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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陰陽訣

  八月二十三日,太子重病未曾好轉,東宮遞上折子請求到京郊行宮修養。


  太虛殿書房,皇上方從一場風寒中緩過來,此時是不願意太子出宮修養的,恐出意外。


  掌管欽天監的國師溟秦立在書房中,此次前來是為出海遠遊尋找仙藥一事來向皇上請辭的。見皇上為太子纏綿病榻一事憂心,開口道“皇上,臣夜觀星象,紫薇星大亮,皇上福澤深厚,而東宮乃下一代天子,一盛則一衰。是以太子殿下出宮,有利於修養。”


  皇上斜眼睨這一身道袍仙骨的國師大人。這國師溟秦,非大事不言,非要緊不言。就連當年四國相邀,他拒絕的幹脆,最後不知是何緣故選擇了國力中上的南唐。這個時候國師說話了,他不得不慎重考慮一番“那便依國師所言。”皇上放下折子喚來高德海“高德海,你吩咐下去,太子遷往京郊行宮安置,派左右隨行。傳旨太醫院,孫大人隨行。”


  “喏。”高德海轉著眼珠,精似的,腦子裏已轉了好幾圈了。這孫大人可是太醫院的一把手,皇上將孫大人派去給了太子,他得好好安排人,切不可怠慢了太子。


  聖旨一下,沉寂許久的東宮開始熱鬧了起來,高德海親自領著眾宮女太監進進出出為太子鞍前馬後。太子一病病了一兩個月,人都養靜了,招來高德海,僅僅留下東宮宮女太監十幾人,其他都讓他給推辭了。理由是當下豫州水患未除,不敢興奢|淫嬌逸之風。


  令高德海精心策劃的出遊計劃敗落一空,高德海隻好領著人灰溜溜的回了太虛殿。皇上聽聞此事,大讚太子賢德,又增加一對侍衛隨行左右。


  鳳千瀾在錦繡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好驚異了一會。她本不同意太子公然借養病出宮這個想法,認為皇上一定不會準許,卻不想還真讓太子如了願。


  小溪快步行來,整個人煥發神采,笑眯眯地道“太子令奴婢謝小姐相助之恩!若不是小姐安排了欽天監的人,皇上還不會放我家殿下出宮修養呢!”


  鳳千瀾正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磕著瓜子,聞言聽的是一頭霧水。她的確暗中托人向皇上進言,可是她找的人不是欽天監的哇!這哪路的神仙在關鍵時刻幫了他們一把?“嗯,請你傳轉告太子,正陽門五十裏外,我在十裏長亭處等他!”不論是哪路神仙相助,隻要結果是她想要的就好。


  小溪退下後。之桃遞進來一封信“小姐欽天監的人送來的。”


  鳳千瀾接過薄薄的信封,隻見信封上麵空白一片,沒有署名。“可知道是誰送來的?”


  “來人自稱是欽天監宋大人的小廝,隻說他家主人有信要轉交給小姐,其餘什麽都沒有說。”


  鳳千瀾也不問誰寫的了,拆開來一觀便知。撕開膠漆信封,入目便是行雲流水,筆走蛇龍的字跡。這字跡鳳千瀾確信自己之前從未見,但冥冥之中又熟悉萬分,一時間理不清楚……


  偶有綠葉飄落,落在淡黃的信箋上。鳳千瀾讀完此信,恍然大悟。


  之桃從旁瞥見那筆走遊龍,獨具風格的字跡“小姐,是誰寫的呀?”


  鳳千瀾合上信紙“原來是那神棍作的妖!”


  之桃絕倒“哎呦喂,我的小姐,那可是國師大人!”


  鳳千瀾將紙在桌上一拍“什麽國師就國師,能成事的就是好棍!”


  之桃笑著搖搖頭,敢情在小姐心裏國師大人=喵=神棍,好國師大人=好喵……


  實在是最近氣氛過於沉重,鳳千瀾才逗趣幾句,將心中的不安按下。


  旦日,太子車架在無人矚目的情況下出了皇宮,行經正陽門時,太子偷偷下了車,換上一匹輕騎,帶著兩名暗衛,向十裏長亭處趕去。


  鳳千瀾一襲素裳飄飄,裙下重工蘭花刺繡層層疊疊,素白的披風用紅繩係著。宮中事宜有李婧柔給她擋著,她便孤身一身出了宮,在此處等候。


  鳳千瀾站在十裏長亭中,望著遠處,滿目綠色漸退,換上一層暖黃,夏日已遠,初秋將至,上次他在這裏迎她回京,這次換她在這裏待他歸來。


  太子一騎狂奔至十裏長亭,因走的太急,下馬時候踉蹌兩步,左右就要上前來扶,卻被太子打斷。“無妨。”


  鳳千瀾見太子如約而至,收攏思緒。“太子殿下。”


  太子快步走進亭中,思念成疾“快帶我去見她!”


