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華太子
池水幽幽，草木深深，幾片金黃色的落葉在水麵泛舟。天邊一顆石子飛入潭中，激起一圈一圈漣漪，驚走了池塘裏的靜魚。
石子飛來的方向是一棵大樹，一樹青黃之間垂下一隻精致的小鞋子，上麵以各色寶石點綴，價值連城。君子鈺將手中的小石子一顆顆扔進水中，稚嫩的眉眼間有一絲鬱色。今日父皇考察兄弟二人學業，君子鈺和君子誠都寫了一篇治國要策，父皇卻隻誇獎了二弟……
君子鈺難免鬱鬱寡歡，他是西華的皇長子，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當是如捧珠玉，天之驕子，父愛母慈。可事情到了君子鈺這裏卻恰恰相反。他的父皇更加偏愛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君子誠。小孩心性，難免要失落。
“小殿下，小殿下可在？今日要去給娘娘請安，小殿下快現身吧，耽誤了時辰可不好。”一道亮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十分親切。
君子鈺從樹上翻跳下來，胸腔中的失落煩悶一掃而空“晴柔姐姐，你來啦！”
身為太子時刻要恪守禮儀，即使君子鈺再高興也要抑製住情緒，否則父皇又該說教他了。
晴柔看著小太子假裝出一副鎮定的大人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從袖子裏悄悄遞了一塊糖果去。
君子鈺捏緊掌心的糖果，心中僅存的一點不快徹底沒了。晴柔姐姐是陪著他長大的，他一出生身邊的所有事宜都是晴柔姐姐打點。能有晴柔姐姐陪著他固然開心，但是也疑惑，晴柔姐姐已經到了可以出宮的年紀，如今為什麽還要留在宮裏呢？
這些疑問君子鈺決計不會問出口的。兩人出了月亮門，一眾宮女太監候在外麵，低著頭不敢看他。君子鈺覺得無趣，淡淡道“走吧。”他要去明霜殿為母妃請安。
進了明霜殿正殿，寬大的殿中設置幾張桌椅，桌麵上擺放著蘭草，散發著淡淡幽香。整個宮室中的擺件簡單低調，以淡雅的淺綠為主調。
上麵坐著一位二十出頭的婦人，一身沉重的湛藍色宮裝，端正的坐在上麵。
君子鈺進了殿中，恭敬地跪地，伏拜“兒臣給母妃請安。”
陸嬪抬抬手，指著一旁的座位“子鈺，起來吧。坐。”
“是。”君子鈺在離陸嬪較遠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宮女為端來茶，君子鈺抿了兩口就不再碰了。
對於君子鈺的疏遠，陸嬪絲毫不在意“可用過飯了？”
“尚未。”
“今日太傅教了些什麽？”
“今日太傅講解了大學，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3），在止於至善……”
母子一問一答，陸嬪不問的時候，殿中便陷入沉默，隻有被風吹動的紗簾不遺餘力地飄啊飄。君子鈺盯著對麵台上的蘭草，微微出神。
兩刻鍾過去，母子像是例行公事一般一道用了飯，已經是一句兩句的問答，多的就沒有了。
陸嬪與太子殿下之間的相處模式讓明霜殿的共宮女們感到十分奇怪，明明是母子，卻比路人還生分。每次太子殿下來明霜殿也不見陸嬪笑顏，總之處處透著詭異……
陸嬪對君子鈺的態度一向如此，君子鈺開始還會難過，別扭，偷偷躲起來哭。慢慢地年紀大了，也就沒有從前那般在乎了。
一頓午餐在沉默中結束，君子鈺像被拘束的鳥兒般出了明霜殿，準備去昭武將軍府繼續下午的功課。要說陛下對君子鈺的態度，還真是模棱兩可，沒有對君子鈺表現出過分的看重，卻也準許君子鈺跟著昭武大將軍宋暄學武。
一想到又可以見到宋哥哥，君子鈺就一陣雀躍。晴柔則為君子鈺打點出宮事宜。
從南唐到西華，南唐使團曆時一個月終於到了西華的都城長安。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巍然城堡姿如舊，卓爾新區靚似虹。鳳千瀾掀開車簾一角，看見那巍峨城堡上的鎏金大字，不由得想起一本話本裏的那句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隻戀長安某的句子，不知那懷春的少女最後可得到心上人的許諾呢？
馬車穿過城門，平穩地行在大道上， 街上熙來攘往，今日南唐公主進城，自然掀起了一番轟動，西華守都衛派士兵維持著長街上的秩序，以免驚擾公主。
鳳千瀾放下簾子，李婧柔依過來“阿瀾，阿柔暈暈，可不可以出去？”
