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獸玄武魄
端著碗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陳阿蛋。他的步子看起來,要比一般成年人的步子大些。陳阿蛋感覺,他沒走幾步就到了麵前。
他穿了一件黑色衣服,和遠方的夜色一樣,不仔細看,看不到。一雙腿仿佛是兩棵鬆樹,一樣粗壯。他每走一步,像是腳在地麵生了根。陳阿蛋看著黑衣人背後留下的腳印,想起三年前遇到的那隻野獅子,身子一緊,又躺在了地上。
黑衣人把手裏的匕首向地麵一丟,匕首陷入到地麵,連匕把也看不到。
陳阿蛋盯著黑衣人。
他一隻手按著自己的膝蓋,一隻手托著碗,慢慢蹲下。
像是一座大山緩慢落下,落入陳阿蛋麵前。
陳阿蛋屏住呼吸,臉色慘白。
死死盯著黑衣人眼睛看,黑衣人完全蹲下,身影遮擋住了陳阿蛋。
一顆小石頭扛到了陳阿蛋手上,陳阿蛋就這樣把手按在上麵,他把石頭按得得緊緊的,身子動了動。
接著,陳阿蛋嘴唇也動了一下。
這男人是誰?陳阿蛋想,蛇王為什麽不攻擊他?
“你是什麽人?”陳阿蛋說。
黑衣人把碗遞到陳阿蛋麵前,手停在空中。
“喝了它。”黑衣人說。
“你讓我喝蛇血?”陳阿蛋盯著黑衣人,“不是我不敢喝,隻是我這身體動不了,手也動不了。”
黑衣人把碗放到地上,站起身來。月光把黑衣人身影拉長,遮擋住了一旁的王子。陳阿蛋眼睛動了動,看到王子躺在那,一動不動。
自己還有一口氣在,但是王子本來身體就弱。陳阿蛋想,會不會……
陳阿蛋接著又咬了咬牙。
黑衣人找到一塊石頭,坐在了上麵。那條蛇王在他身後,一動不動。陳阿蛋接著看向王子,王子臉色慘白,一點血色也沒有。
雪花覆蓋了王子全身,一層層疊加,幾乎看不出王子長什麽樣子。
寒風如刀,雪花似劍,正拚命攻擊著王子。
兩座大山把王子包圍了起來,任他怎麽躲也躲不開寒風狂雪的攻擊。這兩座大山,仿佛成了王子的囚牢。
“你很關心他?”黑衣人說。
陳阿蛋臉上結了一層霜,眉毛上也有,嘴角處的胡須上也有。
他的手抓著石頭,手指流出了血。
接著,陳阿蛋握緊了雙拳,奮力向地麵砸去。
一。
二。
三……
黑衣人看著陳阿蛋。
那塊大石頭剛好擋住了陳阿蛋,他就躺在上麵,咧著嘴,眼淚掛在眼角。一排排紅色牙齒露了出來。
“你做什麽?”陳阿蛋說。
黑衣人沒有說話,他走到王子身邊,把王子扶了起來。王子的頭低落著,雙手垂在身體的兩邊。
“放開他。”陳阿蛋大喊。
“想讓他活就老老實實把蛇血喝了。”黑衣人說,“別他醒了過來,你又死了。我可不想再看到誰在我麵前尋死尋活。”
“你要救他?”陳阿蛋說。
“輕輕鬆鬆。”黑衣人說。
“真的?”陳阿蛋挺直身子,接著又倒了下去。
“不過。”黑衣人說。
“不過什麽?”
“我隻能保他一時。”
“為什麽?”
“蛇王所傷,無能為力。”
“怎麽才能救?”
“得你來救。”
“我?”
“是你。”
“怎麽救?”
黑衣人沒再說話,他雙手對著王子的後背。
金色光芒開始把黑衣人和王子包圍,光芒仿佛從兩人身體裏發出。就連雪花也阻擋在外,最後光芒消失不見。
王子大咳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接著又倒了下去。黑衣人拍拍自己的身子,站了起來。
“他怎麽了?”陳阿蛋說。
“無大礙。”
“沒事了?”
“能活個一兩天。”
“你說什麽?”
“能活個一兩天。”
“你再說一次。”
“能活個一兩天。”
“再說一次。”
“能活個一兩天。”
“敢不敢再說一次。”
“想殺我?”黑衣人說,“沒有我,他活不過一個時辰。”
“你說隻有我能救他?”
“說過。”
“怎麽救?”
“現在忘了。”
“怎麽樣能記起來?”陳阿蛋說,“我是說,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朋友?”
“他幫過我。”
“幫過你?”
“也救過我。”
“救過你?”
“我也救過他。”
“哦。”黑衣人說,“先把那碗蛇血喝了。”
“好。”
“好喝嗎?”
