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逃亡、自私與矯揉造作
太陽漸漸墜入海裏,瑞蒙德海軍艦隊行駛在被染紅的水麵上。
十四艘軍艦破浪而行,在水麵上拖出道道白色的浪花。
“這裏是……”
馬恩從昏迷中醒來,四處打量。
“征服者號?”
隻是稍微掃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在什麽地方。
征服者號,瑞蒙德海軍艦隊的旗艦,當年,他正是指揮著這艘軍艦,碾碎了無數普拉塔·哥尼亞人的獨木舟,將瑞蒙德地區變成維斯普西的殖民地。
這時,先前的記憶也漸漸在他的大腦裏複現。
“我現在應該在搜捕教會的餘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等等,我好像記得默爾索突然昏倒,然後我被人襲擊了!”
這些事情都是急迫又令他擔心的,於是他趕緊掀開被子,準備穿上衣服。
當他剛坐起來,就感到了一種熟悉的起伏。
“在內港停泊的船,搖晃怎麽可能這麽劇烈,難道……”
作為一名海軍少將,他太熟悉跟艦隊有關的一切了,立馬就察覺到征服者號應該正在大海上破浪。
“默爾索,一定是默爾索!”
到了現在這種情況,隻要稍微聯想到默爾索和瑪德萊娜之前對他的勸說,就大概能明白一切。
那就是他被自己的兒子敲暈,然後被迫拋下任務登船逃跑,就因為那個從沒有教典書籍記錄過的“血光瑪威克”。
“這太荒謬了!”
馬恩套上掛在船艙牆壁上的衣服,急匆匆的推門而出,他隻希望自己沒有昏迷太久,不然等他回去後,一定免不了擅離職守、臨陣脫逃的詰責。
其實,誇倫博侯爵根本不會怪他,遠在國內的烏拉諾八世,也更不會在乎。
真正在意的人,隻有馬恩自己,他討厭事情超出計劃,也不喜歡敷衍自己所應當承擔的責任。
馬恩休息的房門突然打開,將守候的默爾索和貝娜嚇得從沙發上站起來,兩個人全都紅著臉龐,不敢直視他。
“默爾索,你到底做了些什麽,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父親大人,我什麽都沒有做,我跟瑪德萊娜是清白的,我們隻是在像平常人一樣聊天……”
其實,他剛剛跟貝娜貼身而坐,而貝娜則紅著臉,任由默爾索的大腿和自己的緊緊靠在一起。
由於歲數和身份的差距,使得兩個人即使都沒有另一半,卻依舊像被原配撞破的偷腥野貓。
“默爾索!”
馬恩發出了咆哮。
“你再胡扯什麽,休想岔開話題!”
他以為默爾索故意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打岔。
默爾索愣了一秒,瞬間從恍惚中清醒,並在心中鬆了口氣,暗暗慶幸父親的關注點幸虧不在男女情愛上。
誒,那自己這種滿腦子小情小愛的,是不是顯得太小家子氣,太不具備主角氣度?
不過去TMD主角氣度,連個像樣的金手指都不給我整一個,還指望我去當勇者拯救世界?我可不想當齊格·弗裏德,被這貨拜托,被那廝給予厚望,後來還掛了,拜拜浪費充滿bug的身體,多累,多糟心啊!
“默爾索,我問你話呢!”
“噢,父親大人,我也是為了你好嘛……”
“為了我好?所以你敲暈了我?”
“你不是不信血光瑪威克與惡魔潮的聯係嘛,我也沒辦法啊……”
默爾索撇撇嘴。
“屁的關係,誇倫博侯爵,真理會的卡瓦尼,還有教會的人,哪一個不知道當年盧貝卡的事情?除了我,他們這些知情者,有誰逃跑了?”
“父親,真理總掌握在少數人手裏……”
默爾索有些底氣不足,因為馬恩身上高級職介的氣勢太強,撞到他的身上,太晃!
“真理隻掌握在威爾斯神王的手裏!”
馬恩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推開門,準備去命令舵手調轉方向。
看著父親忿然離開的背影,默爾索腹誹:真是搞不懂,既然你們這麽忠誠於自己的信仰,那倒個屁教啊!
“不行,看來得去找母親大人,不然單憑我,根本沒辦法阻止父親滿腦子的忠誠。”
自言自語後,他又轉身衝著貝娜說道:
“我去找搬救兵了,至於我父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然後,他一直注視著身穿貼身女仆製服的貝娜,念念不舍的關上門。
可他剛出門,就發現所有人都驚慌的往外跑。
於是他也來到甲板上。
一出來,默爾索便看到天空中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宛若蝗蟲鋪天蓋地的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某種程度上,這些黑壓壓的惡魔,帶來的後果跟蝗蟲也沒什麽區別。
反正不管是惡魔還是蝗蟲,都是災難和毀滅象征。
“少爺,真的來了,真的來了……”
湯姆不知道從哪裏竄到默爾索的跟前,機械的重複著話語,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輕鬆還是害怕。
“少爺,惡魔不會看到我們嗎?我們就在他們下麵誒!”
