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赴宴
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雖美,勾欄院子卻也不少。而最有名的就是“胭脂閣”,知道的也罷,不知道還當是賣胭脂的。煙花之地從來不缺美人,胭脂閣裏自然個個都是美人,而最有名的是一個名叫蘇錦的女子。
蘇錦是紅牌,也有著作為紅牌的規矩。皇家之人不接,酸儒書生不接,無賴之人不接,這便是她的“三不接”,而如此不成文的規矩居然無人敢不守。
大多人都知道胭脂閣有個強硬的後台,卻沒人知道那後台究竟是誰。
“姑娘,今兒個林大人約了您在華蔻樓。”小綃的聲音響起,蘇錦懶懶起身,洗淨臉上的殘妝,又細細地畫好妝,換一件湖藍的襦裙,外頭披一件淡藍的薄紗,挽如意髻,又循著銅鏡仔細檢查了幾遍覺得妥了,才緩緩朝門口走去。
這個林大人便是幾年前調到蘇州的林孝嶔大人,林大人為人談吐皆不俗,為官也清廉,隻是男人都有劣性,林大人也不例外。他流連煙花之地,卻隻點紅牌,而且他極愛藍衣,不喜濃妝。每逢見他必要穿藍色衣衫,然後卸濃妝,淡淡點上一點朱紅,再拿茉莉粉擦一點便可。雖然麻煩,但好歹林大人出手大方。
出門抬眼便看到對麵高懸的紅燈籠。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胭脂閣對麵便是一家南館,南館即小倌館,隻招男客。聽說南館的紅牌比女子還柔,還媚,小半的客人都被南館搶去了,宋媽媽不隻一次地抱怨,說南館要是再開下去,胭脂閣的收入就要大大折減了。蘇錦問過林大人,南館的紅牌是否真如大家說的那樣。
林大人隻是笑笑,說那是個很漂亮的男子,但畢竟是個男子,這世間好男色的並不多。門口早已停了輛馬車,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走過來將她迎上車,馬車行了不久便停下了,蘇錦下了車。華蔻樓是新開的一家酒樓,掌櫃的是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華蔻樓的酒菜都是極好的,所以雖然開張的時間不長,但客人也是多的,到華蔻樓用飯都是要預訂的。小廝將蘇錦引至二樓的一間雅間便退下了,蘇錦推開門,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她皺了皺眉,屋中不隻林大人一人,還有兩個陌生的男子。
林大人看見她,笑道:“蘇姑娘可算來了,可讓我們好等,”說著拉了她過去,向那兩人介紹道,“這便是胭脂閣的紅牌蘇錦姑娘,”又指著其中一人向蘇錦說道,“這是喬晗之喬公子,喬公子可是從京城來的。”
蘇錦略低身行禮,道:“奴家蘇錦見過喬公子。”“恩。”喬晗之淡淡地應了一聲,並沒有多看她一眼,她這時才發現喬晗之摟著個人,那人著一襲紅衣,媚眼如波,臉長得精致。林大人笑道:“這是舞檀,南館的紅牌。”舞檀?嗬,原來這便是大家口中那個男子,果然長了副好皮囊。
再看了眼喬晗之,蘇錦心中嗤笑,原來是個好男色的。蘇錦一向是個有眼色的,有人陪著的客人她從不沾手,除了剛進胭脂閣那時。於是她起身走到林大人身邊坐下。
林大人笑著拍了拍手,店小二端著盤菜進來,蘇錦眼中一亮,是“魅如花”。“魅如花”是華蔻樓的一大招牌菜,取七種不同的花搗出汁,與做好的嫩白魚肉同蒸,看上去沒有什麽奇特,但隻要以酒澆在魚頭上,整條魚上就會現出一朵七色花。蘇錦最喜這菜,林大人是知道的,每每來此都會點一盤。林大人用酒澆了魚頭,魚身現出花來,喬晗之看得目瞪口呆,許久,問道:“引陌,這是什麽菜式?”他話音剛落,蘇錦就愣住了。
原來引陌是林大人的字,鮮少有人敢當麵叫他的字,而喬晗之居然這樣稱呼,足以證明兩人關係匪淺。“此乃‘魅如花’,是這家酒樓的招牌菜之一,這‘魅如花’口感著實的好,喬兄嚐嚐。”林大人笑著說道,示意蘇錦夾了一筷放在碟中遞與喬晗之。
“叫詠翊便可,何必叫什麽喬兄?魅如花?這名兒不錯,引陌可知是怎麽做的?”喬晗之夾了一小筷送入口中,細細咀嚼,歎道。“這有何難?取綠芙蓉花瓣、海棠花瓣、菊花花瓣、梨花花瓣、桃花花瓣、紫萱花瓣各少許,搗出汁水,與魚肉同蒸便可。”林大人笑道。“大人忘了蕙蘭了嗎?而且‘魅如花’還有味重要的東西——蘇州佳釀。”舞檀柔柔地笑道,柔若無骨的手執酒杯,盈盈地遞與林大人。“是了,這兩樣倒是忘了,是我的不是,喬兄,我自罰一杯。”林大人懊惱地說道,又笑著接過舞檀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蘇錦看著舞檀心中歎息,原以為這個紅牌多有本事,不想也就這樣,為官者大多喜臉麵,麵子這東西誰不要?舞檀這樣直接說出林大人的錯處,無疑拆了林大人的台。
這樣的錯誤在胭脂閣即使是再低等的也不會犯,看來,南館的鴇頭是沒怎麽教過他們看人臉色。蘇錦兀自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這酒喝起來口感綿綿,又帶著縷淡淡的甜味,不禁多喝了幾杯。林大人見了,笑道:“這是昨兒個槐老爺讓人買的,說是江南有名的酒,杜康。雖說好喝,也不能貪杯,這酒後勁挺大。”說著按住蘇錦的手,話語中帶著濃濃的關心,“槐老爺?”喬晗之手中的酒杯停住,挑眉,“公子怕是不知道的。這個槐老爺是蘇州有名的商戶,蘇州大半的商鋪都是槐家的,連這家華蔻樓也是槐家的。”舞檀媚笑著攀上喬晗之的手臂,喬晗之神色一僵,不動聲色地避過,舞檀氣惱地嘟嘴,而後一笑。
這場飯局就這樣結束。蘇錦由林大人派人送回胭脂閣,而喬晗之則飯局一結束就離開了,全然不顧舞檀,舞檀隻好自己找馬車回南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