“有點澀。”
“你的這位朋友。”黑衣人看向王子,“我已經打通了他的血脈。”
陳阿蛋伸著頭,看了一眼王子,又轉過頭看向黑衣人。
“但是,魄脈被堵。”黑衣人說,“如果我強行打通,他必然會立刻沒命。”
“為什麽?”
“因為他是蛇王所傷,蛇王為陰,五行屬木。”
“還有呢?”
“我所修練的是麒麟魄,為陽,五行屬金,金刻木。”黑衣人說,“強行開魄,他必死。”
“你的意思?”
“什麽感覺?”
“什麽?”陳阿蛋說。
“喝下蛇血後,什麽感覺?”
“沒什麽感覺。”
“這世間要想救你的朋友,必須是天生玄武魄的人才能救他。除了玄武魄的人,沒有人能救他。”黑衣人說。
“你是說,”陳阿蛋說,“我是玄武魄?”
“劍與魂的結合,形成魂力劍技。魂與魄的結合,形成獸魄魂力。獸魄與魂與劍的結合,形成五獸魄獸命劍技。”黑衣人說,“你必須先劍魂結合達到魂力劍技,再以獸引魂,達到獸魄魂力,這時三個再結合,直到獸命劍技出現,用獸命劍技來打通你朋友的魄脈。他才有救。”
“你是說,我是玄武魄。並且達到獸命劍技,才能救王子。”
“你不用告訴我他的名字。”黑衣人說,“我還不確定你是不是玄武魄,起碼你喝蛇血沒有反應。”
“那我是不是玄武魄?”陳阿蛋說。
“不知道。”黑衣人說。
“有沒有可能,我沒有獸魄?”
“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我就是玄武魄?”
“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五獸魄,我都有?”
“沒可能。”
“幫我。”
“造化。”
陳阿蛋手扶著石頭,慢慢站起,他彎著身子。一隻手扶著石頭,一隻手比劃劍招。
“空氣劍法?”黑衣人說。
“沒錯。”
陳阿蛋練出最後一招,空氣劍法,雪花落在了他指間上。他身子一抖,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雖然體力不支,但是不錯。”黑衣人說,“劍士小圓滿,魂力劍技。”
“魂力劍技?”
“你已達到魂力劍技。”黑衣人說,“剛才沒注意嗎?你從使出空氣劍法時,雪花一直沒有落在指間。直到你停了下來,雪花才落在上麵。你已懂得使劍運氣,這便是魂力劍技,魂是劍魂,先天真氣運滿一周,便成了劍魂——魂力劍技。”
“真的?”
“平常劍招,已不是你的對手。”
陳阿蛋張大嘴巴,又露出了牙齒。他又慢慢爬了起來,手沒有扶石頭。把胳膊伸直,身體半蹲著,然後把右手高高舉起。他咬著牙,左手撐著地麵,把整個身體倒立了起來。雙腳騰在空中,搖搖擺擺。那雙布鞋,滿是泥濘,旁邊還有殘雪。他倒立著,褲筒卷了下來,他的小腿暴露在寒風中。腿上有一道從腳踝至褲筒深處的一道傷疤,一眼看去,就像這山穀小路,看不到盡頭。
“你是不想活了嗎?”黑衣人說。
“我可以等,但是王子不能等。”陳阿蛋說,“趁熱打鐵才能引出獸魄。”
“他還有兩天時間,就是說,你還有一天時間。”黑衣人說,“你有信心一天能就能引出獸魄?”
“有。”
“但是你的身體會垮。”
陳阿蛋撐著身體倒立的左手,開始不停抖動,他的整個身體也跟著擺動,仿佛和他身旁的兩座山融為了一體——山還是遠處的山,他成了一棵隨風而動的鬆樹。
他張大嘴巴呼吸著,一片雪花落入到他嘴裏,融化了。雪花不是當年的雪花,不過陳阿蛋覺得味道是相同的,像是涼水的味道一樣。雪國長年積雪,雪花就沒有停過,每年鬆樹上都會積落雪花。他不砍樹的時候,就會躲在屋子裏喝用火燒熱的熱水,因為天冷,沒有人願意去喝涼水,所以陳阿蛋覺得,喝涼水的感覺糟糕透了。如果他真的喝涼水了,陳阿蛋知道,那是陳叔對他的懲罰。
隻要一犯錯,陳叔就會叫陳阿蛋去喝涼水。
但是,陳阿蛋會把涼水倒掉一半。這樣回到屋子裏,身子照樣發抖,陳叔也就認為他把涼水都喝了。接著,陳阿蛋認個錯,陳叔會遞給他一杯熱水,來抵製之前喝涼水帶來的寒冷。
陳阿蛋吐了一口痰,嘴角上翹。
他現在就想喝一口熱的。
身子一躍,雙腳著地。他向四周看了看,向之前躺著的石頭走去。他蹲了下來,伸手雙手,挖掘地麵。他越挖越快,整個身子向後一拉,一把匕首出現在他手裏。他用手緊緊握著匕首,走到黑衣人麵前,再把匕首遞到黑衣人手裏。
陳阿蛋嘴角再次上翹。
“你的匕首。”陳阿蛋說。
黑衣人看著陳阿蛋。
陳阿蛋咧著嘴,眯著眼睛。
“聽說蛇血大補。”陳阿蛋說。
“你想幹嘛?”
