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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亂雲(中)

  父子二人正說話就見匹吉裏領了二十兵士來到帳外候命。見這二十兵刀矛在手,背挎弓弩,耶律敵魯頓生惱火。他指了匹吉裏罵道:“蠢貨!誰讓你帶了兵來?還嫌這亂子不大嗎?都給我退下!”


  見匹吉裏無辜被罵,耶律希忙令眾兵散去,又倒了酒與耶律敵魯道:“父王,黎爾州暴民向來粗野無理,依孩兒之見,倒不如派了兵將其盡數擒來,也好讓耶律休哥知道我翼王府的厲害!”


  “小王爺此言差矣。”隨了這清朗之音,但見延嗣一襲銀白錦袍走進帳中,向耶律敵魯見了禮道:“想王爺與北院大王皆乃聖皇肱骨之臣,又為文武百官所推崇敬服,倘若不過因些許相左之事便失和氣,豈不令聖皇憂心,臣員躁動?”


  “哦?”耶律敵魯眉端一挑:“依小娃娃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延嗣知他有心相試,遂慚愧的搖搖頭:“小子無能,辜負了王爺厚愛。”


  “小娃娃大可不必如此。你能有這等見地已是不易。”耶律敵魯拍拍延嗣肩頭,對匹吉裏道:“你去挑兩個機靈的人同本王上路。”


  “是。”


  匹吉裏應聲而去,不多時便領了二親兵入帳。耶律敵魯點點頭,轉身吩咐耶律希道:“你留守王府,若有膽敢生事者,格殺勿論!”


  “父王……”耶律希躊躇一時,無奈道:“孩兒遵命。”


  安排停當,耶律敵魯又命人牽來一匹高頭大馬,看看延嗣道:“小娃娃可會騎馬?”


  見馬毛色純灰,延嗣心下一動,回道:“不知這馬可是出自大宛國的‘蕭稍’?聽我爹說,此馬馳行如風,世上罕有。”


  “小娃娃果然有眼力!好,本王就將這‘蕭稍’贈於你,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本王一片心意。”


  “多謝王爺!”


  見他不驕不躁,接過韁繩站在一旁,耶律敵魯哈哈一笑,飛身上馬道:“小娃娃,走!”


  但聽得馬蹄急急,揚起團團雪霧。片刻,四人已來到巴幹爾街。此時的巴幹爾街已是遍地狼籍,街頭巷尾彌漫了淡淡一層血腥氣。


  “死!死!”


  這當,一陣喧嚷聲傳來。延嗣隨在耶律敵魯身後,隻見街中心正有兩群鄉民揮舞著刀棍互相撕扯毆鬥,其中有漢人也有渤海人。看著眼裏充斥了嗜血光芒的純樸鄉民,延嗣不覺輕輕一歎。


  耶律敵魯聞聲回頭,見延嗣似是感慨,不由嗬嗬一笑:“小娃娃何故歎息?”


  延嗣心中生警,忙順了搖搖頭:“小子隻道契丹國人個個都是草原雄鷹,響當當的勇士男兒,誰料卻這般蒙昧。”


  “大膽!”耶魯敵魯勃然變色:“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來人!給我……”他忽然頓住,看看那兩名不知所措的親兵,沉下臉喝問延嗣:“小子,你倒說說我契丹國人如何蒙昧?若解說的通,本王便饒你不死!”


  “王爺息怒。”延嗣拱手道:“中原有句古話:民安則治。如今不過僅是羽陵、黎爾二州便已民不安和,試問國又如何能安?故小子有此一歎。”


  “好!”耶律敵魯眼中驀地精光一現:“小娃娃的確有些見識。不過此等軍國大事並非你小娃娃能夠懂得,日後莫要再妄語。來來來,”耶律敵魯陡然翻轉手腕,“嘿”的一聲將延嗣提上自己坐騎:“讓本王看看小娃娃有何良策消弭眼前禍端。”


  延嗣隻覺身子倏忽便從空中蕩至實處,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這翼王果然精明,且力大如神。若非我事先藏拙隻怕早已身首異處。他借了呼嘯耳邊的風深吸口氣,將那短匕緊握手中,以防耶律敵魯暗下殺手。


  二人片刻便來到鬧事地點,卻見黎爾州那方也有數騎人馬奔進。當先的是一位二十四、五歲,頭戴雉翎冠的青年將軍。但見他方臉濃眉,頜下疏生了一叢胡髭,一雙眼目湛湛有神。見此人到來,械鬥中的黎爾州屬戶頓時停住手中棒叉,跪拜在地。見狀,青年將軍微皺濃眉,喚過一個州長模樣的人道:“都爾,怎麽回事?”