  太子這般焦急,鳳千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心道“造化弄人,紅顏薄命。”鳳千瀾巧妙地將目光落在太子身後的暗衛身上,讓太子的注意力轉移

  太子果然沒有注意到鳳千瀾的怪異,道“他們自小就在我的身邊,無事。”


  鳳千瀾隨即點點頭,“殿下,請隨我這邊來。”


  四人騎馬轉過十裏長亭,朝不遠處一座小山奔去。鳳千瀾們走後,從旁邊的樹林中走出一個人來,與他們的方向相反,朝京城去了。


  馬踏落葉,樹木森森,放眼望去,已是山之盡頭。鳳千瀾帶著三人向右一拐,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繞是見慣皇宮種種密道的太子也尤為驚奇,心中感歎,別有洞天!

  鳳千瀾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十分驚訝,不得不佩服顧熠城的眼光之犀利獨到,山莊建址選的既不失雅趣,又十分隱秘,若在山下往上看,隻道山色朦朧,層巒疊嶂,絕對想不到這山上還有一處小精巧的小別院,藏在山之深處。


  鳳千瀾將人領到沐瑾雪所在的院落。“瑾雪就在裏麵。”


  太子目光落在那小小一間房,好似窮盡了畢生的等候。“瑾雪不喜歡生人,你們守在外麵。”


  “喏。”兩暗衛領命,盡職盡責地當起了守門神,一人一邊。


  鳳千瀾跟在太子身後,前日她就收到了關於瑾雪的消息,不知太子見到那樣的瑾雪會不會失控……


  幾月不見,李霖軒相思成疾,聽到沐瑾雪的消息後,恨不得每日每夜陪在她身邊。但時機不成熟,他的身體也不允許。現在終於要相見了,他卻有些近鄉情怯,突然不敢邁出這一步了。


  一間屋,兩扇門,一個在裏頭,纏繞病榻,一個在外麵,躊躇不前。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中間卻隔了這許多人和事。


  李霖軒顫抖著手輕輕地推開了那兩扇他生命無法承受的門。木門緩緩向裏,秋日陽光調皮地越過門扇,越進了屋中。


  屋中擺設簡單,床榻正對門放置。門開的那一瞬間,李霖軒就看見了床上的凸起,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響,那脆弱的呼吸聲幾不可聞。被李霖軒禁錮在眼眶中的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東宮十幾年,老太監走的時候他沒哭,奶娘走的時候他沒哭,現下他終於將心上那道禁製打破,流露出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情緒起落。


  既見瑾雪,太子一刻也不敢耽擱,快步走向床邊蹲下。拉起沐瑾雪軟踏踏地手,放在臉頰邊,“瑾雪,瑾雪,我來了。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李霖軒啊!”


  鳳千瀾站在門外,見屋中境況,止步不前,眼眶中打著眼,不忍再看。


  李霖軒握著沐瑾雪微涼的手,試圖將自己的溫暖傳給她,發現怎麽也不能讓那雙傷痕累累的手溫暖一點。淚不斷從眼角滴落,一滴一滴滴入被褥間,留下一攤悲涼印痕。


  “瑾雪,你醒醒,我求求你,醒醒……”李霖軒似發瘋了一般,不聽搖晃著沐瑾雪的手,魔忡一般不停重複著話語,語調哀沉,聽者落淚。


  床上沐瑾雪似乎聽到了李霖軒的呼喚,睫毛輕顫,睜開了雙眼,目光聚焦看清了身邊的人。忽然她腳趾蜷起,抬臂甩開了李霖軒的手,高聲尖叫著坐起縮到了牆角。


  她驚恐的瞪大眼睛,仿佛見到了惡鬼一般,揮舞著雙手“不要,不要……”


  沐瑾雪的動作讓李霖軒心如刀絞,臉上更添幾分蒼白。他痛心疾首道“瑾雪,我是李霖軒啊!”


  沐瑾雪縮在角落,神智失常,沒了當初的英姿颯爽,沒了當初的顏笑宴宴。李霖軒出手捶著自己的胸口,這樣的沐瑾雪,讓他心痛,讓他愧疚,是他李家讓她變成這樣子的。這世上有什麽是比眼睜睜看著自家宗族殘害自己心愛的女人更痛苦的事情呢?


  沐瑾雪將李霖軒的話聽了進去,遊離的目光聚在李霖軒身上。看著他熟悉的麵孔,又尖叫著從旁打落一個裝飾的花瓶,迅速撿起地上的碎片,指著李霖軒,一改先前的害怕軟弱形象,大吼“你說你是誰!你是誰!”


  李霖軒害怕沐瑾雪弄傷自己,隻好隨著沐瑾雪的步伐朝後退去。見沐瑾雪**的雙足就要踏在花瓶的碎片上,“小心。”


  沐瑾雪卻不聞,踏過花瓶,足尖瞬間流血,她也不知道痛,繼續逼近李霖軒,從頭到尾隻重複一句話“你是誰!你是誰!”


  李霖軒眼眶紅腫,停下腳步,一雙眼滿是憐惜與痛心,不退了,再也不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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