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致命賭局
淳於傅才回到道觀外麵就發覺裏邊的氣氛沉寂，他整理了一下情緒邁步轉進偏室，看見坐在榻上的東方無敵，不緊不慢走過去淡若問道：“陛下有心事？”
東方無敵回過神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抬起頭來看著淳於傅，沉默了一陣子才說：“國師到哪去呢？”
“陛下從不過問臣的事情。”淳於傅淡然坐到鄰位，扭頭看向他說，“陛下有何煩惱，直接說吧，無須借臣的事情打發時間。”
“嗯。”東方無敵輕彎嘴角淡淡笑說，“放眼整個皇宮，唯獨你最懂朕心，觀細於微，所以，朕隻要有想不通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必定是你。”
淳於傅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淡若說道：“陛下理一下情緒，想事情應該會明白些。”
東方無敵把手摸到杯子上若有意味問道：“國師你從不沾碰女色，你可懂男女情愛之事？一個曾經深愛你的女人，被你狠狠地傷害了，你認為，她還會跟從前一樣死心塌地地跟著你嗎？”
“鏡子破了尚且不能重圓，更何況是感情，如果要跟從前一樣，那也隻能回到過去。”淳於傅淡淡說道，再刻意扭頭看向他說，“陛下，人，是不可能回到過去的。既然失去了，如果還要苦苦挽留，那隻怕會失去更多，包括男人的尊嚴。這時候，才是正真的一無所有。”
東方無敵眸光深遠點點頭，繼而勾起一抹冷笑自嘲的弧度說：“朕的確糊塗了，幸虧國師從旁指點。”
頓了一會兒，他再沉聲問道：“國師，你認為謝名佑此人如何？”
淳於傅淡若回答：“才能跟野心對等。”
“嗯，你之前也是這樣說的。”東方無敵若有所思說道，“他的確是個令朕又愛又恨的人才，他雖不及國師你，但群臣之中，他的想法與謀略最貼朕心，跟他在一起感覺頭點可怕，他似乎將朕掏空了一樣，總能在前一刻就能猜到朕接下來的行動。”
淳於傅淡淡笑道：“陛下今晚的煩惱，恐怕都源於謝丞相吧？陛下，已經下決心除去他呢？”
東方無敵若有意味問道：“你同意？”
淳於傅風輕雲淡說：“他對陛下是個威脅，對臣自然也是個威脅。臣向來對礙路的石頭沒有任何憐惜之情。”
東方無敵沉思了一會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說：“過幾天，在長園山莊設賞菊宴，也是為明珠踐行，你陪同公主出席。”
淳於傅明白他深層的意思，再淡淡問道：“陛下已經有計劃呢？還是讓臣自己思量？”
“朕不希望綁住你的手腳，還是你自己思量吧。”東方無敵淡笑說，頓了一會兒，他再扭頭看向他鄭重提醒，“不要讓任何人察覺，是朕的意思。”
淳於傅輕作點頭。
“時辰不早了，你好好歇息。”東方無敵像是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呼吸順暢了些許，健步向外走去。
待東方無敵走後，淳於傅的眉色卻冷了下來，下意識摸到自己的唇瓣，那個女人是否心裏也隻剩下恨？
幾日後，淳於傅奉命攜同夜明珠和東方昕睿一起來到長園山莊，他走了幾步，再扭頭看向站在原地的夜明珠淡若問道：“還不跟上。”
夜明珠撅起眉頭納悶地往恢宏的大門口看了一眼，繼而吐了吐悶氣說：“還沒進去就嗅到鬥爭的味道，裏邊那群皇姐一定壞透了，我不想這麽早進去，少吃兩口悶氣。”
