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代帝輔
“北疆休戰了,你還不回去嗎?”
崔浩然仍是急切的盼著崔翱能回到北齊,他在東楚開青樓、做牙行,生意線像蜘蛛網一樣秘密撒開,盤繞在東楚這顆大樹上,為的是崔翱,也是因為他是被北齊流放的侯爺。
崔浩然的家族在北齊也是常勝百年的勳戚,他的太祖曾追隨北齊開國皇帝征戰天下,是皇帝身邊的第一謀士,又跟皇帝同姓,被賜國公。
到了崔浩然這一輩,他是家裏的長男也是獨子,他生下來就是長興侯。可是他這個長興侯做了不過十一年,還是個毛頭小子並不懂得什麽是政治的時候父親和叔父就因貪墨入獄,皇帝雷霆之怒不僅要剝奪他們家的爵位,還要他們的項上人頭。
那時候唯一出來替崔家求情的便是崔浩然的表姐,也是崔翱的母親,北齊皇帝最為寵愛的淑嘉貴妃。
她大著肚子跪在青石板上隻為皇帝可以息怒,留崔浩然一命。當然她不僅是要靠枕頭風,更是派人查探整件事情的原委,中間也知道她的姨夫,崔浩然的父親是有被冤枉的可能的。
而崔浩然的父親,那個受了封建教化幾十年的老頑固,不肯哭冤不肯低頭,在獄中靜坐如磐石。其實他心中明白,即便自己沒有做過那些事情,仍有教弟不嚴之罪責。
崔浩然的叔叔,還是因為畏罪,害怕那些折磨人的刑罰在獄中自縊身亡了。崔家的浩劫從此開始,每天都有男丁被流放被鞭笞,而女眷被沒入奴籍還算好的,更多的是被賣去教坊司成為官妓。
皇帝的雷霆之怒也不僅是因為崔家人的貪汙,更是這樣龐大的一個家族,代代都有極具智謀之人,在朝中仕宦之中地位舉足輕重。若他們一心輔佐皇帝,那便是勝於千軍萬馬。但若是他們參與儲君之爭,或有不臣之心,那將是最可怕的尾大不掉之人。
最終皇帝將自己關在小書房裏聽著窗外的秋雨潺潺一天一夜,終於決定留崔浩然一命,隻是將他發去北漠服役。
這位小長興侯便卸去一身榮華,被剝去所有光環一人一枷鎖被遣往極北之地。臨行之時,來送他的隻有表姐淑嘉貴妃身邊的一個小宮女,那小宮女打賞了押解他的將士叫他們路上***熱飯吃,然後又掏出一個包袱,那裏麵有淑嘉貴妃為崔浩然準備的冬衣,又有三兩件她的首飾,無論到哪裏有點金銀傍身,他的生活或許會好過些。
崔浩然對著皇宮的方向拜了拜,隻希望因替他求情而傷了胎氣的姐姐能夠母子平安。他知道皇帝最終放了他的原因也不乏是淑嘉貴妃冒著秋雨,跪在小書房前求了一夜。
就在他戴著枷鎖離開京城的時候,嘉和宮裏早產的貴妃正痛得死去活來,而崔翱就在那時呱呱墜地。
淑嘉貴妃的丫鬟問她:“娘娘,這麽做值得嗎?”
那個溫婉堅強的女子正逗弄著懷裏的孩子:“有什麽值得不值得?我被家族送到宮裏來,他們也不過是求我有朝一日飛上枝頭,可以庇護他們。而皇上於我若真隻有家族利益毫無夫妻感情可言,那麽因為我此時的作為以後真的就不踏足我的宮裏,我也無話可說。
我隻希望我的翱兒,以後別像他的小舅舅那麽聰明,幸福的過一生就好,是不是小寶貝,嘟嘟嘟……”
而崔翱那聰明的小舅舅果然不負崔家名號,在北漠服役的人們大多不是餓死,就是凍死,要麽就是被衙役們打死的,當然還有死在那些凶殘的遊牧民族手上的。
而崔浩然不然,不僅跟那些衙役們關係處的好,還在背地裏用淑嘉貴妃的一對耳環作為起步資金,跟那些遊牧民族做起生意。那個時候在他的心目中已經沒有什麽國不國家不家的概念了,他能想到的隻有生存下去,方不負姐姐的恩德。
甚至當他幾年後知道他的姐姐在他離京時誕下了一個小皇子時,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盤桓了許久,我崔家不是世代做皇帝的謀士嘛!那我就要活到我外甥長大成人的那一天,把他扶到帝位上去,我要助他當皇帝得天下,堂堂正正的回到那個地方去!
