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苦寒 第十節
半個月後,王老板就為大誌和桃子辦了幾桌豐盛的訂婚酒。
蘭子借故身體不舒服縮在被窩裏沒去,她不想見那個將要成為她“姐夫”的、叫大誌的伢子。
桃子沒有閑心去關心蘭子對她的態度,她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從未有過的幸福和甜蜜中。她感激蘭子的“告密”,正因為蘭子“告密”,才使得那曾經飄渺的夢一下變得如此具體真實,她甚至覺得姆媽當時那兩耳光扇得太輕,那罵聲也尤如美妙動聽的音樂。
家裏的事桂芝讓桃子做得少了,桃子開始為自己的婚事做準備。她要為未來的公公婆婆做一雙棉鞋和一雙單鞋,要為未來的丈夫做兩雙繡有“永結同心”和“囍”字的鞋子和鞋墊,還要為自己做雙世界上最漂亮的繡花鞋。這是一個待嫁女伢子賢惠、能幹、心靈手巧的佐證。桃子想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好。
蘭子再沒幫桃子納鞋底,當然,桃子也不會要蘭子幫她納這些寄托她一生幸福的鞋底。
今天,新女婿要來辭年。鄭郎中和桂芝起了一個大早。
鄭郎中挑滿一缸水,桂芝把中午要做的菜先做些準備,等弟媳們來後不至於耽擱時間。
屋裏到處弄得“嘭嘭”響,蘭子睡不安穩,隻得穿衣起床。
蘭子不曉得桃子什麽時候起床的,這時的她正對著掛在牆上的鏡子一遍一遍往臉上抹香脂呢!桃子從鏡子裏看見蘭子,也沒回頭,小手指在香脂盒裏輕輕地刮了一點抹在手背上,兩手邊搓邊走出房間。
不一會,桂柏和桂林的婆娘來了,後麵跟著女兒宗萍。蘭子抱著宗萍進了再福的屋裏,她聽見小舅媽在開桃子的玩笑。
桂林將一掛鞭炮用小竹棍挑起,插在大門邊的牆縫裏,進屋問桂芝:“姐,還有麽哩事要我幫忙?”
桂芝說:“等會看到大誌在前麵路上時,你去接接。”
桂芝擔心大誌是個沒挑過擔子的學生伢子,怕累著他。俗話說:丈母娘見郎,手忙腳忙。還沒成親,桂芝就開始心疼女婿了。桂林笑著應諾。
聽到鞭炮響,宗萍捂著耳朵跟在再福屁股後麵往外跑。蘭子坐在房裏看書,似乎這一切與她毫不相幹。
大家都到大門口迎接,隻有蘭子和鄭郎中沒出來。
耀慧在禾場上小跑幾步,插到挑著一擔籮筐的天虎前麵,第一個走上台階。桂芝一把握住她的手:“姐,你們來噠!”耀慧忙著跟弟媳娘家人一一招呼。天虎挑著一擔貼著紅紙條的魚肉糍粑站在後麵,等也不是,放也不是,急得用籮筐碰了一下她的後腳跟,耀慧這才側身讓出一條路。
“大誌,快,快進屋裏來坐!”耀慧生怕冷落了“侄女婿”
大誌走上前去,靦腆地給桃子外婆鞠了一躬:“您老人家好!”同時又對桃子兩個舅媽分別點頭致意。
耀慧將手從桂芝的手裏抽出來,將大誌推到桂芝麵前:“這就是桃子她姆媽!”
大誌是見過桂芝的,一時不知如何稱謂,叫了聲:“桃子姆媽好!”
桂芝望著長得高高大大、精精致致、一身學生打扮的大誌,笑得合不攏嘴,連聲說:“好!好!”
鄭郎中這時才從裏屋出來給耀慧打招呼。大誌上前主動地給未來的嶽父打招呼,這次叫的是“叔爹好!”