她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後的東方昕睿，再轉向淳於傅討好笑問：“我能不能先到大街上悠轉一圈，再到這來？”
淳於傅冷冷說道：“不能。”
夜明珠稍帶不爽暗盯了他一眼。
抓著她後背的衣服的東方昕睿，一個勁把額頭蹭著她的肩膀低喃：“珠珠，珠珠……餓了。有什麽好吃的？餓了！珠珠要吃燒鵝腿！”
淳於傅冷毒的鋒芒暗暗剜了他一眼，再睨向跟在後麵的通天沅和金菊冷聲道：“你們負責照顧四皇子。”
通天沅和金菊正欲上前，夜明珠忙微微笑說：“不必了，皇兄他怕生，我照顧他就好，否則他會鬧脾氣的。”
說著，她揉了揉東方昕睿的腦袋微笑說：“睿睿乖哈，珠珠這就帶你找燒鵝腿去，咱們吃好多好多燒鵝腿。”
“嘻嘻……”東方昕睿咧起嘴角傻傻一笑，緊摟著夜明珠的手臂跟著他走進去。
淳於傅冰冷的鋒眸難得浮上火光，若不是礙於眾人的臉，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夜明珠派人到街上買了些燒鵝腿回來，找了個涼快、風景還不錯的亭子坐下來慢慢品嚐。
金菊端了茶水過來微笑說：“公主，其他公主都陸續來了，她們紛紛到翠菊苑後庭賞菊了。”
“她們玩她們的，我不跟她們湊一塊，現在挺樂的。”夜明珠不以為然笑道，隨手拿起帕子給東方昕睿擦了擦嘴角低念，“睿睿別急，慢慢吃，沒人跟你搶啊。珠珠不給他們吃，這些都是你的。”
“珠珠……”東方昕睿打了一個嗝，繼而眯起眼笑眯眯說，“好吃！珠珠也吃。”說著，他把吃過的燒鵝腿遞給夜明珠。
“嗯，珠珠也吃。”夜明珠點點頭，正欲咬下去，卻被什麽抓住了肩膀，一陣吃痛。
她擰緊眉頭向後看，映入眼簾是淳於傅吃人的毒眸，她低頭一看，才知道是他的魔爪在作惡，他這個吃人的力度差點沒把她的肩膀給碎了。
“公主，請注意身份。”淳於傅一字一頓冷聲警告，“四皇子不懂事，你不一樣。”
夜明珠聳了聳肩膀推開他的手慍悶反駁：“你對本公主動手動腳就很懂事嗎？”
“臣是阻止公主犯錯。”淳於傅淡淡說道。
“不準碰珠珠！”東方昕睿瞪著淳於傅淩厲叫喊，“睿睿不喜歡你，你滾開！”
夜明珠瞅了一眼淳於傅冷沉的臉，忙把東方昕睿的頭轉過來，讓他直視桌子上的燒鵝腿，一邊給他擦嘴巴一邊溫聲道：“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否則燒鵝腿就不高興了，它不高興就跑了，跑了你就吃不了了，懂嗎？”
東方昕睿抿緊唇神色凝重地看了她一陣子，再鄭重點點頭。
夜明珠微微笑說：“好了，現在可以繼續吃了。”
東方昕睿抓起燒鵝腿，一臉認真地大口大口下咬，生怕手上的燒鵝腿一下子跑了。
淳於傅無語地冷掃了一眼，無意間看見不知何時站在亭子外的謝名佑。
夜明珠擱下帕子放眼看去，瞅見不遠處的謝名佑，臉上的笑容忽地僵硬了一下，心底撩上一絲惶惶不安的感覺。
那日的事情，她沒有告訴香允荷，而是派通天沅暗地把消息通知謝名佑讓他警惕，今日謝名佑被點名到來，淳於傅也緊隨其後，她擔心，今日將會有血光之災。
謝名佑嘴角含笑走到亭子，看了一眼並肩而坐的夜明珠和東方昕睿，眼裏流過複雜的鋒芒，繼而拱手寒暄：“公主，四皇子，國師。”
夜明珠抿唇笑笑說：“謝大人怎麽過來呢？今天這可是家宴哦。”
謝名佑淡雅笑笑，再看向淳於傅說：“國師不也一同來了嗎？臣與國師都是奉命來助興的。”
“珠珠……”東方昕睿擱下手上的骨頭，揉著肚子苦巴巴說道，“肚子痛痛。”
“吃壞肚子了嗎？”夜明珠忙抓過他的手給他擦了擦。
“噗……”東方昕睿放了一個屁，眾人忙鼻息靜氣，東方昕睿一臉難受說，“珠珠，燒鵝腿變臭了，臭臭的。”
