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溫情
吃完晚飯餘霏順路把沈闊送回了他的公寓，叮囑他傷口不要碰水這些話，然後載著餘意回去他們自己的公寓。
兩人一路無話，餘意目視著斜前方有點不太敢開口，他知道剛剛吃飯前他一句無心的話讓餘霏聽著很是生氣，可自己也隻是把想法說出來而已，並沒有什麽深意。畢竟現在想要回股權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而且餘霏也絕對拉不下這個臉來。餘意也知道裴家這麽多年來一直都在資助他們，楊霖更是把他兩當成自己親生孩子一樣看待。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餘霏似乎還有些生氣，換好鞋就往裏麵走，並沒有幫他搭把手放個行李箱的意思。
餘意試探性的叫住了她：“姐，姐，你知道我不是有心說那些話的。”
餘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嗯，我知道。”
“我以後再也不說了，說了你又不高興。”他彎下腰換好鞋，然後拎著行李箱往客廳走。
餘霏眼神犀利的盯著他發出反問：“隻是因為我會不高興？”
他瞬間有些著急，抓耳撓腮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哎，我說不清楚。”
餘霏給他搭了把手，一起把箱子送進了房間，然後從冰箱裏拿了酸奶扔給餘意一瓶，率先走到沙發旁坐下來，拍拍身邊的位置，餘意乖乖的坐下來，她說道：“餘意，你知道這些年來，我們兩都在國外，你以為除了孫叔叔還有誰會幫忙照顧媽媽？每年清明節又都是誰去祭拜的爸爸？我們要懂得感恩啊，不是嗎？”
“是。”他想了想確實是這樣。
“你還記得嗎？爸爸剛走那會兒，媽媽整個人都恍惚了，那時候楊霖阿姨幾乎是帶著裳錦住在我們家裏，幫忙照顧我們的飲食起居。咱們回來這幾年，也常常受他們的恩惠。”
“這些我都知道。”他語氣漸漸軟了下來。
“那你還覺得有誰比裴叔叔更適合接手爸爸公司的嗎？”
餘意低下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隻是想更努力的靠近爸爸一些，可是這似乎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事情。
餘霏看出來他的失落，伸出手摸摸他的頭發：“傻子，爸爸不會希望你活成他那樣的，那麽辛苦那麽忙碌，他隻希望你能平安喜樂，健健康康的就好，姐也是這麽希望的。”
眼睛突然有些發酸，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在姐姐的庇佑下才能活得好好的，是姐姐瞞著他生病的事情，帶他去國外治療學習，他知道這麽些年來姐姐為他為這個家所付出的一切，他想變的跟爸爸一樣無所不能也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姐姐和媽媽。
他一直低著頭，怕餘霏看見他眼裏波動的情緒：“姐，其實你不用一直硬撐著，我現在長大了，也可以幫你分擔的，以後你和媽媽就由我來照顧。我知道裴叔叔給我們的那些錢你根本就沒動過，你沒法這麽心安理得。”
餘霏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一把從側麵抱住他，頭抵在他的肩膀處，她這才發現當初那個瘦弱的男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有著讓她極其有安全感的寬闊臂膀，跟她說著以後要照顧她和媽媽這種話。
剛溫情了沒一會兒，餘霏就拍拍他的後腦勺打趣道：“去了一趟懂事了，姐希望你以後多參加參加公司組織的這種拓展培訓。”
他快速的站起身來擺擺手：“姐，你可饒了我吧！你是不知道兩個大男人住一間，我那同事半夜呼嚕聲震天，房頂都快被掀翻了，我根本沒法睡，隻能起來寫代碼。要再來幾次我非得猝死不可。不跟你說了，我先去收拾行李箱，你趕緊先去洗澡吧。”
