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生
不知是緣分還是什麽,幾天後,蘇錦應林大人之邀為新來的縣令大人接風。無獨有偶,應邀而來的還有南館的紅牌舞檀並另一位紅牌蘼乙。
蘇錦擅彈琵琶,本想獨奏一曲【春江花月夜】,但林大人特意囑咐三人要一並,她隻好作罷。接風宴開席,舞檀著一襲胭紅的長衫,妝容精細,一步一步地走上台子,抬眸,媚眼如絲。一陣琵琶聲起,舞檀的手輕抬,又一陣琴聲響起,他的足輕點,轉身,和著琵琶聲與古琴聲,他手中的水袖揚起,頭上的玉釵掉落,一頭青絲如瀑,襯著他的臉,竟有幾分魅惑。
蘇錦看著他的舞,咬緊了銀牙,這個小倌,會成為阻礙她的人。蘇錦從來不是善男信女,所以當初可以為了生存,把一同長大的姊妹害死,她沒有半分愧疚,這世道本就如此,強者存而弱者死。這個小倌長著一張漂亮的臉,又善舞。
現在已經將客人搶去了,要是日子久了,胭脂閣沒了生意,那她就會失去當初爭來的一切,她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指間琵琶陡然轉音,舞檀一滯,馬上反應過來,隨著琵琶聲起舞。蘼乙的眉輕蹙,席上的林大人也皺起了眉。
蘇錦突然起身,足尖一點,盈盈地走向台子。她今日穿了身緗黃的衣衫,袖口寬大,手中依舊彈著曲,隻是早已改成了別的曲子。她輕盈地躍上最後一級階梯,轉身,對上舞檀錯愕的眼,輕笑,越過他。素手輕抬,眼中點點柔光,唇角勾起,足劃過台上光滑的地,腰間係著的玉環相擊發出聲聲脆響,琵琶落在一旁。蘇錦其實並不善舞,但畢竟宋媽媽派人教過,也學得幾成。這支舞便是師傅蘇伊創的,名喚“木蘭落”,一人起,一人落。
舞檀隻怔了片刻便反應過來,繼續舞著,古琴聲重又響起。兩人如火如荼。曲罷,鞠躬退場,蘇錦彎身拾琵琶,舞檀突然後退了一步,整個人晃了晃,失足跌落台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當場昏了過去。所有人都被嚇住了,隻有舞檀的貼身小廝童兒衝了上去,隨即其他人都衝了上去,隻有蘇錦、蘼乙和林大人不動。蘼乙指尖微顫,冷冷地看著蘇錦,蘇錦隻是淡然地拾起琵琶,轉身離開。
剛離了那裏就被一人扯住手腕拉著走,行走間琵琶落地,摔斷了一角。待那人停了轉過身,原來是林大人。林大人皺著眉,問:“為什麽要害他?”蘇錦淡淡說道:“他阻了我的路。”話說得風輕雲淡。林大人聽了,深吸了口氣,道:“他威脅不到你,你何必下狠手?你可知這麽一摔,可能以後他再也不能跳舞了!他不過是個無關的人,為什麽要牽連上他?”
“他不能跳舞與我何幹?風塵之中,誰腳下是清白的?誰沒有害死過幾個人?你怎麽肯定,今日我不害他,來日他不會害我呢?”蘇錦一怔,隨後冷笑。“你變了。”林大人歎道,目光中帶著疏離。
“我變了?嗬,引陌,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傻了?我若不變,又怎能為我死去的親人報仇?如果我依舊是以前那個蘇錦,那麽,在你麵前的將不是我,而是一副棺木,”蘇錦冷笑,隨即想到什麽似的,苦笑,“或許,我會連一副棺木也沒有。”說完轉身,走了幾步停下,將斷了一角的琵琶拾起,離去。
林大人看著蘇錦的背影,蹙眉。蘇錦回到胭脂閣閉門幾天不接客,宋媽媽隻當她心情不好也不理會。
聽小綃說,舞檀因為從高處跌落跌斷了腿,再也不能跳舞了,他一下子從紅牌變成了下等的小倌。而蘼乙則風頭大盛,沒有了舞檀,南館就隻能靠蘼乙了。
“姑娘,今兒個天氣不錯,您要不要出去走走?”小綃捧了碗蓮芋湯進來,抬頭看了看窗外,笑,“再過兩日就是乞巧日了,姑娘可要去月老廟求願?”“不去,那些個東西有什麽準的?神明如有眼,我求了這麽多年怎不見如願?可見是哄騙我們這些人罷了。”蘇錦歎了口氣,接過湯抿了一口。她生平第一次後悔,不是因為對舞檀下手而後悔,而是沒找對人,舞檀不過是個成不了氣候的小倌,而那個蘼乙才是該留心的。舞檀摔下台時隻有他沒有慌亂,仿佛這一切他都料到了。
“姑娘怎如那些尼子姑子似的?不得了,再這樣下去,姑娘豈不要出家了?”小綃抿著嘴笑。“你這丫頭,不過幾天的功夫就變得這般利害,再過幾日就連媽媽也說不過你了。”蘇錦佯裝生氣,將手中的碗放下,道。“姑娘說笑了,小綃怎敢與媽媽相比。”小綃斂了笑,福了福身,道。“嗬嗬嗬,好了,你下去吧,我乏了。”蘇錦揮了揮手,道,腦袋一陣陣的疼,不知道為什麽會疼,大概,是因為失敗吧。的確,這算是失敗了。“是,姑娘要是有事就叫小綃,小綃一定馬上到。”小綃應了一聲,笑著退下。蘇錦自床榻上起身,走到窗邊。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