“再喝一口。”陳阿蛋咧著嘴,把頭轉向黑衣人。
“你這身板,喝多了身體能受得了?”
“我的身體我清楚,我小的時候還勒死過一隻野狼呢。”
“那倒是厲害。”黑衣人把眼睛瞪大。
碗端在陳阿蛋的手裏,碗裏麵裝滿了蛇血。一團團熱氣向空中飄去,一股血腥的氣味,再次使陳阿蛋喉頭緊了又緊。
陳阿蛋嘴巴張了又張,聽到咕嚕咕嚕,像是水缸裏冒泡的聲音。
心口一熱,陳阿蛋張大了嘴巴呼吸,他覺得隻有張大嘴巴,窒息的感覺才能減少。他用手摸自己的臉,如同冰塊放在了火爐裏,他感覺臉特別燙。熊熊烈火劇烈燃燒著眼睛,眼睛可能會隨時爆裂。
他趕忙坐在了地上,盤膝坐在那裏。整個身體如同進入到了火海,他不敢動彈,他怕一動彈身體就會爆裂開。他一動不動,忍受著身體裏的血液對身體造成的衝擊。血液在身體裏任意流躥,經過小腿,經過丹田,經過心口,經過臉上,經過大腦,最終流向眼睛,他猛然把眼睛睜開。
一雙紅色眼睛。
比血還紅。
比光還亮。
可是,他的人還是一動不動,盤膝坐在那裏。
黑衣人坐在那裏,也站了起來,他死死的看著陳阿蛋,黑衣人也是一動不動,雙目瞪大。那條幽冥蛇王,身子開始挪動,它的身軀打碎了旁邊的石頭。
陳阿蛋眼睛看向前方,他的整個身體散發光芒,光芒把陳阿蛋覆蓋,呈現出血紅色。
一片片雪花落在光芒之外,仿佛光芒成了阻擋物,把雪花擋在外麵,始終未能落到陳阿蛋身上。
黑衣人還是一動不動。
幽冥蛇王身子抖動得更加厲害,幅度越來越大。
陳阿蛋麵部開始變形,臉上肌肉一會向左一會向右,一會向下,一會向上。
他身上的衣服燃起火來,化為灰燼,卻沒有把他身體燒傷。他赤著上身,坐立雪地中,好像雪花不存在,寒風也不存在。
“啊……”陳阿蛋昂頭大喊。
一隻由紅色光芒形成的烏龜出現在天空中,在烏龜之上,還有一條血紅色大蛇。烏龜張大嘴巴,大蛇也張大嘴巴。那大蛇仿佛伸出天際,超過身旁兩座大山,昂著頭,露出獠牙,伸入雲層。烏龜伸長四肢,一雙血紅色眼睛,奪人眼球,仿佛一雙眼睛就能覆蓋整個天空,照亮整個黑夜。
大山,雪花,狂風,幽冥蛇王,黑衣人,躺著的王子。好像不複存在,這一片天空,隻留下烏龜和大蛇。
黑衣人看到,那隻本蠢蠢欲動的幽冥蛇王,此刻整個身體立了起來,伸向長空,看不到盡頭。
幽冥蛇王蛇頭從天際而來,張著血盆大口對著陳阿蛋大吼。
黑衣人不禁身子後退了一步。
“五獸玄武魄!”黑衣人失聲說出了口。
吼聲環繞耳邊,黑衣人拔出背後長劍,一躍而起。天空中又出現了一隻金色麒麟,麒麟接著張大嘴巴,震得兩座大山搖搖欲墜,石塊從山頂墜落。仿佛兩座大山,瞬間就能倒塌。
“畜牲!”
幽冥蛇王被擊飛,摔向地麵,一動不動。
一片片雪花漸漸變小,風聲也越來越小。
夜色再次平靜下來,一道昏黃光線慢慢出現在天邊。
陳阿蛋依舊坐在原地,黑衣人還是坐在那塊石頭上。
此時,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黑衣人望去,一個十七八歲少年坐在馬上,馬後麵跟著兩個人,那兩個人拉著一輛馬車,馬車上插著一麵旗子,旗子上寫著‘承氏鏢局’正由山穀那一頭走來。
“哇,這麽大的蛇。”馬上年輕人說。
他騎著馬,經過那條幽冥蛇王。接著走向黑衣人,經過黑衣人時看了看,沒有停下。
直到走到陳阿蛋時,停了下來。
“這位小兄弟臉色慘白。”他說,“需要幫忙嗎?”
陳阿蛋一動不動,黑衣人沒有說話。
“我這裏有餅,也有藥。”他說,“出門在外這些是必須品,我帶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