餘霏也站起身來，推著餘意往他房間門口走：“明天早點起，陪我去買菜。明天孫叔叔和你沈哥哥來家裏吃午飯，然後我們下午一起去看媽媽。”
他皺起眉頭，回過頭楚楚可憐的看著她：“買菜可以不去嗎？我一個星期都沒睡好了。”
“唉，剛還說要照顧我和媽媽，就這麽照顧的哦，唉。”她故意在旁邊一直唉聲歎氣，餘意實在是受不了了：“好啦好啦，我明天早起陪姐姐大人買菜，這總行了吧？”
他蹲下來開始打開行李箱，餘霏湊過腦袋看了看：“有要洗的衣服嗎？我一並放洗衣機裏。”
“有有有。”說著他從行李箱底下抽出一個包裝嚴實的包裹來，似乎還有些味道，餘霏瞬間有點後悔。
“你這不會一個星期沒洗過衣服吧？”
“就內褲和襪子嘛！”他倒是灑脫，直接把包扔到她手裏。
“你你你，內褲和襪子不要放在一起，不衛生你不知道啊？”餘霏頓時臉上三條黑線。
“沒有，裏麵還有兩個小袋子，我分開裝的，這我還是知道的好不好？”
“沒了吧，我先去洗澡了啊，你趕緊收拾。”
餘霏迅速洗完了澡出來，就看見餘意正湊在餐桌前看她的手機屏幕看的出神，然後抬起頭來：“姐，沈哥哥給你發微信了，說他有點睡不著。”
“你看我手機幹嘛？”餘霏一個箭步衝上去，奪過手機，“快去洗澡，我要洗衣服。”
“小氣鬼，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趕緊去吧。”
等他進去了，餘霏才打開微信，看見是十分鍾之前發過來的。
她看看屏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麽，就幹脆先放下手機，把髒衣服都扔進洗衣機裏，按下開關。拿著手機走回房間，再次打開對話框，輸入‘怎麽了’，然後刪掉，又輸入‘失眠了嗎’，覺得不好，又刪掉，再輸入‘傷口又開始疼了嗎’，還是不妥，又刪掉，還沒刪完，那邊就又追了一條微信過來。
‘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打什麽呢要那麽久？’難得他一直盯著屏幕看的嗎？
餘霏一個慌神，手機差點掉下去，鎮定了一下給他回過去，‘怎麽會睡不著啊’。
那邊很快回複過來，‘晚上吃撐了’。
餘霏看著屏幕笑出聲來，‘你和餘意吃的都挺多的，把我愛的北極貝全吃了。’
‘下次單獨給你點份大的，早點睡，明天見。’
‘明天見，晚安。’
‘晚安。’
抬頭，發現餘意正倚在她的房間門口，饒有趣味的盯著她看：“姐，沈哥哥挺不錯的啊！我不介意他當我姐夫。”
“什麽姐夫？你趕緊去睡覺。”餘霏感覺自己舌頭都快打顫了。
“晚安。”
第二天孫乾和沈闊一大早就來了，餘霏和餘意還沒來得急出門買菜，卻看見他們滿手拎的都是菜。
“孫叔叔，我跟餘意正準備出門買菜呢！你們也來的太早了，這還不到八點。”餘霏著實覺得有些意外。
“我們就正好買點自己愛吃的菜嘛，你看著弄唄，這些夠嗎？”孫乾說著把菜伸到餘霏麵前。
“夠，肯定夠，你們先稍微休息一下啊。”她接過孫乾手上的才往廚房走，邊衝著衛生間的方向喊了句：“餘意，別整你那發型了，孫叔叔和你沈哥哥都到了，給他們倒點水，切點水果，快點。”
餘意從裏麵衝出來的時候，也是一臉錯愕：“孫叔叔，沈哥哥，你們也來得太早了吧！”
“你小子，發型弄好了？”孫乾走上前一把攬過他的脖子夾在自己咯吱窩下麵，餘意不得不彎下腰來，求饒道：“孫叔叔，你輕點，脖子要斷了。”
沈闊已經走進廚房，擼起袖子就要幫餘霏洗菜，餘霏把他往外推了推：“沒事，你去跟餘意孫叔叔他們聊會兒天，我一個人足夠應付。”
“我還是留下來搭把手吧。他們在外麵鬧得正歡呢！”
透過廚房的透明門，餘霏看了眼外麵，孫乾正一手攬著餘意脖子隨意揉著他剛剛弄好的發型，餘意除了大叫之外別無他法。
有一瞬間她仿佛透過時光看見了十多年前的孫乾和還是個孩子的餘意，那會兒孫乾就和餘意關係好的跟父子一樣，兩人經常在家裏打打鬧鬧的玩。嗯，至少他們都還在自己身邊，笑著，鬧著，還有什麽比這番景象更動人的呢？