一路行來，李婧柔一直在服用白玉行給調的藥丸，發病的次數已經控製了下來，就是人還是像三歲的孩童一樣。鳳千瀾摸摸她的發頂，“一會阿瀾帶阿柔去買糖葫蘆，好不好？”
“好！糖葫蘆，糖葫蘆！太好了！”
李婧柔在車內雀躍，西華才子詩人則聚在長街邊的酒樓中。看著樓下緩緩駛過的馬車。“香車過長街，簾卷見美人。”一公子依欄而詠，語氣說不出的輕佻。
蘇峻茂坐在一眾公子哥中，手上拿著酒杯“我說劉兄這詩不好不好。”
劉肇轉身過來，看著身桌錦衣的蘇峻茂“蘇兄有何高見？”
“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哈哈哈哈，蘇兄好詩，好詩啊！”眾人追捧不斷。
“這晗蝶公主美名在外，如今卻要嫁給比自己大五歲的臨江王，可不是……老牛吃嫩草，燥得慌喲！”
“蘇兄果然才名在外！”
一眾人光天化日之下談論這淫‖詞豔曲，桃色紛飛，卻無人敢說教蘇峻茂。要說這西華，誰人不知蘇與君治天下。這蘇家之主蘇平位列丞相，管理百官，而嫡女蘇樂汐乃西華皇後，母儀天下。蘇峻茂上頭還有一個姐姐蘇樂(yue)暄，靈安郡主太後跟前的紅人。
京城叫得上名號的公子都想與蘇峻茂交好，不為蘇家遮天的權勢，也為了那待字閨中的郡主，誰娶了郡主，可不是要少奮鬥好幾年。也隻有昭武將軍府的宋依斐不識趣，才會與蘇峻茂公然不對付。
蘇峻茂在眾星捧月中喝得爛醉，雙眼迷離地看著樓下的馬車，公主又怎麽樣，他想要，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鳳千瀾一行到了驛站，在西華官員的安排住下。之桃召人將行李和送給西華皇帝的禮物卸下。鳳千瀾則換了一身男裝，帶著四個侍衛，與李婧柔出門去了。
一時長街上多了兩個翩翩少年郎，一高一矮的，生的是唇紅齒白，貴氣不凡。西華民風開放，時不時就有街賣東西的姐兒，向兩人送來新鮮的水果。
鳳千瀾來者不拒，一一道謝，李婧柔有樣學樣，懵懵懂懂對著姐兒說了一聲“謝謝。”
讓那姐兒羞紅了臉，掩麵而去。鳳千瀾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為李婧柔買了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李婧柔歡歡喜喜地吃著，眉開眼笑，笑顏燦爛如天邊的太陽。
她放慢腳步，感受著這久別的城，往前去右拐有一家東亭麵館，味道極好。再前去二十米，是一家兵器鋪，對麵是時知書局……都是從前蔣漱蘭常去的地方。三年過去了，一點都沒有變啊！
在鳳千瀾走神的時候，李婧柔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公子身上，不小心將糖漬染在了那公子的錦衣上。
李婧柔嚇到了，嘴巴憋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對……對不起……”
鳳千瀾上前拉過李婧柔，將她護在身後。“這位公子，家弟無意弄髒了公子的衣裳，在下代家弟向公子道歉。這錢給公子重置一身衣裳吧。”
身後的侍衛將錢袋遞上，鳳千瀾接過，欲遞給那錦衣公子。
那公子正在擦拭自己的衣裳，今日要去見一個重要的朋友，半路上卻不慎弄髒了衣裳，這可怎生是好？公子欲怒，可在抬起頭看見鳳千瀾的時候，愣了一下，想出口的惡言咽下了肚裏。
“公子？”鳳千瀾將錢袋往前遞了遞。
“啊？哦哦，無事無事，這位公子折煞我了，隻是一點髒汙，我回去換一身就是了，兄台不必破費了。哈哈。”索朗布笑著罷手。
鳳千瀾這才發現他是個異族人，穿著一身錦衣，說的漢話可以算的上精通“本是我們不對在先。公子收下吧。”
鳳千瀾將錢袋放到索朗布手上，禮儀周全地道了別，拉著李婧柔往前去了。
剩下索朗布呆在原地，看著遠去的二人，若有所思起來。這張臉……
一小插曲讓李婧柔受了驚嚇，病情不穩。逛了一半的長街，隻好匆匆帶著李婧柔返回驛站，讓宮女去煎藥。
“阿瀾，剛剛那個人看起來好凶……阿柔怕。”李婧柔把自己縮成一團，窩在床榻的角落裏。
“沒事，阿瀾在這裏，我們不怕。”
鳳千瀾費神好生安撫，李婧柔才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待李婧柔睡熟，鳳千瀾才召來之桃讓她守著公主。自己轉身出了房門，幾個起躍，離開了驛站。
向東三百米，一座荒廢的府邸坐落在車水馬龍的長安城裏。門前那兩座獅子像還立在那裏，一隻沒了頭，一隻隻留了半個身子，依舊盡忠職守地為主人看守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