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三個人的棋局
時間是很有意義的,它從某種角度詮釋,是一種宣告著執行者死期與希望的代名詞。
越到最後,執行者們麵臨的處境就會越發惡劣,同樣的,時間的逼近,也代表著他們與逃脫“苦海”更近了一分。
這一刻剛剛好,是6月20日的午夜一點,隨著秒針的轉動,十八層的執行者們已經來到了最後的一天一夜,隻要時針再轉動兩個完整的弧形,他們還能幸存的話,就可以離開深深公寓。
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們可以洗一個澡、抽著煙、喝著酒,慶幸自己成為了幸存者。
十一名執行者,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現如今十八層中的一員,他們都心心念念著能夠活到這個時間,但世界上的一切總是事與願違。
韓博霖、婁雲、伍丞、約翰、白眉、容川、包括最初的宋卓明和現在的無名,他們都沒能來到這一時間,成為幸存之人。
也許現在還能喘息,還能像徐朗、嚴言和零三人一樣,坐在滿是塵埃的地麵,感受著窗外的暴風雨聲,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死去之人,不代表他們沒有本事、沒有能耐。同樣,活下之人,也不意味著他們真的強大。
事實上,能夠殘存至今,這三人很大一部分都要歸功於運氣。
也許徐朗、嚴言和零,這三個報社內的最頂尖執行者,不願意承認,不願意將現在活著的事實,都視為惡靈的恩賜,他們都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但死去的那些人,他們也在努力,可惜的是“白日之夢”,荒誕且無序,任由你身懷幾重罪物,亦或是多麽完美的頭腦,都隻是惡靈想讓你活到今天。
也僅此而已。
這不算是道理,也不算是規則,隻是簡單的事實。
徐朗很明白,也相信,他坐在靠東牆麵的邊緣,守候著近在咫尺的窗戶,那裏有稀疏的光亮可以照射在他的側臉上,使其看起來更加蒼白。
他的指尖夾著一根已經燒了很久的香煙,並且逐漸即將燃盡,可他並不自知,隻是無神的雙目注視著走廊的某一處,沉默不語。
靠西的牆邊,嚴言彎膝蹲坐在地上,他在清理著純黑西裝上的灰塵,動作很輕微,也很仔細。
事實上,蹲坐在這裏,是無可避免要沾染灰塵的,可他還是執拗地試圖在休息與整潔之中找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既然沒有的話,他就隻能耐下性子去一點點清理。
這或許代表了一些什麽,隻不過全都歸於無聲。
零就癱坐在中央窗口的下方,他的頭無力地抵在牆上,與嚴言截然不同,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幹淨與否,能夠有時間養精蓄銳,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他早就沒什麽精神了,麵前雙 腿 之 間擺放著的那個純白瓷罐,是三人之中僅有的物件,可除了零也沒人將目光落在那上麵。
隻有他知道,這個瓷罐是多麽的關鍵,無論是當初的脫離白日殺人案,還是上半夜進入白日殺人案,這個罐子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零四肢都不想動了,隻有左眼還能有力氣和精力去觀察著麵前一左一右的二人,隻不過他的視力有限,隻能模糊地看見兩個沉默的黑影,做著各自的事情。
三個人自十四層之後,就一直匯聚在這裏,已經度過了漫長的三四個小時,這期間他們都默契地沒有開口去訴說什麽,也沒有交流。
風雨之夜,將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能活著走到這裏的人,都已經來了,其他的事情也沒必要再說。
隻是零,在漫長的沉默之中,忽然輕聲笑了一句,這在當今的形勢下顯得很是突兀與古怪。
他的笑容傳來之時,讓徐朗的手一抖,燃燒到了極限的香煙終於將手指灼傷,煙灰砸落的同時,他的手一甩將煙蒂扔出了老遠,那零星的火星與地麵碰撞著,最後停頓下來,忽閃忽閃了幾下隨後徹底熄滅。
徐朗皺著眉頭,看向了笑聲的來源,那個靠坐在地上,滄然笑著,卻始終沒有開口的老者。
嚴言終於將身上的灰塵都打掃幹淨,被這一聲笑打擾了沉穩的性子,抬起了頭,卻又不自覺雙腳在地上動了一下,又掀起了一些灰塵落在了他剛剛清掃過後的褲腿上。
他“嘖”了一下,有些不太開心地又開始細致地做出了那種古怪且無意義的“清潔”。
“有時候我真的沒有想過,我們三人共處之時,竟會如此沉默……”零垂著頭掃過麵前的二人,能夠看出他的嘴角還是有些勾起。
“那你原本的設想,我們見麵會是什麽樣子?”
