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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苦寒 第五節

  轉眼要過年了,但鄭郎中心裏卻少了往年那份興致。晴了兩天,冰雪漸漸融化。太陽下,濃淡均勻的霧氣在雪堆的四周散發、升騰,雪堆像一塊剛剛端出蒸鍋的大發糕。


  “你這個婆娘,做個卵事,竹篙中間不係繩,到時肉拖到地上好喂狗啊?”鄭郎中一手提著一塊十來斤重的圓尾肉,站在階級前發脾氣。他打算把缸裏醃製的魚肉拿出來晾幹後,再掛到灶屋的房梁上,讓柴火把它們熏成臘黃。


  桃子從屋裏跑出來,接過一塊肉,提著。


  鄭郎中一隻手也無法係好竹篙中間的那根繩子,正要再次發作,跟在桃子後麵出來的蘭子伸出雙手,想替爹爹提一塊肉。鄭郎中看著蘭子:“乖崽,你提不起,莫把衣服弄邋遢噠。”


  桂芝將提著的那塊肉掛在竹篙前端,幫忙係好繩子。她見鄭郎中一臉的霜,就招呼桃子、蘭子幫忙把缸裏的魚肉提出來晾曬。


  不大一會,三根長竹篙上整整齊齊掛滿了臘魚臘肉。


  隻有再福拿把柴刀在堂屋一側剖竹子,準備做燈籠的材料。


  再福早就盼著過年,過年不但有新衣服穿,有好東西吃,還有戲看。舞龍、玩竹馬、耍燈籠、放鞭炮都是他最喜歡的。蘭子盼過年,是因為過完年後她就可以上學堂念書了,可以讓爹爹兌現給她買套鞋的承諾。她看見有人穿了雙紅顏色的套鞋,她想買紅顏色的套鞋,要比桃子的黑套鞋好看。桃子卻想兩個年加在一起過,她想念完高小後能進縣城念中學。先生曾誇她聰明,將來一定能念大學呢。


  鄭郎中往手心哈了一口氣,兩手反複地搓著。他盼望一直到春上都有這麽暖和的太陽。


  窗戶紙才呈現灰白,再福就在被窩裏呆不住了。他從這頭拱到那頭,吵著要起床。整個冬天,再福都跟爹爹姆媽睡一張床上,他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嫩毛毛。


  桂芝用腳在鄭郎中屁股上踹了一下:“他爹,起來啵?”


  “起來吧,起來吧,這小崽子鬧著也睡不安穩。”鄭郎中翻身坐起,披上棉衣走到門角,對著尿桶足足地屙了半袋煙功夫的尿。


  “爹爹屙的是牛尿!”再福在桂芝耳邊說完,哈哈地笑。


  鄭郎中掀開被子一角,在再福圓圓的小屁股上輕輕地拍了一巴掌:“你又長大一歲了,過完年就和蘭子一起念書,要乖點哈!”


  桂芝也跟著起了床。她端著油燈到灶屋裏把柴火點燃,架鍋煮雞蛋,再添滿銅壺裏的水,放在火塘邊預熱。


  這時鄭郎中已將階級和禾場掃了一遍,走到桃子和蘭子的睡房外敲門。


  見沒有動靜,就喊了起來:“起床囉,過年囉!”


  話聲未落,門“咣”的一聲打開,桃子蘭子齊刷刷站在門前,親親熱熱地叫了聲“爹爹!”,一齊跟著鄭郎中進了灶屋。


  桂芝把火燒得很旺,眨眼功夫,鍋裏的水燒開了。蘭子坐在小椅子上,不停地往火塘裏添柴,等著燒開銅壺裏的水就可以吃紅糖雞蛋。


  吃完早點,鄭郎中和桂芝開始準備年飯。桃子跑過來:“對聯還冇寫呢!”


