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血色染
李霖軒眼眶紅腫,停下腳步,一雙眼滿是憐惜與痛心,不退了,再也不退了。
沐瑾雪神智不清,手臂上青筋暴起,瓷片送進李霖軒的胸膛一寸。整潔的衣襟上瞬間爆出一片妖冶的花來,李霖軒抽氣,沒有才采取任何動作。這般情況下叫他如何出手?
鳳千瀾站在門外發現屋內情況不對勁,用力推開掩著的房門。如風般卷進屋中,抬手將沐瑾雪敲暈了。
沐瑾雪握著瓷片的手軟軟地向身側滑落,瓷片失了支點,落在地上碎成小片。那一雙眼瘋魔了的眼閉上,無聲無息地向後倒去。
李霖軒伸手將沐瑾雪擁入懷中,緊緊地不願在放開。
對於沐瑾雪的突然暴起,鳳千瀾疑惑“清兒,去傳江大夫來。”
名叫清兒的婢女出了門。這江大夫是顧熠城從江湖上請來的,妙手仁心,醫術不凡。隻是上了年紀,腿腳不便,此次不遠萬裏來為沐瑾雪醫治是為了還世子一個人情。
不一會江大夫便來了,穿著一身半新不久的袍子,領著一個簡單樸素的藥箱,顫顫巍巍地進屋來。
李霖軒將沐瑾雪安置在床榻上,然後守在一邊。
江大夫是認都鳳千瀾的,兩人相視一眼,算是見了禮。而守在床邊的華衣公子江大夫不認識,鳳千瀾也沒有要引薦的意思,江大夫也就視而不見。
在床邊早已擺好的木凳上坐下,為沐瑾雪切脈。江大夫一手搭在沐瑾雪的腕間,一手擼著自己稀鬆的胡子。
李霖軒與鳳千瀾兩人屏氣凝神,眼神皆落在江大夫身上。想問,又怕打擾,於是心裏燒成了一片焦火盎然。
江大夫的眉頭皺起,手自沐瑾雪的腕間離開,驚歎道“這位姑娘先前是體衰氣弱之象,已是回天乏力,隻是現在這脈搏間突然生出一股新的力量,竟是解了姑娘的心疾,受傷嚴重的經脈有自動修複之狀!”
聽江大夫言語,對沐瑾雪來說是好事,可是沐瑾雪方才瘋魔的模樣一點就看不出好來。李霖軒急道“可她方才神誌不清,宛如失了心一般,這作何解?”
李霖軒心急說不清楚來龍去脈,鳳千瀾隻好再細細與江大夫言明方才之事。
聽罷江大夫臉上的喜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這麽說,這位姑娘發了瘋是從見到這位公子開始的?”
好像是這麽回事,沐瑾雪住進院子後,總是昏昏沉沉的,一天之中有大半時間是昏睡的狀態。鳳千瀾答“是的。”
江大夫道“這位公子可否讓老夫切切脈?”
李霖軒二話不說,將衣袖翻起。江大夫搭上脈搏,閉眼靜心感知起來。
屋中靜謐片刻,隻餘山中鳥兒歡樂的聲音不時傳進屋中。
江大夫放下手,“果然是柔然秘術陰陽訣。”
陰陽訣?鳳千瀾捏著裙的手緊緊回攏,身上的血液有半刻的凝固。這是有生以來,她第二次見這陰陽訣了……
李霖軒長年深居宮中,不知道陰陽訣為何物,“大夫,何為陰陽訣?”
江大夫悠悠道來“陰陽訣,出自柔然最優秀的巫師,以天下至陰至陽兩物相融合,配以柔然獨有的幽生草與秘術而成的一種蠱毒。”
蠱毒?李霖軒心中涼了半截。
江大夫覷了李霖軒一眼,繼續道“此蠱分為母蠱與子蠱兩蠱,種母蠱之人與常人無異樣,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影響。但母蠱對子蠱卻有引發神經錯亂,出現幻覺。子蠱與母蠱在一起久了,子蠱會發瘋而死。”
“而此蠱最令殘忍的地方在於,子蠱亡,母蠱隨之而去。生不能相守白頭,猶如陰陽相隔,稱之為陰陽蠱。”鳳千瀾眸色暗沉,閉了閉雙眼,他的哥哥就曾遭柔然人下了此蠱,以至於此生為能再與嫂嫂相見,在西華那一群蛀蟲奸臣的攛掇之下,慘死邊疆,留了還未來得及取名的小侄子……
李霖軒聽完後,向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至極。難道他就是母蠱?!
江大夫讚道“不錯,不想鳳小姐居然認識此蠱。”
李霖軒忍著胸口的疼痛“大夫,此蠱毒可有解法?”
李霖軒此言一出,屋中氣氛凝滯,靜得嚇人。沐瑾雪那一聲聲呼吸就是對李霖軒的淩遲。生不能守?就要他與她遙遙相望嗎?