大家剛落坐,桃子就用茶盤端上了紅糖芝麻茶。她分長幼先敬了外婆一杯,再就是姑姑舅媽,等再福、宗萍端了後,最後才送一杯到大誌手上。
今天大誌才是稀客呢!桂芝看不過去,但又不好當麵說,雲秀抿著嘴巴笑:這鬼妹子,她現在就把我們當客人,把大誌當自家人噠。
說說笑笑喝完茶,雲秀她們忙著去做飯菜。大誌手裏捧著空茶杯坐在那裏不言不語。天虎見狀,問桂芝:“舅媽,後山上的冬筍應該冒出土了吧?”
“嗯呢,嗯呢,昨天你舅舅還挖了幾蔸,隻是筍尖還冇完全出土,你會找不?要不你去挖幾蔸帶回去嚐嚐鮮?”
天虎要的就是舅媽這句話。他拉起“悶”在椅子上的大誌:“走,我們挖筍子去。”
大誌如釋重負地隨扛著鋤頭的天虎出了後門。在跨出後門之際,他停頓了一下,他看到坐在廂房裏納鞋底的桃子向他投來的火辣辣的目光。
房裏剩下耀慧和桂芝,耀慧今天的身份是“媒人”,有些話還得對桂芝說清楚。
“桂芝,男方家裏的意思呢是明年秋上成親,你看能不能定下來?”耀慧說。
桂芝說:“明年秋上成親這個事,我們冇意見,隻是大誌還在學堂念書呢!”
“成親與上學念書冇關係,至於聘禮的事我會跟他們說。”耀慧見弟媳沒事說事,也曉得弟媳並不看重那些聘禮,但麵上的事總要過得去,不能虧了自己的大侄女。
開席的時候蘭子才從再福的房裏慢騰騰地出來,她盛了一碗飯夾了兩筷子菜坐到灶屋裏去了,任由姑媽和小舅媽怎麽喊,就是不上桌。
桃花坳裏的桃花此時開得特別鮮豔。粉嫩如少女的臉,鮮紅如新娘的唇,肆意綻放的花蕊呢,如桃子雙眼那長長的、彎彎的睫毛。半坡盛開桃花,像火一樣燃燒在青山碧空之間,燃燒在桃子無限憧憬的心裏……
每次桃子從小舅媽家學繡花回來,總要拐上幾步路,去折一枝桃花。她嗅著、欣賞著,然後插在自己房間書桌上那盛滿清水的花瓶裏。
桃子欣賞更多的,是她自己。
蘭子重複著早出晚歸的日子,再福喜歡與一幫男伢子結伴,很少與蘭子同路。鄭郎中與桂芝各自忙著屋外屋裏的事,蘭子似乎處在被遺忘的角落。
鄭郎中和桂芝還各有一件最重要事:請木匠給桃子做陪嫁的家具和添置四鋪四蓋整套嫁妝。
木材是現成的,十幾截人多高、一人抱不下的杉樹早已幹透,都堆在磨房裏,這是用來鋸板子的。另有十幾根三、四丈長的杉樹碼在屋後的階級上,足有做三四套家具的料。
“她爹,我看還是早些請木匠把家具做好,不然怕搞不贏呢!”桂芝從外麵進來,對正在洗手臉的鄭郎中說。
鄭郎中擦了一把臉:“現在都在忙田裏的活,一時半會到哪裏去請木匠?”他把手巾搭在臉盆架上,看到桂芝腋窩夾著一紅一綠的兩床緞子被麵,“這是哪來的?”
