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星星
山河會改變，故人會離開——從生到死，原來隻是一口氣的距離。
總以為來日方長，總以為有的是機會，其實人生原本是減法，過一天少一天，見一麵少一麵……
“對了小月，明天是不是老二生日啊？怎麽孩子沒回來？你看你爸還專門讓我準備了抓周的東西，想著好好熱鬧熱鬧呢……”
林成慈指著茶幾上的一堆玩具，有些討好的看著小月。
“還過什麽生日啊，回來時候走得急，我一會兒打電話，讓方遠把倆孩子帶回來……”小月此刻心亂如麻。
“天黑了，開夜路不安全，讓方遠明天一早再帶孩子回來吧。我看咱爸這情況還行，說不好明天就好了，還能給老二過生日呢……”
青青在一旁勸解著，她已經從大亮嘴裏聽說了小月開車追尾的事。
這麽一說，小月也就沒有再堅持，家裏這麽忙亂，帶兩個孩子過來也隻是添亂，方遠又幫不上什麽忙……
何況，她也隱隱盼著，等到明天，父親或許還能好起來……
因為柳家的本家叔伯都過來了，還有交好的幾個老鄰居都在，晚上自然要招待一下，林成慈和青青就去廚房忙活了。
萬曉的兒子還小，又時而哭鬧，他忙著哄孩子，就隻有小月和大亮一直守在柳父的床邊。
屋裏一直有親友過來看望，雖然林成慈交代小月可以多和父親說說話，可小月一直很沉默，隻是坐在床邊，握著父親溫熱的手偶爾呼喚兩句，其它什麽都沒有說。
小月覺得自己和父親之間不用說太多，他知道她的心結，她明白他的無奈，他們雖然聯係不多，但心意相通，是那種來自血緣裏的親近和相像。
所以，她隻是在心裏和父親交流著，把許多曾經沒說出的，沒表達的，統統說給他聽——她相信，他能聽得到……
晚飯時分，就在林成慈過來換班，叫小月和大亮去吃飯的時候，床上的柳豐賢忽然有了動靜。
他緊緊地握住小月的手，眉頭緊皺，看著有些難受，像是要醒來的樣子，掙紮了幾秒鍾，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林成慈一看，知道丈夫這是到時辰了，趕緊大聲叫門外的青青過來，大家聽到動靜，都呼啦啦的圍了過來。
“爸，我在，小月在呢……”小月拉著父親的手，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爸，爸！”
“師父，大亮回來了……”青青和大亮也在一旁呼喊著。
柳豐賢渾濁的雙眼緩緩掃視著床前的幾個孩子，終究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你就放心走吧，孩子們都回來了，都在呢，都挺好的……”林成慈拉著老伴兒的手，輕聲的安慰著。
一陣掙紮之後，柳豐賢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他艱難的吐出了最後一口氣，終於撒手人寰……
觸摸鼻息，確認丈夫離去之後，林成慈幫丈夫合了眼，這才放聲悲哭……
據說，人的靈魂在剛剛出竅的時候是有感知的。家裏有這個講究，親人一旦離去人們都要放聲大哭，讓亡人的靈魂不寂寞，直到有親人牽掛，有兒孫相送。
所以，身邊的那些親友都開始哭嚎了起來，原本靜寂的屋子瞬間被哭聲充斥……
小月沒有哭，也沒有喊，她不在乎這些講究，也不想表演給誰看，她隻是靜靜地看著父親，看著那曾經俊朗的容顏，慢慢掛上了一抹安詳……
也許是因為沒有朝夕相處，所以就沒有那麽銳利直接的疼痛，小月的疼痛來的緩慢而鈍重，像是有一個長長的反射弧，緩緩的從靈魂深處蔓延來開……
被這震耳欲聾的哭聲鬧的有些心神恍惚，幾分鍾後，小月分明覺得有什麽東西從父親身上起來了，在這屋裏停留了一會兒，又離開了……
雖然她看不到，但是她真的能感覺到。那一瞬間，她明白那一定是父親的魂魄離體，徹底告別了這個世界……
直到這時，小月才真正意識到，父親是真的走了——她瞬間淚如雨下。
不等她們傷心太久，早有人叫了有經驗的長者過來幫忙，林成慈拿出來提前備好的壽衣，趁著亡人身軟，開始擦洗換衣。
因為丈夫生前是個講究人，林成慈知道他的避諱，所以換衣時候就清了場，隻留下自己和大亮、萬曉。
小月和青青走出了屋子，姐妹倆相對無言。
“小月，從此，咱倆就沒有親爸了。”青青淒涼一笑，抱著哇哇大哭的兒子轉身離開了……
小月愣在那裏，心頭一陣疼痛。
夜色清冷，淚眼朦朧的她抬頭看向黯淡的星空，這一夜，不知道天上有沒有落下一顆星星……
這一夜，除了孩子，沒有一人入睡——因為還要安排明天的葬禮流程。
小月對置辦喪事一無所知，青青也有些慌亂，大亮倒是穩妥沉靜。畢竟他已經經曆了幾次送葬，對一些規矩和流程已經很熟悉了。
而且，以他的人脈，很多事情不過就是打個電話的事。
很快，嗩呐音響，靈棚車隊，禮炮煙花，飯店酒宴就都安排上了……
人啊，出生的時候擺一桌，結婚的時候擺一桌，去世的時候擺一桌……出生的時候不會吃，結婚的時候沒空吃，去世的時候別人吃……
三場熱鬧之後，人生散場落幕。
在大亮看來，雖然師父生前最怕吵鬧，但有些形式還是不得不做的，再說，這也是子女的心意，終究，風光了一輩子的柳大廠長，身後事也不能太寒酸。
青青也是這個意思，柳家沒有兒子，這是父親一輩子的心結，所以在青青的心裏，父親的葬禮一定不能辦的差了。
不過，這些還隻是小事，眼前最主要的問題是——柳豐賢的招魂幡由誰來扛。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縈繞在大家心頭很久了，甚至說，從柳豐賢注定無子的那一刻，已經埋下了……
雖說院子裏聚集了柳家的幾個長者，但是大家商量半天，還是沒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