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浮安
從她踏入這繁花似錦的地方開始,她就已經知道,她已經回不去了,山上多年清苦的生活讓她對這個大千世界有了眷戀。
蘇錦收到信函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再打開,更是吃了一驚,若非她早已知曉寫信人的性情,她幾乎都要懷疑手中的信並不是那人所寫,反複看了,才歎道:“這家夥……怎麽又惹事了?”這信是鈴木寄給她的,也不知鈴木是何時離開的蘇州,看信上寫到,鈴木去了西北的荒漠一地,但是她還沒進荒漠就被當地人擋住了,據說是因為那個荒漠很是危險,雖然鈴木百般解釋她有武功,但是那些人根本不相信她,無奈下在那裏待了好幾天,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進到荒漠,誰承想竟忘了帶東西,幸好被一路過的商人所救,但也因為在荒漠待了兩天沒水沒食物因此傷了元氣,本是江引拜托她去找一樣東西,結果東西沒找到反倒身體受累,鈴木似乎還不知道她已經不是親崇王這邊的了。
蘇錦自上次之後便再也沒見過江引,這次也是不得已才會聯係他,放出信鴿不久,江引就出現了,隻是臉上略顯疲憊。
“喚我何事?”江引皺著眉看她,多日不見,江引憔悴了些,蘇錦倒沒什麽變化。
“鈴木在大漠遇上了些事,她身子微恙,恐是無法幫你找東西了。”蘇錦坐在桌邊悠閑地倒了盞茶,江引聞到茶香略皺了皺眉,道:“君山銀針?”蘇錦輕笑著搖頭,將茶遞與他,抬手示意他嚐嚐,江引遲疑地接過喝了一口,口中的滋味竟讓他一時愣住了,蘇錦便坐著看他,待他回過神來,才吃吃地道:“不是君山銀針,竟是信陽毛尖?不對,信陽毛尖怎會有如此色澤?”“不一樣的茶具,不一樣的泡法,色澤自是不同,可味道還是一樣的。”蘇錦給自己也倒了茶,“你到底想說什麽?”江引不明白蘇錦為什麽要跟他講這些,但或許他又明白一些,隻是不願去想。
“江引,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恨我為什麽背棄了與親崇王的約定,但你也該知道,親崇王遠不如你我所看到得這麽淡泊名利,他的野心很大,大的想吞下所有。我不過是想為姬家複仇而已,我不想賠上一切。”蘇錦歎了口氣,將茶盞放在桌上,看江引的臉色由紅轉黑,又由黑轉白,再由白轉青,幾乎就是個調色盤。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投靠那個安平王。”江引皺著眉說道,親崇王即便再野心勃勃也比不得心機深沉的安平王,何況上次蘇錦去安平王府發生的事情,他並不是不知道,蘇錦如今與安平王合手,豈不是與虎謀皮?
“安平王?哪個同你講我是與安平王合作的?”蘇錦聽了一愣,隨即笑道。
江引一怔,隨後臉上顯出些許不自然,許久後才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便是陌路,除去鈴木此事,今後想見,便不必……”“我知道,從此陌路。”蘇錦點頭,江引將茶飲盡然後放下空了的茶盞,蘇錦低著頭輕笑,浮生夢一場,該放下的還是放下吧。
“姑娘。”紫芫捧了盆水進來,放下後站在一旁,蘇錦麵色不變,道:“你還有何事?”“姑娘,紫芫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紫芫有些猶豫地看著蘇錦,蘇錦低了頭撥弄著手指,道:“若是有事便說吧。”“姑娘……該是知道紫菀姑娘的吧?”紫芫抬眸看著蘇錦,蘇錦依舊低著頭,沒什麽表情,“知道,怎麽了?”蘇錦依舊不為所動,低著頭仔細地看著蔻丹,柳綠的蔻丹,有些豔了。
“紫芫前幾日聽到有人偷偷在議論,說紫菀姑娘……意圖要替代姑娘……”紫芫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抬眼看蘇錦的反應,看蘇錦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不禁有些沮喪地歎了口氣。
蘇錦雖是低著頭的,卻也聽到了紫芫的歎息,冷笑,紫芫又繼續道:“姑娘難道不擔心這紅牌的位置被紫菀姑娘搶去了?”“搶去了也罷,反正我如今也不在乎這些了。”蘇錦起身走到窗邊,歎道,“姑娘難道不想報仇了?”紫芫看蘇錦臉上有些許黯然,開口問道,蘇錦因是背對著紫芫的,所以紫芫並沒有看到蘇錦臉上那一抹冷意,蘇錦低頭看著樓下的人群,人群中有個白衣男子格外醒目,是柳斐安!