  鄭郎中一拍腦殼:“噢,我就來寫,你先去磨墨。”近來,他總有點魂不守舍丟三落四。


  “今年的對聯我來寫,好不?”桃子說。


  “好哇,我們家出了個女秀才囉!”鄭郎中顯出少有的笑容。桃子好久沒見爹爹這麽開心過。


  “啊,等下哪個去周裁縫家拿衣服呀?”桃子走到門口被桂芝叫住。


  “那叫蘭子去吧!”鄭郎中說。


  再福蹦了進來,說:“我去!”


  “就讓乖崽去,乖崽比姐姐跑得快!”桂芝又補充一句:“工錢我已經付噠,你進門要叫伯伯呀!”


  整個平塘村加上河對麵的賀家畈就隻有一個半載縫。以往請裁縫做衣的人不多,大多農戶都能縫製自家紡織的大布衣服。近兩年鎮上布店裏進了各色各樣的洋布,手工縫製不了,逼著做了幾十年的裁縫師傅進城裏學藝。周裁縫的伢崽就是進城學會用腳踏機縫衣的,所以他隻算半個裁縫。


  再福想到有新衣服穿了,一溜煙跑到周裁縫家。當他將抱著疊好的新衣服

  跑回家裏,看見爹爹正幫著桃子用米湯貼門聯,看對聯上寫著:


  杏林逢春門再福

  桃豔蘭香攜瑞來


  再福字認不全,但他發現貼在門楣上的那個字有問題:“爹爹,春倒噠!”


  “是呢,春到噠!”鄭郎中應著,卻沒更正。


  關上大門放鞭炮。吃完年飯,一家人圍在火塘邊喝芝麻紅糖茶。


  穿上新做的洋布衣服,再福就一心想出門。他覺得這身洋布衣服是值得好好地在小夥伴麵前炫耀一番的。


  鄭郎中把一個紅紙糊的大燈籠吊在大門口,並點亮了燈籠裏的豆油燈。蘭子他們也在張羅著自己的燈籠,裏安放的是從鎮上買回來的蠟燭。


  桂芝用圓篾箕和茶盤準備了花生、豆子、紅薯片、炒米糕,還有從鎮上買來的發餅和糯米糖,等待那幫打著燈籠串門走戶道喜拜年的小把戲們。


  小把戲年年三十晚上集中的地方都在蘭子家。她家住在最東麵,她家吃的東西要比其他人家的好、更豐盛。


  天剛黑,門外就是一片喧嘩。禾場上聚集了二、三十盞燈籠,一片亮堂,還伴有“劈劈叭叭”的鞭炮聲。


  桂芝端出吃的招待這些小把戲。一番哄搶之後,桃子、蘭子和再福也隨著一幫小把戲出發了。


  鄭郎中站在門前,看著燈的長龍在田埂上遊動,鞭炮不斷在長龍的兩邊炸起火星。他想起了耀敏,他覺得這彎彎曲曲的長龍裏有妹妹的身影。


  “她爹,你也累噠,睡吧,明天還要起早去爹媽墳上拜年呢!”桂芝對鄭郎中說。


  雖然與嶽父家同住一個村子,鄭郎中這幾年卻不常去,桂芝不曉得是何緣故,也就隨他。


  大年初二,鄭郎中帶著一家人上嶽父嶽母家拜了年,也順便到兩個舅子家串了一下門。去年秋後,兩舅子與嶽父分家過日子了。嶽母要留他們吃中飯,鄭郎中推辭說,等會姐姐姐夫他們要來。


  桃子他們瘋似的玩,從初一到十五,除了吃飯,其餘時間不落屋。鄭郎中不像往年那樣四處拜年了,隻在家招呼著前來串門的四鄰鄉親。他感到今年這年過得特別的累。


  一病不起張老先生在得知兒子砍頭的第二天,就口吐鮮血、一命嗚呼了。村裏沒有了先生,必定會去鎮上念書,鄭郎中擔心鎮上的學堂擠不下,所以他老早已到學堂裏與管事的先生說妥。開學的那天,他親自領著蘭子和再福去了學堂。


