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無辜生情(一)
出乎意料卻是在情理之中卻讓頗是擔著心的事兒是,雪衣像是在這一盞茶的功夫裏,就回到了最初那個壓根就不認識自己的年代了,悶沉沉地回答了一句“嗯”。
這話讓她有些不滿,可是轉念一想,卻是憂慮著這人怎麽突然間就給人下降頭了呢?
“我回來了呀。”赤蓮從舟篷上一躍而下,站在他人麵前,直盯著人,不知覺便露出了小時候跟迦冥那人在一起的小女兒作態,雖然明白是自己太敏感了使得別人家都受不了了,這麽把自己放上涼一涼,就有些委屈了。
可是這自己因由身份問題,小心謹慎敏感不過是一會子的事兒,多想一會兒也就不會放心上了,但是他總會有受不了這毛病的時候,這下子可就好了,不理人了。
“我知道了。”
雪衣仍舊是淡薄的一句話,她忽然間就冒出了一種酸的情緒來,那是繼迦冥那人把自己丟了之後,很久以來,第一次再感覺被拋棄了的感覺。
方才想的所有拿來糊弄雪衣的話,現下便也再也找不出剛剛在那邊想的一串借口來了,隻是輕輕把東西放下,理了理情緒,繼續裝不知道他對自己態度的變化,把攢金三層盒子的東西擺出來,在舟板上燃起爐子煮茶水,細細嚐著自己那一個緊張慌神就留下的苦果子吃。
這個時候,卻是像極了是她小時候被迦冥又一次生氣了把她扔在人群往來的大街上,那作死的人就不回頭地跑了。
那小時候的她憋住了沒哭,畢竟是因為被他丟了嘛,又因為畢竟那時候小,雖隻是癟嘴,到處不安地看東看西,冷風灌進眼珠,疼得慌,最終還是憋住了。
赤蓮了解她自己,打心眼子裏害怕被人拋棄丟了不要的,經曆過太多次了,以為被丟這丟著便習慣了,卻越是害怕被丟了。加上一步步活到這個地步來了,能信的少得一個手指頭都能數完了。
一身上好厲害的功夫,卻是有一顆磕磕絆絆地蹦躂著的心,見不得外人,容不得外人,又想要一個人來靠近著。
說個大實話,她是想有著能有個自己真心實意容得下的人的,可是怕這怕那,又防這防那的。對於她來說,自己能真心實意容得下的人,不過隻有死人了。
可是這死人,也不是那麽都容得下自己的,更何況活人呢?所以除了自小就跟著的長老望舒天涯罌粟這些人,對於別人,不存戒備心,就活不下去的。
但是為何,被雪衣這麽遠離,他理所應當地該生氣,卻不明白自己,她自己居然還會生出那小時候才會有的情緒?為什麽,因為雪衣嗎?這麽久來對著雪衣的心思,其中自己的責任感,是比喜歡他的感情更多的,看得清,也分得明,卻不知道怎麽做。
是了,細想雪衣不是跟自己一樣,也是在怕這怕那防這防那的人嗎?兩個人沒有一個安著誠懇接受的心,就算有,也最後都會給氣走的,又如何去強迫著要求他,讓他冷淡回應了自己,爾後他再去不滿麽?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像是在煮茶的水汽裏熏了眼,估摸著是水汽進了眼,變作了淚花花,在眼淚盈在眼眶間,不讓人看見地抹了去。
自己那一句“太貪心了”本是那時候的無心惆悵一句,其實倒是真傷透了人心啊。
雪衣不是自己的,是他這個人的,他不比任何人底下的,那麽一句話,站在雪衣那邊看來,倒像得是他在死乞白賴地求著自己,其實不是的,死乞白賴地人是自己,貪心的也是自己而已。
那麽一句話,估計才是他生氣的原因。
一深沉想下去,赤蓮到越發覺得剛才為自己辯解的事兒可真他娘的是該作死,自己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吧唧撅嘴的委屈不再,恨不得扇兩嘴巴子在自己這不懂事兒的嘴巴上。
當務之急,卻還不是打自己,而是說:“我錯了。衣衣,我嘴欠得很,都是小時候私塾先生沒教好。”
“嗯?”自己被看雪衣無什麽表情帝地了一眼,大實話,是有些心虛的。
“我剛時腦子一發混,像是被什麽鬼附體了一樣,你也知道我最近下雨冷到了,鬼邪之物容易侵體,本來腦子就不好使,剛才風一吹,就腦子發糊塗,說了些胡話,現在想起來,是我不對頭,本來學的正兒八經的書本沒多少,還這麽一著事……我也說不好什麽別的好聽的話,我錯了。”
既然知道是錯了,赤蓮從來都會認得格外幹脆。
雪衣一驚,怔怔看著赤蓮,輕微抖著指尖,一麵是有些好氣她,一麵又是對自己的性子無能為力,剛才還信誓旦旦地給老天使氣,卻立馬給這一句話擊潰得一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的狼狽不堪。
仍舊是嘴硬,不願意給她好果子吃,“誰信你?”
“別啊,我真的是最近給邪功夫給招致的胡扯亂說不開竅的,不信我那秘籍給你看。”赤蓮說罷就要扯脖子上的紅繩,把那塊紅黃色的琥珀給扯了出來。
“信了信了,我信!”雪衣把她的手按下,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當初說好的不練不練了,你何時有偷偷摸摸著開始了?這不是害人的功夫嗎,怎麽還就不撒手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不是我想停就停得了的了。哎呀不管了。我先把錯認了才是真的,先生教導我說,知錯就改有糖吃的。”
“糖是沒得吃的,自己錯了就改受罰的,可是……你別每次受罰,也兼帶上我可行?雖說著隻是你一人在邊上巴巴地說著貼心話,但是不見得我就是……”話說到半截,他也沒再好矯情得再說下去,反倒是轉過了話題說,“我沒有生你的氣,我也不敢,不過是氣我自己。”
他的不敢,也是這一輩子的跨不過的坎。
赤蓮也才知道,這個階層不是她願意抹去就抹得去的,這種稍帶有奴性的思想早就在“癡情司”裏麵的人的腦子裏成了個定數,輕易怎麽抹得去呢?哪怕著自己長久以來跟雪衣待一塊兒時竭心盡力地相當這些不存在,可是一到了特定時候,它就會無聲無形地躥出來,打得人是一個措手難控。
這個打得措手難控的人,除了那一直在低處拚命想靠近上方的雪衣,還有自己一直粉飾這界線的人。可是卻還是希冀靠自己,把這條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線,給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