江大夫歎息,“恕老夫才疏學淺,隻能以金針壓製住這位姑娘身體中的蠱毒,令其不受母蠱影響,但也隻能維持三月,沒有根治之法。百草穀乃醫家聖地,或許有此蠱毒的解法,你們可前往一探。”
李霖軒看了看鳳千瀾,仿佛抓住了人生中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這樣的目光讓鳳千瀾不忍拒絕,出言安慰“偶然機遇,我識得百草穀的少穀主,你拿著我的信物,帶瑾雪去一趟吧。”鳳千瀾說完將袖中的珂蘭令遞給了李霖軒。這是她從前與江湖好友聯係的方式之一,雲緲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李霖軒鄭重地接過令牌,“多謝。有勞。”
這一聲謝,是言說不盡的感激,亦是最後的道別。這一句有勞,則是他離開勢必留下一堆麻煩,鳳千瀾不得不為此馬不停蹄的歉意。
他們這兩個人啊,因為沐瑾雪而聚,也因沐瑾雪而散。
鳳千瀾拱手一禮,走至床邊,看著沐瑾雪消瘦無顏色的臉,“好好照顧她。”隨即轉身離去,現在京城中局勢不明,既然決定要走,就盡早!
不稍片刻,顧熠城的人就高效地將一切事物準備妥當。李霖軒抱著沐瑾雪登上了馬車,回頭看了一眼矗立在山莊門口的鳳千瀾,微微一點頭,終於還是放下了車簾子。
鳳千瀾調了幾名山莊暗衛互送他們前往百草穀。馬蹄高高揚起,發出踏踏聲響,馬車緩緩行動,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城中鳳翎墨正在醉霄樓上溫酒煮茶,初秋的風無力的拂過竹簾,吹散了一室蒸蒸而上的水汽。
“稟主子,太子在正陽門下換了輕騎,奔往十裏長亭……屬下無能跟丟了……”
鳳翎墨放下盛滿香醇酒釀的花雕杯子,手指彈了彈衣裳上不存的灰塵,優雅起身“無妨,夠了。”
做屬下的聽不懂自家主子的話外之音,什麽夠了?正在侍衛一頭霧水,理不清晰的時候,鳳翎墨向前幾步,吩咐道“備車,進宮。”
“是!”侍衛也不顧不上理清,去為鳳翎墨準備車架。
京城千裏之外,鳳婉卿一身暗紅站在樹林之中,幽暗的光線在她身上鋪就一層神秘,宛如黑夜裏的豔女,驚豔又說不出的詭異。
李霖瀟退開幾步,站在陽光之下,他很是不喜歡鳳婉卿這裝神弄鬼的模樣。語氣不悅“怎麽樣?是翎墨有消息了嗎?”
鳳婉卿收回張開的雙臂,不鹹不淡道“嗯,哥哥說明日王爺就可以舉兵前往京城。”隨後她頓了一頓,笑得森然“為皇上侍疾。”
京城皇宮,皇上在大殿上突然暈倒,嚇壞了眾臣。七王爺出麵封鎖消息,穩住了局麵,讓眾臣出宮等候消息,又安排人將皇上送往寢宮,宣太醫進宮!
太虛殿中人心惶惶,想打聽皇上的情況,七王爺卻瞞得滴水不漏。眾臣無可奈何,隻好乖乖各回各家去了。
眾臣走後,李霖息獨自站在太虛殿中,秋日暖陽不烈,柔柔地照耀著太虛殿頂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宛如冰雪融化的眼中明明滅滅,成敗在此一舉了!
待臣子們出了宮,禁衛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封鎖了皇宮,一團黑雲籠罩在整個皇宮上方,一場血雨腥風即將上演。
新上任的趙潯在正門前拜見了鳳翎墨“公子,所有事宜皆安公子的意思安排妥當,請公子示下。”
外臣沒有詔書,不得擅自入宮。鳳翎墨卻如同平屢,無所顧忌。“嗯,先去皇上寢宮。”
臣子門前腳剛出宮門,後腳皇宮就被封鎖。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太子尚在京郊行宮養病,七王爺就要封閉天聽,是要逼宮造反嗎?
京城眾人猜測不斷,此時王離川正被老爺子訓話。老頭高坐上座,慈愛地看著堂中最優秀的子孫。關了這小子這許久,總算有點長進,斷了不有的想法。“離川,你怎麽看?”
王離川如玉樹般立在堂中,一身靛藍雨過天青。領口繡著一朵小小的依米花,沾惹雨露,向月而綻。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錦帶,長發用一根簡單的藍色淩角綢帶紮住。端的是君子之雅,讓王家老頭越看越滿意。
溫潤開口道“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七王爺雖身在宮中,卻並不會控製宮禁,憑借皇上的寵信,太子殿下病重,四王爺被貶出京,他不必多此一舉。”
“嗯……”老頭見王離川分析的清清楚楚,寥寥幾句話,窺探了這南唐的政局變動,是越發的滿意了。
旁邊的王家兒叔臉色微沉,不知做何敢想。
宮中情形的確如王離川所料。封鎖宮禁不是七王爺,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