  三個細伢子都上了學堂,屋裏很冷清,這種冷清更讓鄭郎中的心裏感到鬱悶與煩亂。


  這正是蛇出洞的時候,蟄伏了一冬的蛇毒性最大。近一段時間,村裏有幾個人被蛇咬傷,鄭郎中忙著給他們敷藥治療。治蛇傷的草藥要新鮮,白天好找,到了晚上去田溝地頭找草藥很是麻煩,所以,鄭郎中每次外出,總要尋些草藥,順手放在偏屋後麵靠土坎陰濕的地溝裏,防止晚上有人被蛇咬傷後急用。毒蛇咬了人,是耽誤不得的。


  鄭郎中又扯了大把蛇藥,直接放到地溝裏。他走進堂屋,聽見灶屋裏有人說話,心想不會又是哪個被蛇咬了吧?他快步進屋,見是桂芝和桂柏坐在火塘邊。


  “桂柏來噠!”鄭郎中給桂柏打了聲招呼。


  “嗯。”桂柏蚊子似應了聲。歪著腦殼用火鉗撥弄火塘裏的柴灰。


  鄭郎中發現桂柏左臉紫了一大塊,已經腫起來了,就問:“你臉上哪麽搞的?”


  桂柏沒有吱聲。桂芝瞟了桂柏一眼,站起身往睡房走。


  鄭郎中跟著進了睡房,小聲地問桂芝:“桂柏臉上哪麽搞的?”


  “爹爹打的!”桂芝坐在床沿說。


  桂柏自從分家後,還是改不了賭博的惡習,婆娘管不了,老爹也懶得管。他趁婆娘不在家時,偷偷地把今春的種穀賣了。眼看到了要育種的時節,他想找姆媽要錢買穀種,被爹爹曉得後,打了他一頓。


  桂芝越說越氣,就放大了嗓門:“都三十四、五噠,還這麽不爭氣!”


  桂柏聽到姐姐的罵聲,丟下火鉗衝出灶屋。鄭郎中追到大門口將他攔住:“先到我這裏挑兩擔穀去吧!”


  桂柏低頭站著,感激又羞愧。


  桂柏將第二擔穀快挑到家門口時,聽見有小伢崽的哭聲。他順著哭聲望去,隻見再福在官道上邊哭邊往家的方向跑。桂柏丟下扁擔,從田埂上抄近路朝官道上跑去。在官道邊犁田的幾個族人也跑過來截住再福:“出麽哩事噠?”


  “蘭子姐被蛇咬了!”再福哭著說完,繼續往家裏跑。


  桂柏追上來,再福哭得眼淚鼻涕快流到嘴巴裏了,見是桂柏,“大舅,蘭子姐在楓樹灣汊口裏被蛇咬了,走不得路!”


  桂柏二話沒說,撒開腿往再福說的地方跑。


  鄭郎中和桂芝在屋裏聽到再福的哭聲,走出大門,剛好看到再福一身泥水摔倒在禾場上。


  桂柏跑出四、五裏地,看見桃子背上馱著蘭子,兩個書包掛在脖子上,低著頭一搖一晃地走著。桂柏上前一把抱起蘭子就往回跑。跟在後麵跑來的兩個族人,一個托住蘭子懸著的腳,一個背起滿臉汗水、累得癱坐在地上的桃子。


  鄭郎中從家裏跑上官道,看見桂柏他們抱著蘭子來了,轉身往家裏跑。


  “桂芝,桂芝,快舀盆水來!”鄭郎中抓起一把放在地溝裏的草藥,丟在桂芝端在手中的盆裏:“快把它洗幹淨!”


  “蘭子呢?”端著木盆的桂芝手有點發抖。


  “桂柏他們抱著,在後麵!”鄭郎中說完,快步進藥房去另配幾味藥。


  碾碎幾味藥,剛把幹淨的白布條鋪開,就聽見禾場一陣零亂的腳步和桂芝喊“蘭子”的聲音。鄭郎中趕緊招呼將蘭子放在她睡的床上。


  此時的蘭子已經不省人事了。鄭郎中脫掉蘭子腳上的布鞋,再福擠在人縫裏說:“是左腳。”


