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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摩訶渡舟(二)

  赤蓮攜著那舟子,過到舫船時看到那一幕野合事後,就義無反顧,狠然又決然地向往著“摩訶”深處搖去。


  此時摩訶河的裏處有著生在水邊的蘆葦,嫩綠色的小細草在蘆葦陰下生著,頭頂上是藍澄澄的,白乎乎的雲,映在河麵上。


  微風乍起,蘆葦搖著,風景煞好。


  闖開那一片倒影的是一隻木舟,櫓劃過倒影,一圈圈細紋重重疊疊,將水麵上的美麗影子擾亂。


  “柔櫓不施停卻棹,是船行。衣啊你看,會不會覺得這世間正好隻剩下咱們兩個人了呀,本宮還真是有福氣呢,找了這麽個好地方。”


  雪衣閉著眼,深吸著幹淨的氣息,點頭。


  “不過你說這地方會不會有大蛇啊,感覺我在這個小旮旯地兒打不贏它,要是待會有這麽個怪物,你先走我來對付啊。”


  赤蓮仔細看了下水底,這“摩訶河”還有那麽幾丈深,她目能及處,還不能及最底下,還真會有一些擔心,自己對付人沒什麽可怕的,如有蟒蛇什麽的,這自己身量還不過它一張嘴大,實在是不好對付。


  “不!”雪衣一口拒絕。


  “你就算留在這裏又幫不了,免得我還會分心。”赤蓮看著他沒答話下去,隻是低頭默然,心裏就想打自己一嘴巴子。


  立馬改口接著說,“再者你留在我身邊是更容易受傷,我要是空有一身功夫卻保不住上心的人,你說我好過不好過。”


  “你呢,走還是不走?”


  “不走。”


  赤蓮揉著眉心,這人看起來好說話溫和得很,但是那些事上,你去勉強他試試。


  於此她絕計不再說這些話了,畢竟說了也是白說。


  “好好好,不走就不走唄,我最多在我能應付的情況下讓你留著,其餘的,我沒得商量,你也不想想要是有人能夠傷得了我的話,就算你給我擋著,也隻有那麽一會兒,我連逃都不夠時間的,所以你必須顧著你自己,我才能顧到我自己,”


  她把話說的絕,是因為她並不想要著那完全不會功夫的人,為自己不管是受了傷,還是丟了性命。


  那樣不負責任地讓自己背上一輩子內疚,她寧願自己多受些苦也不願再重蹈著五年前的事兒,搞得一代風華絕代的玄冥宮主慕清言就讓她的緣故給埋進土裏去了。


  她是真的不再想有這種事發生,她寧願自己死了算了,也不想去連累了別人,不管雪衣怎麽說,定是一口決絕,“就這樣,我不多說了。咱們重新換話說。”


  半晌無話,赤蓮覺得她是不是話說重了,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船那頭的雪衣,歪著頭不明白他那麽一個大人了,為何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將腳丫子擱進水裏搖晃著。


  雪衣這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喜歡在水裏,無論是在怎樣就是喜歡玩水,在宮裏冷得沁骨頭時也要泡在池子裏等水冷下來,也從不怕生病。


  “你這是……”赤蓮一愣,“能聽我好好說的話麽?”


  “我知道了呀。”雪衣明媚笑著。


  赤蓮厲聲喝他:“你再這樣,我要報官的。”


  他不出聲隻是淡笑著。


  在她看來,他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讓她分心,明明隻是那一張明媚笑臉,赤蓮卻覺得自己內心莫名的騷動著,就連臉頰也禁不住泛起了紅暈。


  回神過來搖頭,再這麽下去那剛失去興致的野合又該上頭了,她急忙撇過眼去。


  “小娘子,你倒是去報官啊,你覺得這荒郊野嶺的能有誰可以救你?”


