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炙痛 第二十三節

  玉梅嬸子和蓮娭毑把蘭子拉到裏屋，關上門。


  “蘭子，我曉得你們都在氣頭上，吵完就算噠，千萬莫當真啊！不為別的，也要為三個伢崽作想哈！”玉梅嬸子與蘭子並排坐在床沿上勸導她。


  蘭子說：“玉梅嬸子，是他要離呢。”


  蓮娭毑在一旁又氣又急，她帶著央求的口吻說：“蘭子吔，我曉得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媳婦，兆明這遭天殺的是被鬼打蒙噠腦殼，說胡話呢！”


  蘭子不作聲，解開單襖的布扣給順生喂奶。


  蓮娭毑出屋走到兆明旁邊，用手指戳著兆明的腦殼說：“你呀，你呀，好生生的日子不過，偏要這麽結死！我跟你說，你要是與蘭子離婚，我就死給你看！”


  兆明這時心裏有些害怕，他不是因為蓮娭毑這番話感到害怕，而是為蘭子真要和他離婚害怕。他抬起一張茫然的苦臉看了一眼蓮娭毑，又低下臉去用雙手抱著腦殼，手指不停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蓮娭毑重重地跺了一下腳，唉聲歎氣地進了屋。她進屋就對玉梅嬸子使眼色。


  玉梅嬸子來到大門口，她推了一下兆明：“呃，你是真的想要和蘭子離婚啊？”


  “我是說的氣話呢。”兆明的聲音像蚊子叫。


  “蘭子的脾氣性格我清楚，難道你就不清楚？她現在是真心要和你離噠，你看哪麽辦？”


  “唔……我也不曉得哪麽辦。”兆明徹底軟下來了。


  “你不曉得哪麽辦？去給蘭子認錯啊！”玉梅嬸子說。


  “我……我……”兆明是自己把自己逼到山崖邊上的。


  “去呀！去呀！”玉梅嬸子提高了嗓門。


  兆明跟在玉梅嬸子後麵進來，他看了一眼蘭子。


  “蘭子，是……是我不對，我不該，不該在氣頭上說那樣的話。”兆明畏畏縮縮地對蘭子說。


  蘭子沒反應，全當兆明不存在。


  “蘭子，兆明曉得自己錯噠，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吧？”玉梅嬸子幫著兆明說話。


  “蘭子，你看在我這張老臉上，原諒他這回，好啵？”自從榜爹死後，蓮娭毑再沒強勢過，但這麽去求情，而且是向晚輩求情，還是頭一次。


  “姆媽、玉梅嬸子，你們都莫勸噠，這是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作主。”蘭子想起自己嫁到王家來後兆明對她的點點滴滴，想起自己所經受的委屈與痛苦，不覺黯然神傷。她鐵定了心，要和他離婚。


  靜兒和盛祖放學回家，發現屋裏的氣氛特別不對。


  蓮娭毑將飯菜端上桌，自己卻坐在角落裏不停地抹淚，兆明則坐在火塘邊不端碗。靜兒跑到蘭子的屋裏喊她吃飯，蘭子隻淡淡地說了句：“姆媽肚子不餓呢，你自己去呷吧！”


  靜兒躺在床上，不知道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左思右想，理不出頭緒，加上蓮娭毑翻來覆去地唉聲歎氣，靜兒更加睡不著。


  大約三更時分，蓮娭毑摸索著點燃煤油燈。她穿好衣服後托著燈盞往隔壁屋裏去。靜兒正納悶呢，解手的桶子不是在床檔頭嗎，她哪麽……


  突然， 靜兒聽到隔壁房裏“嘭”的一下，是板凳摔倒的聲音，她翻身起床，跑過去一看，嚇得魂都沒有了！

  “爹爹、姆媽，奶奶吊頸噠！”靜兒尖叫起來，聲音變了調。


  蘭子和兆明躺在各自的床上想著心思，也沒睡著。聽到靜兒的喊聲，光著腳一齊跑了過去。


  兆明一把抱住蓮娭毑的雙腳往上聳，蘭子托著她的身子，把蓮娭毑從懸在房梁上的繩索套裏取下來，再抬到床上。


  蘭子用右手大拇指使勁掐著蓮娭毑的人中，蓮娭毑終於咳嗽一聲，緩過氣來。


  “你為麽哩要救我啊，你讓我去死！”蓮娭毑哭著說。


  “姆媽，你不該這樣啊，是我對不起你！”蘭子眼淚婆娑，靜兒也在一旁哭。


  兆明跪在地上，自己用拳頭重重地擂著自己的腦殼。


  蘭子從此再沒有提離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