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探望

  餘霏獨自到地下車庫取車的時候,總覺得身後有人盯著她看,謹慎的回過頭去四處看了看,卻什麽人也沒看到,想著可能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便趕緊驅車出了地下車庫。


  上次去看媽媽還是半個月之前,她平常工作比較忙,最近餘意他們公司又在趕項目,天天加班,所以隻能電話裏詢問詢問媽媽的主治醫師,得知她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其實這麽些年,姚楚韻精神穩定了許多,雖然記憶大不如前,也不大認得清人,但餘霏、餘意和孫乾她總還算認得。餘霏也不強求她能變得跟出事之前一樣,現在就已經很好了。


  裴家太太也時常會約上餘霏一起去探望她,因為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許多,現在楊霖至少可以待在病房裏完整的陪她待上一天,說些體己的話,至於她能聽進去多少,誰也不知道。


  對於裴家和孫乾,餘霏真的是一萬個感激。這些年如果不是他們幫襯著,餘霏也許根本挺不過來。


  離市區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才來到姚楚韻所在的醫療中心,這裏依山傍水,環境極佳,是療養的好去處。


  餘霏一行人到達姚楚韻病房的時候,她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出神,旁邊護理人員正在給她削水果。


  聽見門口傳來的動靜,她回過頭來,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立刻滿是笑意,餘霏和餘意趕緊迎上去,把果籃、補品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放在櫃子上,然後抱了抱她。


  孫乾跟在他兩身後,看著姚楚韻笑了笑,走近一點,叫了聲嫂子。姚楚韻抬起頭,看見是她熟悉的臉,也回了個微笑。


  沈闊在病房門口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退了出去。眼前這一幕和諧的景象讓他一直想起當年的母親,那個為情所困的可憐女人,一輩子都在畫地為牢,從沒想過要放過她自己,也沒想過為了他留在這世上。


  人啊,本就脆弱而自私。忍受不了的痛苦,隻能想到用死亡的方式來終結,多愚蠢!


  可就算是這樣,他依然對她恨不起來,對那個給他們母子造成傷害的男人也恨不起來。他隻是不能原諒他,不能原諒他的無情,就那麽毫不猶豫的拋下了他們母子二人。


  病房裏說說笑笑,氣氛一派和睦。姚楚韻臉上氣色十分不錯,孫乾也跟著開心。回過頭想叫上沈闊跟自己一起去跟主治醫師聊一聊,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最終在樓梯道裏找到了倚著牆壁情緒有些低落的沈闊。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一個人躲在這兒幹嘛?”


  沈闊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師父,你有煙嗎?”


  孫乾稍微愣了一下,沈闊平時從不抽煙,除非情緒不安的時候才會吸上一兩支,但並沒有煙癮。他也不說話,跟著他一起倚在牆壁上,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和打火機來,他接過去,拿了一支煙,給自己點上。


  “有什麽話想跟師父說說的嗎?”孫乾側過臉去看他。


  他眼神有所波動,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很快便又壓了下去,硬是扯出一個笑容來:“師父,我沒事,昨晚沒睡好而已。”


  孫乾知道他不願說的事情,逼他也沒用,遂也就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年輕人,少熬點夜!”


  他笑了笑,點點頭,繼續吸著那半支煙。


  “上麵怎麽樣了?”


  “你幹嘛不自己上去看?”孫乾也拿出一支煙來,給自己點上。


  他突然開口道:“餘霏,是個好姑娘!”


  孫乾並不知道沈闊已經分手的事情,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了句:“霏霏是個好姑娘,可是一直也沒個合適的人出現。”


  沈闊把煙拿下來說道:“如果有呢?”


  孫乾明顯吃了一驚,把還剩半截的煙拿下來夾在手指間,一動不動的盯著沈闊看。沈闊隻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把煙頭扔進旁邊垃圾桶的滅煙處按滅了最後一點火星,走出了樓梯間,留下一臉茫然的孫乾。


  孫乾和沈闊跟主治醫師聊完回到病房的時候,姚楚韻已經在休息了,餘霏和餘意就坐在床邊看著她。


  看見他們回來,餘意先站起身來,孫乾拍拍餘意的肩膀,他突然發現這小子現在已經比他高出一些了,愣了一下隨後又內心感慨了一番光陰如梭,歲月無情啊。他不知道這些年作為兩個孩子的監護人他是否合格,自己一直沒有娶妻生子,更不知道怎樣去照顧兩個孩子,但好在兩個孩子總算是平平安安的長大了。他其實很遺憾沒能把他們留在身邊照顧,美國山高水遠,他也並沒去過幾次,就算去了,待在那裏陪他們的時間也十分有限。好不容易等他們都回國了,兩個孩子又已經長大了,有能力照顧自己了,倒是自己一直被兩個孩子包容著照顧著,他時常想著如果自己也有孩子的話,大概也是像餘霏、餘意這般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吧。


  “讓你們媽媽好好休息吧,我們回去吧!”