桂芝從腋窩裏拿出緞子被麵,托在手上,笑著說:“這是她倆舅媽送的,我剛去雲秀那裏有事,她們要我先帶回來,姐姐說她也要送一床呢。”她想攤開給鄭郎中看,又怕拖到地麵沾上灰塵。
想起丈夫說請木匠的事,桂芝記起雲秀曾提到過她娘家的侄子,就說:“雲秀娘家侄子是木匠,是專門在外做活的,要不請他來?”“那你叫雲秀抽空回娘家問問。”鄭郎中丟下一句話,隻顧自己卷著煙卷。
雲秀趕了三十多裏山路,請來了娘家侄子繼茂和繼茂的師傅王木匠。繼茂已經出師,王木匠又新收了個徒弟,叫三伢子。
鄭郎中在自己的藥房裏新開了個地鋪,讓再福同繼茂擠在一起睡,再福原來的床就讓給王木匠和他的徒弟三伢子。
蘭子放學回家,看到堂屋靠牆放著兩擔木工工具,曉得是來給桃子做結婚家具的。她沒有進灶屋去看與爹爹說話的木匠,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
桃子正在繡鞋墊,白底上繡著紅花,淺黃色絲線鎖邊。她見蘭子進來,瞟了蘭子一眼:“放學噠!”
蘭子沒吭聲,頭一歪,取下斜挎在肩上的書包。她從書包裏掏出一包用黃草紙包著、細麻繩捆著的東西遞到桃子麵前:“嗯,這是他要我帶給你的。”
“這是麽哩呀?”桃子放下鞋墊,接過紙包問蘭子。蘭子也不知道裏麵包的什麽,隻覺得拿在手裏軟乎乎的。她站在旁邊沒離開,她也想知道這裏麵包的是什麽。
解開細麻繩,那黃草紙就自動地散開了。呈現在她們眼前的是一條一尺寬、兩尺長的、雪白雪白的絲巾!
啊,好白呀!蘭子眼睛一亮。她伸手拈起絲巾的一角,提了起來,另隻手觸摸上去:好細膩、好光滑、好舒服!抖動的絲巾還讓蘭子有個驚人的發現:折疊包裹著的絲巾居然沒有一點皺印!
桃子好久沒見蘭子露過笑臉,有時她主動逗蘭子開心,也沒有效果,想不到她看見這條白絲巾如此高興,就說:“蘭子,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我不要呢,這是他送給你的。”蘭子說完,又將白絲巾放回桃子的手上。
蘭子有點羨慕桃子。她想,如果也有人送她一條這麽雪白雪白的絲巾該有多好。大誌在蘭子腦海裏的影子慢慢變得清晰、親切起來。
“蘭子,要不從中間剪開,我們一人做一條方手帕,好啵?”桃子提議。
“嗯!”蘭子從桃子微笑的眼睛裏看出了她的真心和誠意。
當天晚上,桃子用剪刀剪開絲巾。蘭子將那一尺見方的雪白雪白的絲巾一會兒放到鼻子邊聞聞,一會兒蓋在自己的臉上。最後,她把絲巾藏在枕頭下麵,枕著睡覺。
第二天木工師傅就開始幹活了。桃子曉得這都是為了她,所以,她也放下手中的針線,幫著姆媽操持家務,給師傅們端茶送水,成天樂嗬嗬的。
因為聽小舅媽曾經說過要將自己說給繼茂,桃子見到繼茂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很少與繼茂搭訕,沒事時總喜歡逗逗才十三、四歲的小徒弟三伢子。
倒是再福與繼茂混得爛熟,有事沒事一聲一個“繼茂哥”,叫得桃子心裏好笑。不過再福得到了獎賞:一付高蹺。他因此不用擔心在雨天裏走路弄濕布鞋了。
每次收回曬幹的衣服,桃子折好分別送到爹爹和王師傅的房裏,唯獨繼茂的衣服要蘭子去送。蘭子覺得桃子對繼茂不公平:他一天起早摸黑也是為你做事呢,更何況他還是小舅媽娘家的侄子。
王木匠帶著徒弟三伢子負責做大櫃、桌子和木箱,繼茂負責做床。一天放學回家,蘭子見繼茂聚精會神地在堂屋為床梁雕花,就好奇地站在邊上看。繼茂雕的是一朵蘭草花,那一刀下去,一片葉子就長出來了,漸漸的,那朵蘭草花開了,開得自然而美麗!