“師父真的是個老頑童啊！”沈闊說著走回水槽旁邊繼續擇菜洗菜，餘霏也回過神來，跟著答了一句：“是啊！我記得小時候孫叔叔一來我們家就愛偷吃餘意的零食，然後有一回正好被餘意逮了個正著，餘意非但沒有責怪他，反而把自己珍藏的零食都拿出來和他分享，還對他說‘孫叔叔，你是不是好多天沒吃飯了啊，沒關係，我有很多零食哦’，這件事情一直被爸爸拿來調侃孫叔叔，說他連小孩子的零食都不放過。”
沈闊搖搖頭說道：“其實師父這個人吧，工作起來的時候完全就變了一個人似的，特別的拚，但是平時又能跟底下人玩的很好，我們局裏連九五後的小孩都特喜歡他。”
餘霏邊搜著菜譜邊說道：“你大四實習那會兒就能遇到孫叔叔這麽好的師父，也算是一種幸運啊。”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師父了，說起來有點慚愧，我以前初中的時候特別叛逆，有次在街邊聚眾鬥毆，正好被當時巡街的師父看見，全部帶回了局裏，讓家長一一去認領。我不想讓媽媽知道這件事，就硬著頭皮給我爸打了電話，所以那會兒就認識了。”
餘霏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你還叛逆過？還聚眾鬥毆？”
“其實也不算，我根本沒動手，站在旁邊看看而已。”沈闊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手上的活也絲毫沒有停下來。
“想不到啊想不到，沈警官也有年少不懂事的時候。”餘霏實在是忍俊不禁，看到他那邊活差不多結束的時候，二話不說就把他轟出了廚房，“去休息會兒，你能搭把手的事都做完了。”
沈闊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在了廚房外麵，無奈的笑了笑，轉身去了客廳，餘意正在教孫乾玩一款遊戲，孫乾一副認真的樣子，可是眼神裏卻透露出迷茫。他走上前一把奪過遊戲光盤，看了兩眼介紹：“餘意啊，師父看不懂這個的，沈哥哥看得懂啊！要打一局嗎？”
“好啊好啊，剛不是看你在幫我姐忙嘛，所以才隻能找孫叔叔陪我玩啊。”餘意一臉的情非得已。
聽了這話，孫乾立刻裝出不高興的表情來：“合著我就一備胎啊？”
“不是啊，孫叔叔，youaremyhero！”餘意裝好遊戲光盤，就搗鼓著緊緊纏繞在一起的遊戲手柄的數據線，連頭都不抬一下。
“少來啊，我去看看霏霏給我做什麽好吃的了。”孫乾不以為然的站起身往廚房方向走過去。
直到飯點，孫乾和餘霏才從廚房裏走出來，手上端著的菜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味，且色澤鮮豔，讓人看著就垂涎三尺，有辣子雞、魚香茄子、宮保雞丁、可樂雞翅、香菇青菜、還有一道玉米排骨湯。
根本用不著喊吃飯了，本來還在專心打遊戲的兩人就自覺地放下遊戲手柄去洗手了。
整頓飯也聽不到任何說話聲，除了湯匙、筷子和陶瓷碗邊碰擦發出的清脆的響聲，再沒有其他了。吃完飯沈闊和餘意主動承擔了洗碗的活兒，讓餘霏和孫乾休息一會兒。餘霏卻也沒有真正閑下來休息，去房間裏幫媽媽整理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孫乾看了兩眼也覺得幫不上什麽忙，就回沙發上坐著了。
他想起了以前餘海還在的時候的事情，他自己從來都沒什麽追求，因為體育好就去考了警校，因為運氣好，出來就在刑警科實習，一路好像特別順暢，沒有什麽大起大落。倒是餘海一直拚了命的折騰，為事業拚搏奮鬥，創業失敗，再創業，一次又一次，才終於成功了。然後餘海把姚楚韻娶回家，緊接著他們的兩個孩子來到這世上。
這本是完美無瑕的一段人生，可在奏響生命曆程最高潮的那一刻卻戛然而止，就像完好的樂譜一下子被全部打亂，所有的美好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他有時候甚至不願意原諒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未曾給死去的和還活著的人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