十二、三歲的少年臉上帶著同草原一樣無公害的笑容,沒有人會在乎他是否勤力幹活,看管流放刑犯的北齊兵士喜歡他弄來的北漠狐皮和身材豐滿的女人,北漠的遊牧民族喜歡他倒騰的那些精美的杯盤和生活用品。
他像是個老成的掮客般提供一切顧客所需,他不在乎自己這個往昔的侯爺是否在這時受人尊重,他要的是有朝一日離開這個鬼地方。
然後五年後的一天他真的消失在了北漠,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掩了身份逃離了兵士們的看守,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而對於他的記載便隻有發回京城的邸報中提了一句:“死於野獸之口!”
崔浩然正一路南下,去尋找更適合他做生意發財的地方。他不知道這時姐姐在宮裏守著他的外甥如同廢妃一般的過日子,雖然仍是貴妃的名號,但是終究因為他跟皇帝之間生了嫌隙。其他虎視眈眈的女人排擠她,打壓她,讓本就因生子落下病根的淑嘉貴妃身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這時收到崔浩然死於野獸之口的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她的一番努力也不過讓弟弟多活了五年而已,北漠的生活一定是種折磨,這五年他肯定過得不好,那麽她所做的努力又有何意義?隻是為了看清皇家的涼薄嗎?!
崔翱一天天長大,淑嘉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而崔浩然在南來北往的路上漸漸有了正式的身份——北齊的商人,他的智慧專心用在生意上實在是大材小用,他的財富積攢得越來越多,可是始終不知道該在何時在何處安個家。
後來嘉和宮終於迎來了皇帝,淑嘉貴妃在病中依舊是那麽明豔動人,她的額頭圓潤飽滿,濃密的頭發垂在肩頭半掩著因病而消瘦的臉,眉眼微微蹙著如同秋夜平靜的湖麵,瑤鼻下的櫻桃小口雖然略顯蒼白,但多了幾分讓人憐惜的美。
可是皇帝雖握著她的手,卻是要帶走她的兒子,已經十歲的大皇子崔翱要往東楚為質了。
崔浩然收到消息的時候有些激動又有些興奮,他終於可以有機會見到他的外甥了。這個孩子是他姐姐的依靠,也是他的幸運星。北齊他回不去,可是東楚的話又有何難。在四國之間遊走著做生意的崔浩然,終於有個固定下來的目標了。
崔翱畢竟是要到東楚為質的皇子,儀仗隨行人員等準備下來也要幾個月的時間。而他人還沒到東楚,崔浩然已經瘋狂的在東楚買下了許多青樓了,他要在他外甥來的時候給他建立起來一個情報網,而這樣的話,青樓是最合適的地方。
所以現在東楚的十八坊是崔浩然的生意,也為崔翱而建的。
陳亦卿也想過做青樓生意,因為在這裏那些敗家子們是最放鬆也最容易打探消息的,他想做這些當然是為了豫王。
可是終究他還是沒能動流淩的生意,誰也想不到流淩這個名字,是崔浩然在北漠時候望著冬日結冰的房簷隨意想的:“我是一支流放北漠的冰淩,而有一日這冰淩必定比那利箭更要快,更要鋒利,他會回到北齊宜和城,成為姐姐的保護者。”
可是崔浩然還是沒能保護他的姐姐,因為他離開皇城的時候淑嘉貴妃就拖垮了大半的身子,而崔翱的離開,直接要了她的命。
崔翱來到東楚之後便住在質子府,這府邸比魯王、豫王他們的府邸建製也不遑多讓。他可以接觸嘉寧城的人,他甚至也到皇宮做客,和皇子公主們熟識,他還跟幾位年紀相仿的王爺一起讀過書,但是他們可以在嘉寧乃至東楚隨意走動,而崔翱不可以。
那些派到崔翱質子府的宦官是看著他的耳目,那些保護他安全的侍衛是監視他的走狗,他去到任何地方青龍衛都會第一時間得到他的消息。崔翱甚至和青龍軍的大公子李永康是朋友,可是李永康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的時候,他的父親卻派了無數爪牙盯著自己。
任誰在這樣的環境裏心境都會發生變化的,更何況崔翱的母妃還去世了。自小母妃教他的那些恭謹謙和溫文爾雅,崔翱統統拋到了腦後。他隻記得後宮中那些可怖的女人是如何磋磨他們母子的,而他的父皇對於曾經捧在手心的人都可以不聞不問。
他更忘不了父皇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讓他千裏迢迢到了別人的國家,過著階下囚般的生活。在東楚除了那個神通廣大可以繞開所有耳目的舅舅,崔翱不再相信任何人。
而對於北齊,他們又誌同道合地想要光明正大的回去,拿回那至高無上的,屬於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