一片木屑飛進茶杯裏,蘭子重新換了一杯,又繼續站在邊上看。
“蘭子,等你找好了婆家,我也幫你做張雕花床,好啵?”繼茂逗蘭子。
“好啊,幫我做的床上也要雕蘭草花,但不要那上麵的蝴蝶。”蘭子回答得爽快而又認真。
繼茂突然覺得雕在蘭草花上麵的那隻蝴蝶顯得多餘又俗氣,沒有它,蘭草花更顯得素雅、生動和大方。
蘭子喜歡繼茂雕的蘭草花,也有點喜歡繼茂,雖然繼茂大她六歲。
繼茂的換洗衣服不再用桃子吩咐,蘭子主動折好,擺放到繼茂的床頭上。
做了近兩個月,桃子出嫁的家具已經做完,包括洗腳盆和馬桶。
蘭子曉得等她明天放學回家,繼茂和王木匠及小徒弟三伢子就走了。她來到繼茂睡的房間,繼茂正背對著她將衣服一件件塞進布袋裏。
“繼茂哥,我想請你…… ”蘭子說話聲音有點不自然。
“噢,是蘭子呀!”繼茂回頭見是蘭子,把布袋口纏緊,放在床邊椅子上,笑著說:“不是想請我幫你做家具吧?”
“不…… 不是呢,是想請你幫我畫張蘭草花的圖樣。”蘭子不敢看繼茂的臉,走上來遞給他一張習字的白紙。
繼茂拿來筆墨,將白紙攤在桌子上一筆一筆地勾畫著。蘭子端著燈盞站在一旁,看他筆下栩栩如生的蘭草花漸漸開放,看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和挺拔的鼻梁,看他專注的眼神和豐富的表情 …… 她突然覺得繼茂比大誌長得還要好看!
蘭子的呼吸明顯地加速,她的鼻息讓燈火搖曳得忽明忽暗 ……
等家具刷完油漆,桃子出嫁的日子快到了。桂芝將陪嫁的東西都已置辦妥當,隻等一頂花轎將桃子抬進婆家。
桃子趁這段時間幫家裏每人做了雙新布鞋。她盼著那喜慶的日子早些到來,但心裏又忐忑不安,有種說不清楚的傷感。日子就在這矛盾交織中一天天度過。
桃子幫蘭子準備了繡花用的繃子,它是用兩根小指頭寬的一大一小的竹片彎成兩個圓圈;還為她備置了各種顏色的絲線和繡花針。
晴朗的夜晚,她們結伴去小舅媽家學繡花。桃子忙著繡,可蘭子不急。在小舅媽教桃子如何下針、添線時,她靜靜地站在邊上看。
桃子繡的是碧波蕩漾中的兩朵蓮花,小舅媽說:這叫並蒂蓮。
“蘭子,你想繡麽哩呀?”小舅媽雲秀問。
蘭子說:“我想繡蘭草花。”
在桃子的蓮花快完工時,蘭子開始動手繡蘭草花了。她在繡花之前,總是先把手洗得幹幹淨淨的。她繡得比桃子更認真,顯得更神聖。桃子和小舅媽都很驚訝:你哪麽不畫圖樣啊?
蘭子沒作聲。
蘭子早已將繼茂畫的那朵蘭草花刻在腦海、銘記於心了。那朵蘭草花正在蘭子心裏開放著,並散發出一陣陣幽幽的暗香。
有次鄭郎中去桃子的房間,看見擺放在床頭還沒繡完的蘭草花,問桃子:“這是蘭子繡的?”