  一聲像是捏著山間山賊的話讓赤蓮笑了,頭次覺得這人也是有趣,一張勾魂的臉說著這麽不稱的話,卻隻想讓她自己個好好躺在這船頭。


  她盈盈笑的臉下在腦袋裏牽出這個念頭,好在腦子還沒有糊塗過去,稍微轉念想了一下,這死倔的人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狐疑看了他幾眼,沒再接話而是將船泊在那個地方。


  那雪衣腦袋裏的小九九也是打得好,他也是摸得清這女宮主說一不二的脾氣,一直跟她強下去最後會讓她用身份給壓下去,敷衍了事便行了。


  到時候自己該做的事,她還能再勉強自己,她試試!


  等多年後偶遇著他埋骨之地再來勉強自己吧,那時候才看她來罵一個看看!或許,那時候她還能將自己從墳裏給挖出來重見天日呢。


  “如何,小娘子何不說話了?”


  “小相公是不是真想著我為婦不仁?我告訴縣太爺去,當家的欺負人。”順著他那一句,像著個村裏婦人的聲氣說話,她站在船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坐著的人,腆著笑意看著他。


  “別別別,小娘子是天上地下最美的人我怎麽舍得欺負,我隻有這一條命一顆心,全給你可成?”


  赤蓮走下來坐在雪衣旁邊,脫下鞋襪,不在意地接話:“哪能稱多少斤啊,連一頓飯都不夠,不要!”


  他失聲笑笑,知道這是句俏皮話:她對上心的人好,對誰都好,隻是,卻對誰都沒有別的不同。


  他也知道自己還不能成為那個特別被待好的人,能讓她放下顧慮用了幾個月,這麽久的時間。


  她不信人,主動接近的她都不信,辦法唯有來日方長。


  兩下無言,雪衣看著藍天白雲,覺得若是要用世間的東西來形容這近前的人兒,唯有“雲”。捉不住,跟不了。


  在藍天的一層不變下,雲一直在動,誰也不清楚她到底在自己的腦子裏飄到那個域界去了,每次都能帶著新的感覺,這感覺真的很好,很是讓人著迷。


  而赤蓮看著抬眼望天的人,湖藍色的衣衫像是融在了河裏,正抬頭看著天上,那雙勾人奪魂的眼睛微微眯著,睫毛倒影聚在深墨瞳子裏,這怕是天下最精巧的畫師也描不出。


  赤蓮這麽想著,半天沒挪過眼,想著這個人居然是自己的,又稍微覺得這真的是暴殄天物,但實在是老天爺幹得真正漂亮的事兒。


  雪衣還悠悠哼唱著小調,赤蓮仔細一聽,似乎是杭州那邊的吳越歌調,當下便一問:“你原來是江浙那邊的人啊,我好像在那邊聽過這種小調調的。”


  “老家是在杭州的,這是我阿娘以前哄我睡覺時唱的,沒想到這麽久了還記得呢。”


  ——杭州?

  “那我去學,以後我去學,學會了我來哄了唄,怎樣?”


  雪衣無可奈何笑笑,“宮主你如果好好說話,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誰跟你做朋友啊?”赤蓮道:“我除了想跟你保持身體關係,不想扯上別的有的沒的的感情的。好好過日子,當什麽朋友啊。”


  雪衣失笑,“也是,過日子的人啊。”


  她深深看著那人,忽然就想著使壞,悄悄從旁邊溜下河去,一絲聲響也沒有。


  浮起的白色衣衫被她無聲撈在了水下,繞到船下,憋著氣就等這人驚嚇著的模樣。微微天光映在眼簾,那雪衣的臉從水下看去,直讓赤蓮捂住鼻根,怕待會一堆紅色血跡暴露自己的位置。


  過了好一會兒,雪衣這才發現旁近的人沒了影,身體馬上一僵。


  忽然間悄無聲息地不見了個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啊,連就坐在一邊的他完全沒有一點感覺。