  “回小將軍,自我黎爾州設立,頭下眾屬戶每日辛勤勞作,艱難收獲,卻不料引來羽陵人無恥的毀田奪糧。求小將軍為我黎爾州做主!”


  “我自有論斷。你且退下。”那小將軍斥退都爾,策馬上前遙對了耶律敵魯欠身一禮:“北府小將軍耶律鴻見過翼王大駕。”


  “好說。”耶律敵魯幹笑一聲:“小將軍,多日不見,不知北大王可還健在幺?”


  此言一出,頓時激起耶律鴻的親兵衛無邊怒火,不料耶律鴻卻隻麵色一變,轉而笑笑:“王爺既是健在,父王又豈敢奪人之美?耶律鴻多謝王爺問候。”


  “如此,”耶律敵魯冷哼一聲:“本王倒是白憂心了。不過今日二州屬戶紛爭,本王甚多不明,不知小將軍可有何解說?”


  “王爺明鑒。耶律鴻雖為北府王子,卻不善打理府中俗務。今次父王急召方知二州有此紛爭,是以還需聽取本州州長及屬戶之見。請王爺見諒。”


  “哦?聽小將軍這話,莫非意指我州屬戶強取豪奪?”


  “耶律鴻並無此意。王爺莫要誤會。”


  “是不是誤會本王自會查問,倒是小將軍莫要阻攔才好。”


  “這是自然。王爺,請!”


  見耶律鴻態度不卑不亢,延嗣不由暗自叫好。他細看了雙方對峙之勢,心道:耶律鴻為翼王辱罵卻仍謙和以對,當是那等喜怒不見於色之人。若此時行挑撥之事,隻怕會弄巧成拙。也罷,我且忍耐一時。


  這當,耶律敵魯已喚來羽陵州州長莫澤詢問起因。見王爺質詢,莫澤不敢隱瞞,忙將起因緣由一五一十道來。聽罷他言,延嗣暗道:在播種當日二州屬戶同時發現種子為水浸泡,這分明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腳。正想著,忽又聽那方的都爾道:“胡說!明明是爾等這些無恥小人暗算在先,如今卻又來誣陷我黎爾州!莫澤你聽好,我黎爾州屬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絕不會受這般欺辱!”


  “呸!你們黎爾人做下栽贓陷害之事,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都爾,放肆!”眼看紛爭再起,耶律鴻陡然揚手對空抽了一記響鞭喝道:“翼王麵前豈有你大呼小叫之份?還不退下!”隨即又向了耶律敵魯深深一禮道:“耶律鴻馭下無方,萬望王爺恕罪。”


  “小小奴戶,還不值本王動氣。”耶律敵魯一擺手,回身斜睨了延嗣道:“小娃娃,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解決?”


  見問,延嗣忙鄭重道:“王爺容稟。以小子看,此番紛爭錯並不在二州屬民。”


  “哦?”這話似擲地有聲,引得耶律鴻心中一片驚奇。他上下打量了延嗣好一陣,忽微微一笑:“不知小兄弟有何高見?”


  “嗬嗬,高見倒是沒有。隻不過小子一路行來所見各州鄉民皆熱情好客,純樸良善,斷不會為一時紛爭而械鬥。然而今次羽陵、黎爾二州不過因小小矛盾便起格殺之心,當真異樣的很。所以小子鬥膽妄言,此次事件非民之錯,實為上者有失。”


  聞聽他這番大膽不羈之言,素日平和的耶律鴻也不免心頭怒起。他正待命人拿下延嗣,卻見翼王手撫下頜饒有興致的看著自己二人,不由一驚道:那狂傲小子不知是何等人物,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言論。倘若他的確無知倒也罷了,怕隻怕此乃耶律敵魯借其試探我北院底細。他故作不明道:“小兄弟此話何解?”


  對於耶律敵魯的袖手旁觀,耶律鴻的不動聲色,延嗣心中早有計較。隻見他抬起星眸看看在場眾人,忽然對了四個正欲擠出人群的漢子朗聲道:“幾位大哥,這架還未打完,怎的便走了?”