“……”夜明珠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通天沅，金菊，馬上侍候四皇子解手。”淳於傅說罷，再刻意盯了夜明珠一眼以示警告。
夜明珠納悶地眨了眨眼眸，壓根不懂他這個眼色的深意。
通天沅和金菊攙扶著東方昕睿遠去，亭子裏變得異常寂靜，夜明珠緊低著頭，蹙起眉心偷偷瞄了一眼站在前後的兩個男人，感覺壓力山大。
上次，淳於傅跟賴藥兒對峙，賴藥兒失蹤了，現在他倆對峙，謝名佑會不會也失蹤了？
或者，直接……死了。
謝名佑率先打破沉寂，低眸看向夜明珠溫婉笑道：“公主，聽說後院菊花初開，要不我們一同前往賞菊？”
“嗯。”夜明珠像抓到救命草微笑應聲，但是，此刻心頭又多了一絲憂慮，如果跟謝名佑走得太親近，東方無敵的疑心會不會更加濃重？
淳於傅冷冷說道：“公主剛才不是說不喜歡跟公主們一起賞菊嗎？”
夜明珠扭頭瞄了瞄他凜然傲慢的輪廓，抿唇苦澀笑說：“嗯，我差點忘了，她們還在那邊，多謝國師提醒。”
謝名佑眸色深遠看了一眼淳於傅，溫雅笑道：“這上園山莊也有一株極好的海棠樹，聽說已經結果了。”
他再低眸看著夜明珠眼巴巴的表情問笑道：“要不，我們一同過去看看？如果你喜歡，還可以采摘一些。”
“真的嗎？”夜明珠喜出望外問道。
謝名佑溫雅微笑點頭。
淳於傅睨了她一眼冷冷道：“采果是奴才做的事情，公主請注意身份。”
夜明珠無趣地白了他一眼，沒情趣。
謝名佑不以為然笑說：“國師言重了，隻要恰當，采果也可以是一件儒雅共賞的事情。”
夜明珠迫切點點頭。
淳於傅冷哼一聲說道：“公主向來調皮，若要把采果做成一件儒雅共賞的事情，恐怕很難。”
“……”夜明珠極度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你丫的，損人不帶髒字，至於這麽陰損嗎？
淳於傅再垂下眼眸若有意味盯著她說：“公主剛剛才吃了燒鵝腿，不適宜再吃其他東西，否則，晚宴的美味佳肴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夜明珠再一次無語，好吧，竟然戳到吃貨的弱點上來了。
謝名佑淡淡笑道：“國師可曾吃過海棠果子？酸酸甜甜的，正好解胃，采摘一些也可當飯後果。”
夜明珠光聽著就噎了一口唾沫。
淳於傅淡然反駁：“海棠果子才初長成，並沒有完全成熟，這個時候還算不上什麽佳品，宴中果子甚多，無須逞一時之快，傷了脾胃。”
夜明珠掃看了一眼這兩個針鋒相對的家夥，看來什麽也不用做了，光聽他們語氣優雅地爭辯，就能耗上幾天幾夜。
謝名佑溫婉低笑問道：“國師深思熟慮，倒不如你給個建議。”
淳於傅冷傲回道：“本國師隻是負責公主的安全。”
夜明珠扭頭白了他一眼——保鏢，皇家禦用保鏢，還是一個長舌的皇家禦用保鏢，而且是一個長舌兼且專製的皇家禦用保鏢。
謝名佑淺淺一笑，再看向他溫笑道：“躲貓貓如何？”
“……”夜明珠禁不住冒了一滴冷汗，他竟然愛上這個遊戲了。
沒等淳於傅反駁，謝名佑緊接著說：“上次國師跟獨孤二皇子下了一個很了不起的賭約，在下一直遺憾自己沒能參與其中，不知道國師肯不肯賞臉，我們也來賭一回。”
“如何賭？”淳於傅興趣盎然問道。
謝名佑直視他一字一頓說：“依然是賭命。”
夜明珠收起臉上的表情，馬上警惕起來，謹慎地掃看了一眼煞氣縈繞的兩人。
淳於傅冷魅的嘴角旋即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沉聲道：“也是藏寶、躲藏？”
謝名佑輕作搖頭微笑說：“變一下規則。公主是今日的主角，她就是我們要尋覓的寶。誰找到公主……”