“不,不會的。”
默爾索現在隻能這樣直接簡潔的告訴他結果,而原因,他現在並沒有辦法向他們這些沒有科學常識的土人解釋清楚。
根據他的猜測,惡魔需要在紅色叉叉標注的位置落下,然後再以那個地方為原點,將周遭的一切破壞,之後就會進入休眠狀態。
至於原點周圍多大麵積會被設定為破壞範圍,默爾索就不清楚了。
所以,現在的他們,隻需要一直走,一直走,離蒙得艾利斯越遠越好。
還好惡魔潮終於出現了,他再也不用擔心父親大人會回到蒙得艾利斯了。
……
默爾索慢悠悠的踱步到馬恩的身邊,父親大人正拿著個單筒望遠鏡,一臉悲愴的看著北方的天空。
“默爾索,你來了。”
馬恩放下望遠鏡,遞給他。
從望遠鏡裏,他能看到惡魔潮在蒙得艾利斯上空分成三股,一股在蒙得艾利斯落下,一股飛往西北,一股飄向東北。
“父親大人,你們難道在馬黛堡和東亞鬆城也建了蒸汽機工廠?”
經曆過兩次惡魔潮,默爾索已經越來越能夠確定蒸汽機、黑煙、瑪威克和惡魔潮的關係了,雖然,形成這種聯係的原因他還不清楚。
“沒錯,建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
馬恩頭一次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可默爾索的話以及一次次的現實,令他不得不產生動搖,縱使他篤信神王全知全能。
“如果真是這樣,瑞蒙德地區可就全完蛋了。”
他剛說完這一句話,蒙得艾利斯就亮起了一閃一閃的耀眼光芒,緊接著,無數濃煙從城裏冒出。
根據默爾索在盧貝卡見到過的場景,他可以想象的出,昔日瑞蒙德的明珠,如今會淪落成怎樣頹敗、殘酷的景象。
“父親大人,事已至此,我們能做的就是快點遠離這裏。”
“可是誇倫博侯爵還在那裏,二十多萬維斯普西的同胞,還在那裏!他們正在遭受惡魔的屠戮,他們在銀白惡魔的爪牙下瑟瑟發抖!”
馬恩的雙手捏著方形的欄杆,在上麵留下了深刻的裂紋。
“我作為帝國的少將,怎麽能做出拋棄同伴,丟下百姓的卑劣行徑?”
我去,父親來真的哦!不行不行,這麽多惡魔,就七百個海軍士兵,還不夠它們塞牙縫呢,現在去,等同送死。
要是以前,也就罷了,可現在好不容易與貝娜小姐姐有了點點意思……我不甘心啊!我不要金手指,不要魔法,就要個小姐姐,這個願望都不能滿足嗎?CAO,這算什麽穿越!
“父親大人,不能掉頭回去啊,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我和母親,還有馬鬆著想啊!”
“沒事,你們坐貨船離開,我和士兵們回去殺惡魔!”
聽到他振振有詞的說出這種話,默爾索欲哭無淚。
“父親大人,士兵們可都帶著家眷啊,這樣讓他們骨肉分離,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既然加入了海軍,就應當有犧牲的覺悟,雖然我也於心不忍,也希望每個兄弟都能活下去,可這不可能啊,我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守衛國土,保衛人民。”
聽到父親懇切的話,默爾索似乎被觸動心弦,他的腦海裏立馬浮現除了地震時的子弟兵,肺炎時的白衣逆行者,他們都是一個個普通人,卻義無反顧。
突然,征服者號附近的貨船上傳來了嬰兒的啼哭,這稚嫩刺耳的聲音在遠方的爆炸聲裏,近處的海浪聲中,依舊顯耳,讓人可以瞬間判斷出這是嬰啼。
不不不,這跟那不一樣,那些救援是存在希望的救援,那些災難的終點是光明;可現在的惡魔潮不一樣,我們這麽幾百人丟進去,除了被毀滅與死亡吞沒,不可能有第二種結果。
“父親,蒙得艾利斯已經完蛋了,真的完蛋了!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向前看吧!何況,除了我們,沒人會知道蒙得艾利斯附近發生的真實情況。”
“嗬嗬嗬,默爾索。”
馬恩指著征服者後邊尾隨的艦隊,說道:
“這麽多人,都知道,這麽多人!”
“父親大人,他們都跟我們一樣是逃亡者,跟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默爾索,有時候你說出的比喻,真的意想不到的恰當。”
此時,馬恩的情緒波動有些緩慢、低沉和抑鬱。
默爾索知道,父親終於有了一絲絲動搖,興許是還沒有停息的哭啼,讓他的內心變得柔軟和動搖。
“父親,每個一個海軍士兵,背後都有一個家庭,您還記得嗎,當年你帶著他們,從維斯普西的港口出發,那時候,碼頭上站著多少兩鬢斑白的老人,他們可都盼望自己的兒子早點回家。”
默爾索自己帶著愧疚,也煽動著別人心中的愧疚。
在某種程度上,默爾索存在避重就輕的嫌疑,因為海軍士兵們是人,海軍士兵們有家,可蒙得艾利斯的市民們又何嚐不是呢?
父親終於還是妥協了,臉上帶著陰霾,周圍像是有一座低氣壓籠罩。就連瑪德萊娜的柔情蜜意攻勢,也不能帶來一絲絲降雨的鋒麵。
不好的心情總能在不知不覺中傳染別人,沒有身處在危險裏,默爾索心中的愧疚瞬間被父親牽引爆發。
“父親大人,要不然我們在稍微更南一點的地方等等,興許誇倫博侯爵或者一些幸運的市民能坐上船逃出來。”
“我想……那個時候,我們可以給狼狽的逃亡者,給予一些幫助,用人性的光芒溫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