  “什麽人?”隻聽耶律敵魯一聲大喝,回頭吩咐身後親兵:“給本王攔下!”


  隨後又見耶律鴻向後一揮手:“來人!拿下!”


  話音剛落,又聽得一陣兵器聲響,隻見七八名手執刀戟的士兵從後將那四人團團圍住。眼見隻有死路一條,那四人隻駭得麵色煞白,“噗通”跪地,連連磕頭:“小將軍饒命!這不關卑奴的事。是,是州長大人他……小將軍饒命!”


  “渾說!”見狀,都爾頓時大怒:“賤奴!我何時與爾等說過什麽!青天白日爾等竟敢誹謗朝廷史吏,當真罪大惡極!”他拂了拂衣袖,看看麵無表情的耶律鴻道:“小將軍,此等刁奴實該懲以血刑之罰。”


  “原來是自家出了亂子。”隻聽耶律敵魯縱聲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小娃娃端得好眼神。”


  “王爺過獎。”延嗣含笑走到都爾麵前,忽然曲起拇指與中指,又將食指連扣三下,道:“不知州長大人可願將此中之意教與小子?”


  “你!你如何得知!”都爾大驚,轉念,忽麵如死灰癱軟在地,顫聲道:“卑,卑職知罪。小將軍饒命啊!”


  見果然是都爾暗中授計挑動此次二州爭端,耶律鴻心中怒極。他嫌惡的揮揮手,寒聲道:“拖下去喂狼!”


  看著被捆成繭子般裝進麻袋拖走的都爾,延嗣搖搖頭,對耶律鴻一拱手:“適才小子魯莽無狀,小將軍多多包涵。”


  “小兄弟自謙了。”耶律鴻感歎道,隨即他喚來親兵吩咐將傷者帶往醫署治療,又溫言寬慰了黎爾州一眾屬民,令其自行散去,這才向耶律敵魯恭敬一禮:“今日之事確是耶律鴻有失,改日定當於翼王府上負荊請罪。王爺,耶律鴻還有軍務在身,這便告辭。”


  “本王不送。”耶律敵魯本不欲與北府撕破臉,又見耶律鴻吃足了這虧,遂道:“小將軍請代本王問候北大王,就說本王著實想念他。”


  “耶律鴻省得。”


  話畢但聽一陣鞭響馬嘶,轉眼間耶律鴻已帶隊消失在巴幹爾街的盡頭。見耶律鴻策馬離去,耶律敵魯讚賞的重又打量了延嗣,道:“小娃娃,本王身邊正缺一名林牙,不知你可有興趣?”


  延嗣自知林牙一職相當於軍中參事,心道:梁國公之意不過令我攪亂渾水,而我入翼王府已成定局,自然不可再露行藏。隻見他眼珠一轉,慌張的連連擺手:“不成。我爹說了,若我敢在官衙做事,他不但要打死我,還要與我斷絕父子關係。王爺,適才小子一時意氣胡鬧,你千萬莫當真啊。對不住,王爺。小子走了。”他說著忙要登鞍上馬,卻立刻頓住,轉而摸摸那蕭稍的灰長馬鬃:“對不起了,彥兒不能受王爺這大禮饋贈,你還是隨王爺走吧。”


  隻見他不舍的再看看蕭稍,毅然鬆開那韁繩,轉身便要飛奔而去,卻聽耶律敵魯在身後道:“罷了。小娃娃,你便在我翼王府做一名槍戟教習,不必出入官署衙門如何?”


  此話正中延嗣下懷。他倏忽停住腳步,希冀的看看耶律敵魯道:“當真?”


  見他麵露喜色,耶律敵魯哈哈一笑:“到底是小孩心性。若本王有你這等乖巧伶俐的子侄,自然也舍不得放出去。小娃娃,你倒說說你爹果然那般厲害幺?本王看你適才小臉都駭白了。”


  “楊大將軍自然厲害。若被他看見我這等憊賴,隻怕早已三、四十軍棍上身。”延嗣心下暗道,隨即又編派出一套說辭與耶律敵魯言講了,直引得他哈哈大笑。如此這般又走了半個時辰,延嗣終於見到翼王府的飛簷琉瓦。隨耶律敵魯下馬進府來到寬廣的演武場上,聽著耳邊颯颯風聲,延嗣心中有了計較:據說月後的那次冬捺缽隨行官員眾多,屆時或會遭遇杜老賊,我須得步步謹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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