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斬立決
阮卿竹渾身僵硬，百裏這口吻，仿佛自己是那蠱蟲口中食，腹中物。
“不過有這一身毒在倒也是好事，若是換做一身尋常血，你怕是熬不過兩年就要血盡而亡。”他沉肅的口氣讓阮卿竹警醒，想起霜兒的模樣，當下也是心中一凜。
“我知曉了，多謝。”阮卿竹沉默半晌，低低道謝一聲，二人談話聲止，百裏卻忽而又開口：“月圓之夜你在何處？”
阮卿竹聞言，心知他已看出自己體內之蠱為何，便低聲回複。
“你來過的別院。”
逸王府內，她必定是待不住的，阮府、宅子更是不行，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墨寧軒的別院。
“我到時過去。”他輕點頭。
“謝謝。”阮卿竹微微一笑，輕聲道謝。
二人談話落幕，窗外也再度響起掌聲，賞錢紛紛扔上了台，那說書先生拾了個大滿貫，一張臉笑開了花。
樓上幾人起身，走出了茶樓，耳邊還保留著說書先生口中的十裏紅妝。
“正確來說隻有五裏不到。”百裏如風忽然冒出一句，阮卿竹當下還未反應過來，直到百裏如風又說一遍，她才陡然心思一轉，心領神會。
“你說的，可是阮卿粟的聘禮？”
百裏如風點頭，阮卿竹笑開：“不怕，加上阮府的嫁妝就有了。”
以三姨娘的性子，既然此事她無力回天，必定會趁著阮良翰愧疚當頭，好好宰上一把……不過這正夫人在，阮卿禾又未出嫁，阮夫人定想著把好東西都留給她——這兩人還指不定怎麽鬥。
不管別人怎麽頭疼，阮卿竹對此事全然喜聞樂見，阮家人忙著才好，才沒有功夫來找她的麻煩。
幾人走出茶樓，行馬車一路往斷頭台去，今日的斷頭台設立在城東西郊路口，遠是遠了些，但看的人隻多不少。
幾人到時，台外已經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十圈。
“離午時還有多久？”隔著人群，幾人坐在馬車裏，車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還有一刻。”百裏脫口而出，掀開馬車簾布，往四周一瞧，拉著阮卿竹的袖口指了指不遠處的酒樓。
阮卿竹還未反應過來，他就伸手一拉，兩人直接飛出馬車，一瞬間落在酒樓樓頂。
踩著腳下鬆動的瓦片，阮卿竹一件無奈地穩住身子，挪到邊角處坐下，與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不同，百裏如風即便是在屋頂的瓦上，也如履平地。
微風吹來，底下人頭攢動，阮卿竹深呼了口氣，慢慢適應起來。
“帶我上來幹嘛？”她問，以為百裏是有話可說。
誰知他卻一本正經地回：“這裏風景好。”
這裏……風景好……
阮卿竹已不知該如何回應。
二人就這麽坐在屋頂，無人注意這一處，而二人一低頭便可將四處盡收眼底。
未多時，有輛馬車急行而來，人群躁動中，從馬車上下來兩男兩女，男的明顯年輕些，女的則看去與那位即將被斬首的莫雲麾使一般無二。
阮卿竹望去，覺得那兩女其中一個頭生白發數從，應是莫家老夫人，剩下一個應當是夫人……
“那位是莫老夫人與莫老爺的義妹。”身旁的百裏如風突然開口，阮卿竹轉眸略過他眼，眉頭微皺，不知他何意。
阮卿竹方才浮上心頭的，是莫纖衣。
身為莫府的嫡小姐，她卻未出現，哪怕是喬裝打扮，阮卿竹在人群中搜查了兩次，也沒瞧見相似的身影。
她的眉峰隆起，眉眼間露出淡淡不安。
“下月我會隨殿下出京，你於城外等我便可，倒是直奔百裏山莊。”阮卿竹說著什麽，試圖壓下心中跳得愈發快起的心髒。
“好。”他輕聲回答，目光落在斷頭台四周，看起來十分專注。
那四人正跪在斷頭台上，端著食盒喂飯，一口一口塞進嘴裏，大多又被吐出來。
“我的兒，你且吞下去，這是你最愛吃的……莫要做個餓死鬼啊！”莫老母哭得死去活來，周圍悄悄安靜下些許，見著那老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喂飯，另一處的判官卻不耐地很。
“稟大人，時辰已到！”侍衛的通稟聲如驚雷砸下，讓那哭聲更加淒慘起來，人群再度騷動起來，竊竊私語下，判官手中令牌落地。
“時辰到！斬立決！”
一聲下！雄壯侍衛雙雙上前，一把推開圍在斷頭台前四人。
哭嚎聲驚天動地，劊子手身彪體重，一口水含在口中，一口吐出，噴灑在刀麵在，那是他早日便磨好的刀，砍了不少人的腦袋，即便光滑如鏡，此時看來依舊帶著陰陰冷氣。
“斬！”一聲粗狂厲喝中，莫家老母昏倒在兩個孫子懷裏，台上的莫家家主，雖狼狽，卻依舊硬著一張臉，絲毫不減落淚。
“倒有幾分膽氣。”百裏如風開口讚了一句，阮卿竹望過去，瞧見了那枯亂長發下，固執的一張臉，仿佛死不足以懼，阮卿竹心中暗歎，這就算是個小人，也是個硬氣的小人。
劊子手高舉大刀，刀麵折射出陽光，閃人眼，手起刀落，卻不過是一呼吸間的事。
“啪嗒！”那是人頭落地的聲音，夾著血噴灑出來的聲音，周遭一片寂靜。
離得近的幾人，被那滾滾熱血撒了一聲，頓時如被定住一般，麵上眼中，全然絕望。
地上的頭顱，一雙眼睜地碩大。
阮卿竹目光平淡地掃過那無頭屍，見著底下的人群紛紛避開眼，無聲一歎。
眼神回頭，半路撞上百裏好奇的目光：“這麽看著我作甚？”
他笑笑，新鮮中帶著激動：“你不害怕？”
阮卿竹稍一眨眼：“有何可怕。”
他哈哈一笑，似乎被這答案所愉悅，輕呼一聲好，“是啊，有何可怕。”
阮卿竹心中明白，他這是覺得她與尋常女子不同，既不尖叫也不臉色發白。
但無奈她見過的死屍太多，第一反應即便能裝出害怕恐也難以逼真，何況……百裏這個性子，總也不會介意。
他不僅不介意，似乎還很樂見其成。
“果然，你可以當我的朋友。”他冒出一句毫不相關的話，讓阮卿竹深深無奈。
不怕砍頭——便是可當他朋友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