徐朗一邊將身下那十數個煙頭踢向一邊,一邊問道。
嚴言好像醉心與清潔上麵,對於零的交談並不感興趣,反倒是徐朗借機接過了話頭,這也不是說他多麽有興致,隻是覺得無聊了。
他又一次在本次任務中感受到了百無聊賴之感,有些空虛和迷茫,或許通過聊天的方式來度過今晚,也未嚐不是個好主意。
“劍拔弩張,互相算計。”零的話語很簡單,也不隱藏自己的想法。
徐朗聞言輕輕地笑了一句,有些悵然若失地將後背貼在了冰冷的牆上,感受著那種真實,“很多東西都變了。”
隨後他抬起了手臂,指向了忙碌著的嚴言,略帶笑意地說道:“你看他,之前不抽煙,又向我要煙,現在又戒煙,世事無常啊。”
嚴言聽到話語指向了他這邊,微微抬起頭,看了徐朗一眼,隨後又低下了頭,還是沒有參與到二人的談話之中,接著清理自己的褲腿,不過這十八層的灰實在是多了一些,他一邊打掃,掀起了風又使得剛剛幹淨的衣服又沾上了灰。
就像是越清越多一樣,不過他也沒有急躁,就這麽一點點地清理著。
零將目光從嚴言的身上移了過來,嚴言不複雜,真正複雜的是徐朗,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
“我沒有想過你會走這麽遠,原本我的認知中,你該死於無間任務。”
徐朗點了點頭,對於這一點沒有反駁,“我也沒想到我會走到今天……”他將手臂枕在了腦後,稍稍讓自己舒服一點,微微抬著的頭,看向了棚頂。
“何孝的死應該是出乎你的預料了。”
零沉默了半晌,最後歎息了一聲:“何孝是我扶持了許久的一顆棋子,隻可惜這個棋子最後卻為你所用,替你完成了那次任務,也使得時間回溯能力落在你手。”
這一次,徐朗卻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在漫長的任務經曆中學會了一件事情……”他緩緩將頭轉向了側耳傾聽的零身上,一字一頓地說道:
“世間多變換,人或為棋子、或為棋手,又或許根本不在棋局之中。”
零不再說話了,徐朗的這句話讓他心中稍稍有所起伏,像是說中了某個心事。
何孝是他的棋子,那麽他又是誰的棋子……
“行了,廢話說夠了。”
正當沉默之時,嚴言終於不再苦惱與褲子上的灰塵,脖子有些僵硬地抬了起來,用手掌輕輕揉了下,淡然地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也將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他看了看身側的兩人,隨意地說道:“深深公寓隻有我們三個了,今晚銀裙惡靈還會來嗎?”
徐朗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零。
零會意之下,思考了一番說道:“按常理來說,每晚應該是死兩個執行者,然後距離天亮前的一個小時,它還要再殺一個投放到明天白日殺人案中,成為男主人的角色。”
嚴言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過一會它還會來,並且要殺你是嗎?”
“不一定……”零的神態有些古怪,他看著麵前的瓷罐,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說道:“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它來投放,已經通過另一種手段進入了白日殺人案之中,所以今晚它會不會殺我,還說不準!”
徐朗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純白色的瓷罐上麵,現在它是密封著的,但是能夠看到罐子上麵沾染了一些黑色的血跡,還略微發散著香氣。
“我始終有一個疑點沒想明白,明天的計劃,就算我們可以成功回到2004年的6月18日,就算我們找到了真相和那被切開之物,怎麽回來?”
零將頭轉向了徐朗,說出了一個一直以來困擾著他的問題,他想遍了許多中可能,但都不成立。
因為他們要回溯到的是以往的歲月,這個時空本來就是銀裙惡靈創造而成,時間回溯即便可以成功,可是怎麽從銀裙惡靈創造的世界中回到現實,這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
徐朗聽聞此話,倒是輕鬆一笑,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你沒弄懂一個問題,不是我們要找真相和罪物,而是惡靈要找,我們隻是計劃的策劃者,但我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惡靈……”
嚴言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明天計劃的執行者,其實有三個人。”
他抬起了手,指向了對麵而坐,臉色泰然的徐朗,又指向了垂頭不語的零,最後轉過了頭,看向了走廊另一端,那裏是一片望不到頭的黑暗。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