頓了一會兒，他扭頭看向夜明珠頭上的玉簪子說：“並且得到公主發髻上的玉簪子，贏。反之，奉上性命。如何？”
淳於傅才剛動唇，夜明珠迫不及待激動說：“我不同意！我不允許！別跟我說這是什麽男人的鬥爭，我不要做什麽躲起來寶貝，也不要當你們的磨心！你們的爭鬥與我無關！”
“一言為定。”淳於傅直視謝名佑冷聲應答。
謝名佑微微笑說：“這時候陛下應該攜同後妃來了，我們一同前去奏明陛下，請他為我們做公證。”
淳於傅勾起一抹冷弧淡若問道：“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我們都沒有找到公主或者都沒有取得玉簪子呢？”
謝名佑笑意中帶有幾分險意說道：“各自自斷一臂。”
“……”夜明珠忽感背後一涼。
“好。”淳於傅應了聲，淡若拂袖轉身走去，走了兩步，他停下來扭頭看向夜明珠說，“公主，你不必前往，好好隱秘起來。”
“我不要！”夜明珠跑到亭子外麵竭斯底裏大喊。
兩個男人沒有回頭，各自風度翩翩走遠了。
夜明珠倒了兩步跌落椅子上，她沒有追上去，追上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東方無敵一定會同意的。
她清楚謝名佑為什麽提出這樣的玩法，他應該已經猜到東方無敵派淳於傅對付他了，所以他才提出這個置諸死地而後生的辦法來還擊。
不管他倆中任何一個人找到她，另外一個都會死掉，她不要這樣，不要他倆因為她而死。
她抬起頭張望了一下，該躲到哪裏呢？
可是，如果他倆誰都找不到，就都自斷一臂，這可怎麽辦？
而且，他們定的時間有多長？
這場遊戲，要麽兩敗俱傷，要麽一個人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她把手摸到自己的心髒處，感受著自己的心跳，呆呆看向一望無際的藍天。
不經意來到海棠樹下，此時樹上並非碩果累累，卻有不少映著秋日陽光的果子在枝頭上，看上去有幾分沉甸甸的感覺，或許，是她的心頭壓抑難受吧。
背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夜明珠緩慢轉過身去，沒有絲毫驚訝，走來的人是淳於傅。
她心頭總有一份莫名的情愫，來到這裏，看到的一定是他。
她快步迎上去揚起眼眸急切問道：“你可以饒了謝名佑嗎？”
淳於傅稍稍俯下身，鉗住她的下巴冷聲道：“不可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跟他都清楚這一點。”
他把手摸到她的發髻上，沒發現她的玉簪子。
“我已經把它藏起來了。”夜明珠低垂著眼眸說，“三國尚且可以鼎立，你們為什麽不能共處？”
“一山不能容二虎。”淳於傅淡淡道。
夜明珠微紅著眼圈，揚起眼眸冷聲道：“那你掐指一算，那玉簪子找出來呀！”
淳於傅把手摸到她的發髻上，指尖摻進去，隨後從她束起的發髻裏掏出一支玉簪子來放到她跟前。
夜明珠皺了皺眉頭，連忙奪過他手裏的玉簪子，沒想到藏得這麽隱晦，還是被他發現了。
淳於傅了冷冷拂袖，把手覆在身後，悠然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淡若道：“遊戲正式開始，趕緊藏起來吧。這是我跟他的正式較量，你記得藏得聰明點。”
夜明珠倒退兩步盯著他的背影說：“我一定會藏得很好，我要把你們切下來的手臂秘製成金華火腿！嗬！”
說罷，她就緊拽著手中的玉簪子一股腦地跑。
良久，淳於傅才淡然轉過身去，她的倩影早已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