  這世上能一口氣不剩地幹掉赤蓮的人,他還是敢說是沒有人的,她那從沒有規矩的腦袋是可能忽然躲著不見人的,隻是這周圍不過一條河,她還能躲哪裏去。


  他忽然意識著這隻能是件靈異事件的時候,心咚地觸地沉重一聲響:這人是被水鬼抓去做替身了,還是真給大蟒蛇叼走了。


  他心裏忽然急得隻剩下四處尋望著,不住大聲喊著,但四下隻剩下那一聲留在水麵上的一句句“宮主”,急灼眼神裏透出的是焦急的失望,腳丫子在水中攪起一陣陣的浪濤。


  一聲聲“你在哪兒”讓赤蓮在水下迷了腦袋,半天憋著氣在水裏一個泡也沒出一個,就想安靜地躲在水下聽那一句叫喚她的聲音。


  赤蓮並不知道這麽做讓別人焦急的原因是什麽,很久以後,她才明白,原來來當初自己會做這麽傻的事,全然不過缺少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雪衣看著四下隻有著一片水光瀲灩和一隻孤舟,外加一個孤人,心忽然沉到穀底,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丟了人還沒有個方法去找,就算自己有著想代她承受那苦痛也沒有半點辦法。


  一顆心就像被一把鈍刀一直在磨刀霍霍著蹭著,爛到心尖最深處的痛苦,隻得低下頭看著這隻剩下骨肉擁覆著的一副骨架子。


  一滴水珠悶聲打破這這死一樣的寂靜,一圈一圈點開這看似風平浪靜的心湖,驀地一雙慘白雙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他一驚,又一怒,就是這鬼物捉去了人!

  一陣狠狠地踹,就像是要踹死這一雙粘上茶白濕衣裳的死人白的手。那一雙手混著真氣的力氣很大,他竟然沒有脫出虎口。


  一聲“天啦,你是要踹死本宮啊”立刻讓水麵忽然靜下來,隻剩下水珠一顆顆掉進河裏的“咚”聲,恰如那狠狠掉下去的心聲。


  赤蓮再一拉,沒費絲毫力氣就將人拉進了河裏,湖藍春衫一下浮起來,浮起來的還有一被鈍刀使勁抽抽拉拉的血肉小心髒。


  她甚覺如意地把人拉下了水,便沒想過了下文,便浮在水麵上去,這剛躥出水麵,正理著在水裏拂亂的頭發,卻立馬猝不及防地被那人撲進了水裏。


  那兩人一同咕嚕一聲陷進這水裏,她吃驚地看著這一下子撲上來的雪衣頓時沒了方寸,腳下也沒有擱腳之地,赤蓮覺得一陣輕飄飄,連同那早已飛在空中的一腦袋米漿糊。


  兩瓣冷冰冰的唇瓣合上來堵著,雪衣睜大的雙眼就在水下看著她。


  赤蓮覺得很是發懵,她不懂為何以自己的憋氣功夫,照著往常個把時辰並沒有問題,可為何在這簡簡單單的一會兒就讓自己踹得氣不勻?

  她紅著臉搭在舟子邊喘氣,邊覺得這實在是想不透啊。淺淺眼瞳裏抹上一絲怪異以前從未有的迷惑和別樣情緒,神色木然。


  呆著的人兒旁邊是濕發貼在臉上,正仔仔細細看過來的雪衣,蹙著眉心看著那女宮主,想著上一次之後,那這一次是為了什麽?

  他也沒那個心情去問,因為看著她這個模樣就能夠輕易知道她現在腦子不在,問了白問,趁著時機他湊近在女宮主白淨的臉上吻去,赤蓮懵著還沒有從剛才的被襲中走出來。


  扶著舟子,雪衣看著那木杵杵的女人,覺得很是開心。


  從她莫名消失的絕望擔憂到現在的心悸如蹦躂的鹿子,不得不說,這個看似什麽都懂實則就是一個悶瓜蛋的女人實在是折磨人,看著她臉上滑落的水珠,漣起心裏的一陣水漪。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心裏被一個人翻蕩無法心安的感覺,原來所有的不安都會在她一張清清淡淡的臉下安撫下來。


  水珠一聲滴入心裏,呐。他知道自己在風月場上走過這麽多年,卻今日才能明白,原來這就是愛的感覺。


  如今的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沉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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