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柳生卓也
京都絲弦樂器彈撥聲在藝伎坊裏麵響起,穿著嬌色豔服的藝妓們低眉給客人斟酒著,和風布花簪子輕輕在觥籌交錯中搖晃著。清舒跪坐著疊敷上,環抱著一個藝伎,含著不明所以的笑容看著那柳生家族的家主,老東西抱著這前不久才剛出來選出來的花魁,那臉上笑得喲可還真是,心底裏那一點小心思還真是絲絲分明,那趁老頭子心情還不錯,表明來意。(疊敷,也就是榻榻米,藺草編製的草席子,鋪在地上,一年四季供人或坐或臥)
傳譯的人跪坐在邊上,一字一句將他的話口譯給他聽。
“你遠道渡海而來,卻是為的我的手下人?”
這不屁話!
清舒和藹可親的臉皮子抿唇笑笑,答道:“正是。我這兒有人所寫的指引貼,不知,先生可否一看?”乖乖地把帖子呈上去,隻等那柳生熊輝開口。
柳生家主翻開那信紙,隨意瞟了瞟,扔在一邊,抬起精明狠辣的眼盯著這個年輕後輩,低著聲音問:“為何會像我柳生家來要忍者呢,這倒是我很想問的事兒。”
“雖說這伊賀和甲賀有東瀛國最多的人,可這屬精,卻還得屬先生你柳生家的為首。”先捧一句,再誇一句,清舒深諳這個理兒,“柳生家族的劍法,可是他們萬不能及得上的高明之術呢,想必,柳生先生培養的手下人,必定是其中龍鳳了罷。”
“如若先生願意將人借與我,那麽,無論清某有多少寶物,先生願意拿去,便悉數拿去就是了,清某絕不多言一句。”抬手作勢,門邊的跪坐著的柳生家小廝將畫著櫻花束束的門往兩邊劃開來。自個的小仆人從外邊的雙推門進來,抬著一株高約莫半人的珊瑚樹,璀璨晶瑩,在燈火下,越發顯得亮眼奪目。這在達官貴場見過不少好寶貝的藝妓都覺觸目驚心,彈奏三味線的手,顫顫停止了撥弄弦聲了。(三味線:日本藝伎的弦樂器,有些類似於我國的三弦)
想當初王愷可不就是妄想拿這麽一株珊瑚樹來向石崇,向洛陽人炫耀的麽?石崇那個錢多沒地方燒的人,可不就是接這麽個物什來羞辱人的?這王愷反倒是弄巧成拙,最後還毀了上好的一株珊瑚樹,丟了一張臉。(故事源自《世說新語·汰侈門》)
這小小東瀛國,想必見過的好東西,必是從未有過這麽個好東西的呢。清舒看著那抬進來擱在中央的珊瑚樹,覺得有點痛心,畢竟這麽好的寶貝兒啊,送了這麽個老東西,還真是挺不值當的呢。不過,反正當初也不是自己的,還得虧自己看中的偷天燕子,兩隻巧手,一身飛燕功夫,伸手探花,縮手便是價值連城的東西,萬無一失。
清舒再斜著眼看看柳生家主,眼冒精光,兩手緊緊捏著,嘴唇輕輕抖著,白發微微顫著,這東西,要唬住沒見過大氣寶物的眾人,倒也還算是綽綽有餘了些。
這最近東瀛不太平得很,武士的身份越來越高,而暗地裏的死敵忍者就過得越來越難,這常有在暗裏聽說哪個倒黴的人給武士抓住了,領頭子當著一幹眾人的武士的麵,親手活剝了那忍者的皮,以震之威名。
而那之後,各武士的心裏雀躍歡喜達旦,還真是恨不得自己去抓得個忍者來親手折磨著死了才開心。
所以這個時候,柳生家族還真就有點想要脫了這個山芋兒,想柳生家雖然是友這麽大的勢力,但要是真跟武士們對敵著,不見得會是什麽好結果的。
留個祖宗的根,也必定在這個情景下給當做攻矢靶子好得多了。趁著這個還沒給捅破的時機來要人,這柳生家就算是要扔人出去,就還會扔得更加幹脆,沒有後顧之憂。
來早了,他就死咬著自己的忠心的狗不放;來晚了,要麽給遣散了,要麽就下了令讓他們自盡免招致禍害。
那柳生老兒勢力再大,其餘家族沒有團結一致抵抗的話,畢竟孤掌難鳴,能跟那麽大的武士集團鬥爭?
所以就為著這個緣由,自己那個老友才要自己這個時候到這裏來的吧,又些時候還真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個摯友的點透時局腦子啊。不過,可惜就可惜了這上好的一個寶貝啊,清舒想到這裏,不免歎上一歎,這說出了的話兒,送到別人眼前的東西,還真沒有個就此收回的理兒啊。
“雖說如此,我還想問清舒樓主一個問題,可否回答一問?”
啊呀,還給自己冠上樓主之稱了,果然有些時候,還是寶物來得實在呢。
“請問。”
“要我的人忍,是要做什麽呢?”(忍者分為初級忍者,上忍,中忍,下忍,,人忍,地忍,天忍。人忍等級較高,是許多忍者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高度)
不都說柳生老兒對自己家豢養的狗不甚關心的嗎,怎麽突然間這麽一問了?清舒有點疑惑,但還是規規矩矩地答了話:“為的一件危險的事兒,所以想要先生最好的人忍,先生也知道這珊瑚樹的價值的,可還及得上你的最好的上忍——柳生卓也?”
燕子頭上盤著的發髻,一直插著他的武器呢,這打造出的最豔麗的雕刻著櫻花的釵子,也表示最會殺人的釵。
清舒作勢憐愛般地摸摸秦燕秋的後腦,看著她緩緩一笑——不對勁,直接動手,別廢話!
秦燕秋莞爾,婉婉一笑——明白。
這柳生卓也算是這一代中最傑出的了,可就是啊,這脾氣不太好,又死認主子,強逼不得,隻能要人。可這要是實在沒法子,也隻能硬逼了,還怕沒有折磨人的法子嗎?大不了最後一貼藥劑,篡改了他的記憶,毀了他的腦子,讓他隻做一把藏劍的劍鞘吧,反正,他這原本活著也就是這麽個武器罷了。
“卓也?”老頭子看著那邊上靜靜站著的男人,默然想到,這一株珊瑚樹,是世間難得寶物,若是在將來柳生家出了事兒,也至少可以靠這東西混得一家人的命在的,不看人麵子,也得看看這寶物的麵子,況且,那武士首人,是個貪財的主兒。
這卓也也是個好孩子,可是這最近得到的消息,線人所說的放一條單線來引入勾上去,照著那群武士的手段,要趁他落單時下手再怎麽折磨倒還罷了,就是這孩子心性強,聽不得一句羞辱話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尊嚴擺在臉上死得有意味去。
這渡海來的清舒要去做危險的事兒,免不得,這孩子就可能落得個客死他鄉的慘樣,但這也好過他死在自己人手上的。這到了最後關頭,那些窩裏反的事兒,也不少見的呢。
就這麽定了!
於是,柳生家主給清舒一塊小桐木牌子,上麵刻著兩個字——卓也,算是答應了,把人就交給了清舒。
柳生卓也看到之後,微微動容,驚愕不過一刹那間,馬上又是略低著頭,守在柳生家主的側邊,一句反駁的話,也不曾說。
清舒沒聽懂柳生老兒給柳生卓也說了些什麽,隻是看到柳生卓也沉靜著臉,邁著不大的步子,從老柳生兒的側邊,轉過到了自己的側邊。
交易,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