你的了,你嫉妒也沒有用的。”
留玉聽著話,抬頭看了赤蓮,半晌費盡心力地笑了一場,聲音嘶啞,說實話,有些刺耳。“我先前真的不明白,現在我懂了。我何嚐跟他不是一種人,我們都是那身子裏麵齷齪不堪的人,麵子不都是要裝純潔的人嗎?我哪兒來的那個權力去說他啊。我錯了……錯了……,我真的錯了。”
誰對誰錯,再多追究也沒有一點意義的了,看這個樣子,留玉或許就快要死了,現在這個樣子,約莫是回光返照一樣。
“本宮未曾計較過你是否做個什麽其他折辱人的事,這個是雪衣也罷,不是也好,先前的事本宮並不想去多追究了。但是你如今若是再去說這些話,便是不合時宜不合禮節的了。雪衣好歹,好歹也是將來這個宮的副宮主的,雖說現在本宮現在還未急著立,但是遲早的事。”
外麵的雪衣不知何時回來了,聽到這話,身形顫了一顫。
“留玉,你可知道,你這一輩子最大的過,就是活在了‘癡情司’裏麵,卻不懂得自保。”
留玉精氣神一下子提了上來,自己提起身子扭轉腦袋過來看人:“你不恨我做那些事?你真的不恨!”
“不恨,不是可憐,隻是理解你那麽做,本宮從不可憐人的。”
留玉悵然笑笑,似乎又是開心得很,輕輕地笑出了聲。他這麽一大動,身上的傷悉數全裂開了,身上的白布給浸染得越是迅速,紅得一片觸目驚心。
“喊白隱修來!”大吼一聲,趕忙去把留玉身上的血脈抑製住。
“終歸是自己將自己看清了,沒想過你一直這麽個想法。宮主,原來,這世道艱險,不過是我覺得艱險罷了,若是我能夠膽子一大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好,如何落得個如此下場。”
無暇顧及他還說下別的傷性命的話,隻略略回答了一個。
“宮主,你是個好姑娘,以前不知,卻是這麽個人的。這麽說是不合身份,那次你攔住了沈醫師,前次你送人回來,那一次你並未多懲處,今日,你能這麽陪我,咳咳……留玉這輩子記住了,卻現在才明白我記住了,這輩子是沒法子了,若是有下輩子,定……定會來報答你的。”
“下輩子太遠,你這輩子報了才算得不虧了我。”
留玉身上的血滲得更是駭人,本來是失血過多的人,現在白得更是讓人覺得,心酸得很。“或許,是不能了吧……”
“留玉這前半輩子,是個被爹娘丟棄了的棄兒,小時候在街上乞討,然後入了宮裏,多被打罵,長大又是個被人按在床上受盡侮辱的人,從來沒有得過別人的一絲一毫的好。你能……你能抱抱我嗎?”聲音顫顫晃晃的。
他又提了這個要求,原來,卻是這麽個理兒,留玉也是個苦命人,比起雪衣來說,更加苦。那他比誰都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得到更好的東西,可是,這些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他活得比誰都卑微。
“癡情司”的男兒郎全給當做的女嬌娥來養,留玉也是,身子瘦瘦的,兩手一張,便一把抱住了,骨骼不是特別寬大,雖說瘦,但卻不會硌得慌。
“我這個抱,在黑市裏賣的錢,可還是有那麽幾千兩呢,你賺了知道嗎?”
留玉本來想笑,但最終隻能是咳了一咳。
因由抱著留玉,他的頭往前一伸,無力的聲氣在耳邊響著:“雪衣他,是個好人,宮主你好好待他,他受的苦太多了,又是個懦弱的人,誰都好欺負的。那文棋卻比他狠多了。”
從留玉嘴裏知道的那兩個人,卻是這個樣子的。
“我會給你公道的,文棋逃不了這個責任的。”外麵一直在聽的雪衣這時候推開門進了來,看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輕輕喊了一聲“蓮”。
雪衣這想做的,昭然若揭。
留玉沒說話,雪衣沒敢說他想說的話,赤蓮沒法答話,整個房間,寂寂然無聲。
本以為留玉或許會這樣慢慢死去的,卻沒想到他突然伸出手緊緊掐著自己的胳膊,勁兒還有點大,把腦袋從自己的耳朵邊伸出來,聲音很急道:“宮主,你……你千萬……千萬要小心,小心沈……望舒!他不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