  餘霏回過頭來,衝他笑了笑點點頭,站起身來拿起一邊的挎包,挽著餘意的胳膊,最後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個容貌姣好的女人安詳的睡顏,走出病房。


  本該是周末的大好時光,沈南行卻一整天都待在公司裏加班。一直埋頭工作也沒注意時間,等從座位上站起身的時候,這才注意到窗外的日光已經完全變稀薄了,天色逐漸昏暗了下來,一輛輛汽車排列成長蛇陣在蜿蜿蜒蜒的道路上緩緩行進著。


  一整天未曾進食的胃部感覺一陣絞痛,打開通訊錄想要找個人一起吃飯,翻了一圈卻也沒個能一起吃飯的人,遂把手機扔回桌上,倚著辦公桌看著窗外發呆。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來,在格外安靜的空間裏顯得異常喧鬧,他轉身拿起手機走到落地窗前,看了眼來電顯示,顧淩陽。剛劃過接聽鍵那頭就傳來他的聲音:“南行南行,大發現啊!”


  “有事說事,不說我掛了。”沈南行習慣性的皺起眉頭,伸出食指和拇指揉了揉鼻子山根處。


  可當他聽完他的話之後,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可以說是陰沉的可怕,一拳捶在麵前的玻璃上:“誰讓你這麽做的?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事情。你在哪兒?我現在過來找你。”


  顧淩陽剛說完地址,電話瞬間被掛斷了,身後冒起一陣冷汗。


  他和沈南行是大學舍友,那時候他們關係並不好,沈南行一直都很高冷,不愛搭理別人,包括和自己室友關係都很冷淡。可是顧淩陽偏偏是個喜歡挑戰的人,對於像他這種廣交朋友,奉行多個朋友多條路的人來說,越是沈南行這種人他越有征服的欲望,更何況沈南行進校的時候是以專業第一名的成績進來的,高冷學霸,顏值智商俱佳,想想就知道這裏頭肯定有料可挖。


  那會兒無論沈南行去哪他都喜歡跟著,他幹嘛他就幹嘛,連沈南行報了太極課他都要去摻和一腳。更別提平時上課或者吃飯了,在旁人眼中,這兩人就是一對無法割舍的連體嬰,比親兄弟還要親,學校甚至一度有傳言說金融係的高冷學霸是個gay,整天和男朋友出雙入對,好不恩愛,讓學院一眾的女生大喊蒼天不公。


  後來沈南行也就習慣了,有顧淩陽在旁邊,確實也幫他擋掉了許多想要來搭訕的女生,讓他免去了很多麻煩。


  大學四年匆匆過去,二人總算是成了朋友,有一回顧淩陽認真的問他:“你這麽高冷,不愛搭理人,最後為什麽還是和我做了朋友呢?”


  他白了他一眼,然後嘴角扯出一絲笑容來:“朋友?我隻是覺得你在身邊,我不用花精力去應付那些女生,可以說你對我來說有點作用而已。”


  “哪個姑娘能受得了你這樣的毒舌?”他恨不得跳起來撕爛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沈南行並不在意他說的話,拍拍屁股走人。


  路上堵的厲害,經過路口的時候,沈南行停在左轉道上,等著漫長的紅燈變成綠燈,不經意的轉頭看了看右手邊,透過玻璃窗,他一眼就捕捉到那個瞬間讓他方寸大亂的女生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


  他確信那人就是餘霏,打開右側車窗,試探性的叫了兩聲餘霏,女生正專注的握著方向盤,完全沒聽見這邊的動靜,副駕駛上似乎有人,她轉過頭似乎跟那人說了些什麽。有一瞬間他甚至想要開門下車,攔在她的車前,可攔住了又能說些什麽?能改變現在的局麵嗎?他不禁想起她冷漠的表情和冷淡的態度,能改變嗎?根本不可能。


  前方直行綠燈亮起,餘霏輕踩油門緩緩從他身邊滑行出去,他隻能看著她駕駛著那輛車離他越來越遠,卻什麽也做不了。直到身後傳來汽車喇叭聲他才注意到左轉綠燈也亮了起來,還剩三秒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身後喇叭聲和咒罵聲此起彼伏,他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這九年的時光,如此漫長如此令人絕望,化作一道巨大的河流,橫亙在你我之間,無法跨越,無法渡過彼岸到達你身旁,聽你細數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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