  鄭郎中托起蘭子紅腫的左腿,一看牙印曉得是扇頭風咬的。(注:扇頭風即眼鏡王蛇)他吩咐桂芝拿根納鞋底的針來,桂芝急急忙忙找來一根縫衣服的針。鄭郎中將針尖在油燈火上燎了燎,就往蛇咬的牙印四周紮,紮得蘭子左腳血糊糊的。桂芝不忍心去看,扭過臉抱住再福流眼淚。


  鄭郎中用針紮完,雙手使勁地從蘭子的膝關節處往下擠壓,將一汩汩烏黑的血從針紮的小孔裏擠出來。直到擠出來的血慢慢變紅了,鄭郎中才伸手找桂芝要草藥。他將草藥放在嘴裏嚼碎,然後用嚼碎的草藥在蘭子傷口處反複擦拭。等擦完第三坨草藥,蘭子的小腿開始有些消腫。鄭郎中拿過碾碎的藥粉撒在傷口上,用一條白布纏好後,再側轉身,用手指去掐蘭子的人中。


  蘭子“哇”地哭出聲來。大夥這才出了一口粗氣。


  鄭郎中用衣袖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對桂柏和另外兩位鄰裏說:“好了,冇事噠!”


  桃子端著茶罐給舅舅他們一人倒了杯涼茶。


  見蘭子沒事了,桂柏彎著腰,用手摸了摸蘭子的臉,對坐在床邊的桂芝說:“那我們先回去噠!”


  鄭郎中將他們送到大門口,連聲道謝。


  桃子一個人在灶屋裏煮飯,鄭郎中提起火塘邊煨著的銅壺往洗臉盆裏注水,感覺有點燙,又舀了冷水倒進去,邊洗臉邊問桃子:“蘭子是在哪裏被蛇咬的?“在楓樹灣汊口的斜坡上。”桃子回答。“放學走大路,跑到汊口搞麽哩?”鄭郎中又問。“我也不曉得,他們先放學,等我走到楓樹灣時,看見蘭子坐在那裏哭,我才曉得她被蛇咬了。我先要再福跑回來報信。我實在背不動了,大舅他們來了。”桃子一口氣把自己曉得的都說了出來。


  鄭郎中來到蘭子的屋裏,桂芝正坐在床頭哄著蘭子。再福耷著腦殼坐在門角的椅子上。


  “蘭子,好些了嗎?”鄭郎中走到床前,用手撫摸蘭子的頭。


  “好些了,冇開始那麽痛。”蘭子眼角還有淚水,鄭郎中順手抹去。望著再福那樣子,鄭郎中猜想蘭子被蛇咬肯定與他有關係,但此時又不好責罵他。


  “再福,還不快去洗澡?”再福鼻子裏“嗯”了一聲,像老鼠一樣灰溜溜地出去了。


  煮好飯,桃子又將菜洗好切好,這才叫桂芝過去炒菜。桂芝問蘭子:“你想呷麽哩?”


  “我想呷荷包蛋!”蘭子說。


  “乖崽,蛋是帶腥的,呷了不好,等你腳好了再呷,好啵?”鄭郎中說。


  蘭子吃了幾片臘肉,扒了半碗飯,說不想吃了。桂芝抱起蘭子:“到姆媽床上去睡。”蘭子心裏很高興,雙手勾住桂芝的脖子,臉貼著臉。


  桂芝脫衣上床時,蘭子已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鄭郎中吹熄燈盞也隨即上床睡覺,他在想:今天治蘭子的蛇傷,自己哪麽那樣緊張?


  “喂,我問你,蘭子開始都暈死過去噠,你哪麽不掐她的人中,把我都嚇死噠。”桂芝用腳碰了一下鄭郎中的後背,問。


  “你是郎中還是我是郎中?”鄭郎中不想搭理婆娘,將身子平躺,壓住婆娘碰他的那隻腳。


  桂芝見丈夫有意買“關子”,就將腳抽出來,再一伸,正好頂住鄭郎中的那個地方。


  “說不說?說不說?”桂芝嬉笑著用腳尖慢慢用力。


  鄭郎中怕弄醒蘭子,用手挪開婆娘那隻頂得自己有些脹痛的腳。


  “你個蠢婆娘,蘭子中蛇毒有這麽久了,不先排毒哪麽行?如果一開始就弄得她又哭又鬧,那蛇毒進入心腔不就麻煩噠?”