“這些事不需要你來管,沒什麽別的事,你就下去吧。”蘇錦淡淡地說道,回到桌旁重又倒了盞茶坐下,紫芫心知蘇錦如今心情並不是很好,所以也不敢多說,隻得退了下去。
蘇錦坐了很久,想了很多,直到額角有些疼了才走到床上休息了一下,柳斐安的出現打亂了她的思緒,柳斐安這個人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她知道那是因為他與大哥有著一樣的容貌,但是又讓她覺得陌生,大哥是溫和的,是不苟言笑的,亦是虛弱不堪的,但是柳斐安卻正與大哥相反,柳斐安是帶有一點危險性的,而且他總是在笑,即便在怎樣的環境裏,他都在笑。
這些都是那人的手下告訴她的,她當時是什麽反應呢?似乎隻是應了一聲而已。如今想來卻覺得疑點重重,首先,柳斐安既然是邊疆的占卜師,又為何來到中原?想必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吧?第二,柳斐安出現的太過突然,毫無預兆地出現了。蘇錦突然覺得自己是否有些多疑,不過一介平凡人而已,難道來中原還要跟皇家似的大張旗鼓?揉了揉額角,自己想必是最近想的事情太多了,才會草木皆兵。
沉沉睡去,一直到輕涵進來喚她用飯,她才幽幽醒來,盯著上方許久才確認自己不是在夢裏,籲了口氣,起身梳洗了一番。距離上次清明節已經過去了很久,但那個無頭屍案還是一點眉目都沒有,林大人沒日沒夜地尋找線索,幾日下去,人生生地消瘦了許多,蘇錦也去看過,那殺人的手法實在有些奇怪,也沒有勒痕,隻有脖頸上一道斷了的接痕。
明日便是端午了,淩若想是沒怎麽過過端午,開心地一會兒蹭到這邊,一會兒竄到那邊,雖無意間製造了些許亂子,但也給大夥帶來了快樂。對麵的南館也早早宣定了端午時候要表演的,舞檀不知所蹤,蘼乙也離開了,剩下的就隻有秋泱了,但是大夥都知道,秋泱是萬萬不可能陪客的,因後麵有南館的老板撐著。
輕涵領著一幫姐妹開始用艾草熏屋子,宋媽媽也命人去城郊的酒鋪買了雄黃酒,似乎所有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端午節而忙碌著。
霂雪站在極北之地的懸崖上,這裏沒有江南的四季如春,也沒有京都的喧嘩,隻有寒冷。放眼望去,皆是雪白,冰涼一片,如她的心一樣,還是在不久前,她才知道所有事情,被隱瞞了許久,被欺騙了許久,被……最相信最疼愛的泠欺騙。原來,所有人都知道泠在騙她,卻沒有人告訴她,任由她如同傻子一樣,泠,這個她曾從雪地裏救回的孩子,一直把他當做親弟弟一樣疼愛的人,卻親手把她送入萬劫不複的地獄。她為他,不惜拋卻所有,隻為換得他的平安;她為他,執刀殺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刀刃染血,隻是為了能跟他見上半盞茶的時間。
如斯這般,不久前,她聽到一陌生男子問他:“倘若計劃失敗了,倘若隻能在她與你的計劃之中選一個,你會選哪個?”他沒有回答,那一刻,她的心漸漸冰冷。浮生若夢,浮安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