“嗯呢,她連樣都冇畫就開始繡噠。”桃子話語中含有誇讚。
鄭郎中也覺得蘭子身上有一種特質,這點像她小姑媽耀敏。
桃子長得像桂芝,鵝蛋型的臉上有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下是張靈巧的小嘴,人也長得豐滿。而蘭子是張瓜子臉,一雙杏眼裏流露的是泉水般純真和秋山般寧靜。她身架骨也像耀敏,高挑而略顯單瘦。
蘭子從鄭郎中的眼睛裏感到了更多的關注和慈愛。
蘭子終於在雪白的絲綢上繡完了那朵九子蘭草花。那嬌嫩的、淺黃的莖幹上開放著九朵蘭草花,在“劍”型的綠葉的襯托下,顯得那麽清純、高雅而又驕美。晚上,蘭子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這朵蘭草花。
隨著婚期愈來愈近,桃子心裏的激動與不安也愈來愈強烈。蘭子的心情同樣是陰了又晴,晴了又陰,連坐在課堂上念書也常常分神。
桃子出嫁的前夜,待舅媽和那幫女伢子散去,鄭郎中將桃子和蘭子叫到麵前,他打開一隻小木箱,從裏麵拿出一對祖母綠玉鐲和兩付金耳環說:“這是你奶奶留給你小姑媽的,你小姑媽說了,要把它們留給你們。玉鐲一人一隻,耳環你們就自己挑吧!”
桃子沒動。蘭子說:“我隻要一隻鐲子,其他的給姐。”
桂芝這幾天已經偷偷地流了幾場眼淚。她坐在火塘旁,一邊用火鉗夾著柴棍往裏送,把火燒得旺旺的,一邊用袖子抹眼淚。再福靠在桂芝椅子後麵發呆。
鄭郎中將一隻玉鐲帶在桃子手上,就在他伸手去拿耳環給桃子時,一滴眼淚不小心滴落在自己的手背……
鄭郎中走了出去。
蘭子心裏酸酸的。
桃子哭出了聲音。
“她爹,睡吧!”桂芝走到鄭郎中身後輕聲地說。
“嗯,抽完這根煙就睡。”鄭郎中蹲在大門的門檻上,輕輕地應了一聲。
蘭子回房間睡去了,她曉得這間房子從此以後就是她一個人獨進獨出。她好想姐姐最後再陪她睡一晚,可是,這最後一晚姐姐要陪姆媽睡。
桂芝要最後一次囑咐桃子,告訴她該如何去服侍丈夫、孝敬公婆,像當年自己的姆媽告訴她一樣。
親戚們都在堂屋裏說話,除了恭賀讚美之詞,就是評說嫁妝如何的精美和豐富。
桃子在房間被一幫女伢子圍著,嘰嘰喳喳的,間或中傳出陣陣笑聲。
小舅媽雲秀幫桃子化妝,她先用細絲線粘上蕎麥粉絞去她臉上和鬢角的茸毛,再幫她梳頭、搽粉、抹胭脂塗口紅……
鏡子裏的仙女讓桃子心跳不已。蘭子一直不離桃子的左右,她看到如花似玉的姐姐將要成為別人家的人了,心裏很難受。
剛準備完畢,禾場上就響起了鞭炮聲:接親的人來了!
再福連忙關上大門。門裏門外亂哄哄的。紅包一個接一個從門縫裏塞進來,再福就是不開門,直到大姑媽叫門時,再福才把大門打開。
外麵接親的人一湧而入,桂芝忙將他們迎進裏屋,糖開水衝雞蛋、餅幹食品招待、並給每人派發了紅包。
耀慧走進桃子的屋裏,握著桃子一雙手,叫了聲“桃子”,眼圈就紅了。桃子隨即也抽泣起來。
“桃子,莫哭,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呢!”雲秀和耀慧勸慰桃子。
鞭炮再一次響起時,桃子被蘭子和女伴們扶出房來。桃子環顧四周,她看到了所有想看到的人,唯獨沒有見到爹爹。
大紅頭帕蓋在桃子的頭上。桃子在轎子裏哭,桂芝扶著門框抹淚。
嗩呐聲驟然響起,跟在後麵的是花轎和送親、抬嫁妝的隊伍。
走上官道,迎麵遇上另一個接親的隊伍,桃子忙解下褲腰帶。在兩抬花轎交錯時,她迅速掀開側麵小窗簾,相互做了交換。
桃子用那張繡有蓮花的手帕輕輕地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心裏想:爹爹為什麽不出來送送我呢?
此時的鄭郎中正站在後山的山梁上,看著桃子的花轎漸行漸遠,直到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