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花蕊之命(二)
這一個老是不正經看些書冊的人還真是這麽……這麽的,讓人覺得心裏寒顫一陣。
雪衣一想,他是不是該限著那自家的宮主,讓她少看些那誤導她的春閨文本了?
這人還真是老愛拿著那上麵的一套來說事兒呢。
赤蓮想著那些戲文上的東西,一皺眉;
“哦,說得也是,世間最差的結果不過生死相別離,那還得後主懦夫才搞得出來的事。”
“本宮也不是那麽個懦弱無能的人,生死相離,可也就是說說而已的事,你也別把那所謂的史事太過於當真了。”
——小宮主,隻有你一個人當真呐。
“要是我是個皇帝啊,準給你做個權傾後宮的皇後當著玩,要是不如意了,咱們就皇後貴妃太後輪著做著玩,看天氣,天晴就做皇後吧,喜慶!天陰就做個貴妃吧,玩水去。”
雪衣聽著這些話,除了無奈笑,也隻有承認這個在情愛上如許小孩傻氣的人,就是他的女人,除了帶回去寵著,還有什麽辦法了?
“那這麽說來,到底是你做皇帝呢還是小宮主做呢?”
“啥?哪裏來的小宮主呀?”
赤蓮話頭剛出就又羞赧一下,悶聲悶氣地回答:“當然是愛誰誰做啦。”
“那咱們的國家不遲早完了,你呀,還真是不太負責任呐,你說說怎麽辦?”
這赤蓮忽然覺得現在這看上去乖順得很的人怎麽沒一句話不在給自己在下套子呢?
“本宮哪有不負責任呀,胡說八道!我既然將你帶過來就一定會好好對你負責的啊,你別老是用別的話給我使絆子,我不喜歡你了啊。”
“那宮主你能否實誠說一句,也讓我心裏安生一些,那慕公子,他……”
他沒再好說下去,因為赤蓮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了,使勁皺著眉頭看著河麵,見不出悲喜來。
良久,她才說:“清歡以前在宮裏掛的是不太好聽的身份,他後來也就認了。既然他配合,我也沒話說,畢竟我也需要一個理由將一個宮外人留在宮裏。”
“那為什麽是他呢?”
——不是別人呢?
“你,為什麽隻是拿他呢?”
赤蓮覺得情況有點怪異,掉轉頭回問:“你這是,醋了?”
那人硬著嘴直盯回去,裝作不在意地樣子:“你看我是醋了?”
雪衣故意微眯這眼睛看向她,借以掩飾流露在內心的情緒。
赤蓮點點頭,他的嘴巴不會出賣人,但是眼睛卻會。
“瞧你那個語氣,一點都不實誠,嘁。”
雪衣悵然笑笑,沒多做表示,這種事兒一戳破,就再也圓不上來了。就算是吃醋了也要不盡的胡亂裝下去,這個女人看上去是在小書上學到不少,實則什麽都不通的。
讓她真知道些什麽事兒,他還要不要在她麵前好好留個自尊了?
文棋以前說過的話,還真是說得好啊,在宮裏誰先動真感情都不重要的,重要是千萬不能讓那個人知道,知道了,才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本來就是身為最低下的一種人,要是在感情上又低下了一層,那這個世界還要不要自己這種人活著。
人啊,要有捉不住,才會有那個心思去追逐。
從來也不會去看看身後被踩在腳下的苦苦求著他回一個頭的人,還反倒作踐了自己,更是傷透了心。
如果她能在情愛之事上懂那麽一些的話,對於她能有一個更多的了解,對於自己的本心更真切地剖開來看,或許他今日的答案,就是另一個方向。
不是不愛,隻是不懂。
她是不懂的,雖然也不知道她這輩子何時能懂,有些說不出口的矯情話不知怎麽將它順溜地用真摯的情思來一字一字念出。
但是,能等到最後一刻,也便不枉自己當初做下的決定了。
“我算是托著故人的情去照顧著吧,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最開始的心思誰還會記得呢?”
“我記得我那位故人臨死前都不忘囑托我一定給他好好照顧著那小東西,嗬,人之將死,其言不想聽也得聽啊。”
“那你當初又如何是單單挑上我一人了呢?”他聽著所說的那句“最開始的心思”不禁好奇問,他還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答案呢。
“因為隻有你一個人抬頭了呀。”
雪衣眼皮一跳,竟然隻是因為這個?
“有時候機會就是那麽來得湊巧,當初你要是不抬頭的話,我估計那天我就會當場甩手就跑,反正宮裏還沒有人的輕功能追得上我呢。”
“你知道嗎,你們一個個的低著頭給我留一個腦殼兒我是好氣的,我長得又不像他們說的那麽醜,有那麽不敢看我嗎……”
女宮主嘚啵嘚啵地說下去,他低著頭看著水中倒影,覺得又是可悲又是可笑,還有些可憐,最後全化作一溜可幸。
兩個人的身份差距本就是這麽大的,他們那個階層的人本就永遠扮演的是那些苦情戲角,可幸當初那隻因好奇當年的小女娃如今長做了什麽模樣,不過就想看看她一眼的好奇心啊。
“老天啊,這是你最後給的一份緣分嗎?求你,一定是給我的!求你了!”
雪衣無聲抬頭仰望看天,手上不做痕跡地合上十字虔誠祈禱:“我這輩子求過你太多,但是你從來都沒有答應過我,那麽,能將以前你負我的,一次全數還將與我好嗎?我不敢奢求多的,隻求一個這世上小小的她,行嗎?”
頭朝上,眼睛微微發澀,忽然,眼角一滴淚珠倏然滑落到已經浸濕的衣裳上,混進去,沉在心湖裏,再也找不出來。
雪衣輕抬手,背對著她拭去眼尾的淚痕,什麽都不要留在她麵前,給自己保留最後的一份殘留的自尊心吧。
心酸地看著微風吹拂過的蘆葦群,船尾劃過的細細水痕,船頭上搖櫓且不住在說著話兒的人。
原來天地間還有這般人世難得之景,這般難得之人。
他忽然覺得,就算以前活得再苦再卑賤,也不過爾爾了,如果多年來的羞辱折磨能夠換來如今就這麽安靜待在邊上,和那個人過活在一起。
那麽,他願意承受前些年的可憐。
如果不行的話,那就把自己打下更深層的地獄也好,因為跟在那不可一世的女魔頭宮主身邊,才是最讓人逃脫不了的阿鼻地獄——能讓一個人這麽不知情地折磨著,她恐怕也是少不下要幾個地獄溜溜的,待到那時候,阿鼻地獄又算得是什麽呢?
——隻是,說書人口裏的阿鼻地獄,卻也竟是如此的美好,竟讓人溺死著出不來了
隻要是一個人願意奔赴的地方,哪兒都是歸處,不管多麽醜惡,那兒就是歸處。
而自己的歸處,是她。
雪衣不經意一個慌神間,不經意歪頭,見著她使勁皺著眉毛問:“我說,本宮那麽多話你聽了嗎?信不信本宮削你啊,沒良心的東西,虧本宮還巴心巴肝千方百計地帶你到處轉轉,還給你搞著個這玩意兒帶你回去玩.……”
“嗯,你再說一次行不行啊,我的宮主啊。”
“不行!那麽難得說,那麽大一段話,誠心想要累死本宮呀,沒良心!”
她再是抱怨的神色,雪衣看來,都是給他的前半輩子最好的奢求了。
赤蓮的抱怨聲漸漸遠去,柏木舟載著一站一坐的兩個妙人,徒留在“摩訶河”麵上的一條水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