  桂芝的“哦”聲剛落,鄭郎中就打起了呼嚕。


  蘭子在床上躺了一天,可能是驚嚇所至,有些低燒和出虛汗。她一閉上眼睛,就覺得那條扇頭風張開大口向她撲來。桂芝斜坐在床邊,把蘭子抱在懷裏,說:“乖崽,莫怕,等會我叫你舅舅去把那條蛇打死哈!”


  鄭郎中做田裏的功夫去了,桂芝在家守了蘭子一天。蘭子一驚一乍,讓桂芝心裏惶恐不安。傍晚時分,桂芝點燃三柱香,插在神龕觀音菩薩前的香爐裏,雙手合一,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祈求菩薩保佑蘭子平安。


  吃完晚飯,桂芝吩附再福同桃子一起寫作業。她叫上鄭郎中,在屋前小路的拐彎處,對著西北鎮子方向點了三柱香,燒了三斤三兩黃紙。鄭郎中不以為然,但沒有說半句閑話。


  這一夜蘭子睡得很安穩,第二天她就可以下床坐在灶旁幫桂芝燒火煮飯了。


  鄭郎中家共有十五畝水田,其中十畝租給別人,剩下的五畝留給自己種。因為缺少勞力,又要趕節氣,所以每年一到耙田插秧的時候,他總要請上三、五個短工。村裏人都很樂意去鄭郎中家幫工,因為給他家幫工不但有好飯好菜,還有紅薯酒喝。常有人主動問鄭郎中:要幫工就喊我啊!

  被一些七七八八的事耽擱,別人家的田都已經犁耙平整,隻等秧苗長齊就插田了,可鄭郎中的田還有一半沒犁。他平時很少牽牛喂草,牛也就極不配合,不是歪著頭去嚼田邊的青草,就是幹脆躺在稀泥裏不起來,把鄭郎中氣得舉起麻繩鞭照著牛屁股上猛抽。兩天下來,田才犁兩塊,倒將他舉鞭子的右手肌肉弄痛了。


  在鄭郎中忙著田裏的這兩天,蘭子學著爹爹的樣子,將那草藥放在口裏嚼碎後,擦拭蛇咬的地方,再到放藥的屋裏找那幾味碾成粉末的藥敷在傷處,自己將傷口包得妥妥貼貼的。這讓鄭郎中感到很意外。


  從這以後,隻要有空閑時間,鄭郎中就帶著蘭子到山邊地頭采摘一些常見草藥,如蛤蟆草、半邊蓮、半夏、通筋草、天青地白之類,並告訴它們基本的藥性和用途。有時蘭子也幫鄭郎中選藥、碾藥,如碰巧有病人上門問診時,蘭子總喜歡站在一旁認真地觀察爹爹看病的過程。


  蘭子從一隻木箱子裏找到了好多厚厚的醫藥書,有的書封麵破損了。蘭子輕手拿出幾本放在書案上,像《金匱懸解》、《痢科》、《傷寒論翼》,她認不全書名,就拿了兩本能認識書名的《王孟英書案》和《葉天士書案》去問鄭郎中。


  “爹爹,你認得王孟英和葉天士嗎?”


  鄭郎中先是一愣,看到蘭子手拿兩本藥書才回過神來:“爹爹不認得他們人,可認得他們的書!”


  “他們和你一樣,也是郎中吧?”蘭子問。


  “嗯呢。”鄭郎中想不出蘭子還要問什麽。


  “爹爹,那你哪麽不寫本醫案呀?”


  蘭子問得鄭郎中有點不自在,隻好說:“爹爹冇他們那麽有本事呢!”


  “那我長大了寫本醫案,好啵?”蘭子仰望著,鄭郎中發現蘭子的眼睛裏閃出兩道亮光。


  鄭郎中半晌沒說話,心想:未必我真要打破傳男不傳女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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