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似是故人來
一場大火將破廟付之一炬,玄淇的眼神中倒映著熊熊的火光,焚進去的不僅是那些人對他下的殺手,還有精衛營一百多條人命,縱是一向淡定持重的玄淇也“咯咯”地咬緊了後槽牙。
羅廷亮恭敬地站在玄淇背後一步的地方,盡管玄淇現在是落難的將軍,他依舊遵照著軍中的禮儀來對待他的上官。
羅廷亮對玄淇說:“將軍,我們早點上路吧!您身上有傷,我們又不能到附近的藥鋪去,容易被他們發現。所以還是早日到京城,才能為你治傷。”
玄淇點點頭道:“這點傷還不足為慮,我們走吧!”
兩人打馬前行,一分析、一合計宋健怕是已經將戰敗的責任推到了玄淇的身上,驛館那邊怕是一進門就要被拿下。這是兩個國家的戰爭,不是一般的案子。通敵叛國的罪名若然真扣到了玄淇頭上,他在這裏就被拿下,回到京城估計連玄凇的麵都見不到,就要被判處極刑了。
而旅店更是不能住的,宋健的人怕是一路都在搜索他們,從那些殺手看來,宋健是想要他“死無對證”了。
“可是這廝也夠蠢了,他要是殺了將軍,來個死無對證,朝野上下能不懷疑為何精衛營通了敵卻全軍覆沒的麽?黑白怎能全憑他一張口?要是留了將軍活命,回到京城兩下對證,他不是就暴露了麽?說不通,說不通……”
羅廷亮分析的頭頭是道,玄淇又何嚐不知道宋健行此險招實為莽夫所為,當然他還不知道有王晟在中間作怪,所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宋健世家出身又是一軍主將,仗打成這樣,構陷袍澤又是如此的欠考慮,他的腦回路怎麽會如此簡單?
但是想到這樣的人都成了大楚的主將,玄淇的心中又一陣陣的惡寒,難道東楚的氣數真的是要盡了,無人可用以至於主將都如此不堪!
而他的玄武軍,包括白虎、青龍、朱雀在內的四大禁衛任何一個將領出來怕是都比這些邊防駐軍要強,隻可惜他們是禁衛軍,任何時候打起仗來他們都要守在皇帝身邊,而不能衝在國之防線。而宋健這樣的人做了主將,受磨難的便是邊疆的百姓了。
如今北疆戰事失利,很快消息就會傳到西南戰線上,難保南鄭和西越不會趁機襲掠。
玄淇望著前方黑暗中泥濘的小路,有些迷茫地問道:“廷亮,你若是回到軍中至少可以正常領你的軍餉,以你一身武藝說不定能建功立業,為何要跟我回來?這條路可能會令你丟掉性命。”
羅廷亮“嗬嗬”一笑,道:“將軍是小看了我們這些東楚兵士了吧!若是貪生怕死之人,誰會來當兵呢?我們潯陽駐軍也是間接死在宋健不力的指揮調度下的,我不想跟著他,但是我是軍人總不能背叛朝廷吧!跟著你回去,我可以做你的證人,可以證明北疆這場戰役事情如何,才不會被他們瞞天過海!也算是對得起我潯陽軍中兄弟了!得罪宋健匹夫又如何?!即便前路凶險又如何?!”
玄淇聽了這話對東楚又平添了一點信心,點點頭道:“好,很好!我東楚軍中仍是不乏義氣男兒!等事情了了,我就向兵部申請,調你入我玄武軍,進我精衛營!我看還有誰敢動你!”
對於京外的部隊來說,有宋健這樣的士紳家族出身嫉妒又看不慣玄武軍的,也有羨慕敬佩皇帝禁衛的。
當初辦理張常勝一案的時候,羅廷亮在潯陽駐軍中是親眼看著玄淇和景林帶領的玄武軍是如何的殺伐決斷令行禁止,跟他們的軍紀軍容一比,潯陽駐軍顯得稚嫩又散漫。所以這番玄淇說要調他進精衛營,羅廷亮的眼眸泛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拱衛天子是戰士的榮耀,是他們舍生忘死的勳章。
從景林家的後門出來是長長的一條小巷子,穿過這條巷子走上一條南北的大路直直往北便是去玄武軍府衙最近的通道。
賈祥和杜展十來天沒吃的這麽飽了,又想著既然到了京城回到玄武軍的地盤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因著食困便勒著馬韁行得慢了些。
“不知道玄都統和兄弟們怎麽樣了!”
“放心吧,以他們的能力,就算救不下那些將士,自保出來也是沒有問題的。”
“沿途聽說玄都統“叛國通敵”一定又是那宋胖子搞的鬼!來日都統回來了,一定要他的狗頭!”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全然沒有注意到背後靠近的劍鋒,兩道精光一刀斃命,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回過嘉寧城一般。
自此去往北疆的玄武軍就真的隻剩下玄淇一人了!
景林顫抖著雙手終於下定決心,那沾著血汙和泥土的布在燈燭上一撩便化作灰燼。
崔浩然滿意地點點頭,拍了一下景林的肩膀又從他來時的陰暗通道裏緩緩地回去了。
景林在心裏默默地說了句:“玄淇,對不住了!”
月亮已經爬得老高了,許多人業已吹熄了燈,在寒冬的夜裏擁著棉被暖暖睡去。
公子樓的三樓上陳亦卿設計的琉璃燈折射出異彩紛呈的光芒,那光芒在娉婷原本蒼白的臉上打出溫和的光芒,讓她光潔的麵龐多了些人間煙火氣。
陳亦卿直勾勾地看著抬不起頭來的娉婷,沉靜異常地說道:“程祥,你去吩咐樓下的人不用上來侍候,他們收拾完回去休息罷。”
他轉而又對娉婷說:“這裏隻有我們三個人,程祥和我是一樣的,你不必怕,說說吧!怎麽回事?”
娉婷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其實是……”
程祥吩咐完了便在三樓樓梯口守著上下口,有些疑惑陳亦卿讓娉婷說的是什麽事情。
陳亦卿微微一笑,說道:“說不出口嗎?你其實是北齊人對嗎?剛才那位崔公子也是!”
娉婷猛地一抬頭,嘴唇被她咬得似是要滴出血來,異常紅豔誘人,她驚訝地問:“公子怎麽知道我是?……”
說完倒也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承認了。
陳亦卿伸手拉過娉婷的胳膊,將她腕上那串手釧露了出來,娉婷想縮回去卻完全不能動彈。
陳亦卿望著這串手釧,溫和地說道:“第一次見這手釧我就有些驚訝,你是被我買來的,怎麽會有如此名貴的手釧,你一路被人買賣,那些人不會收走你身上的貴重物品麽?可見你多珍視這串手釧。
或許誠如你說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你珍惜異常,但是在東楚這樣的粉玉髓很稀有,非王公貴族不能擁有的。
但是產粉玉髓的北齊就不一樣了,有錢人家的姑娘都戴得起,所以我猜你是北齊人,且曾經生活在北齊還不錯的人家吧?”
聽了陳亦卿的話,娉婷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撲簌簌地落下。
“那麽,我再問你,這位崔公子?!”
娉婷搖搖頭,說道:“崔公子我就不知道了。”
陳亦卿又有些疑惑了:“可是我看你剛才上來時候見他的神情分明有些不自然,而且我猜測他也是北齊人。”
娉婷咬了咬嘴唇道:“我乍一見他,跟我一個曾經的朋友長得有點像,但是仔細看看卻又不是,他若也是北齊人,那倒也是緣分了。可是公子,你要相信我,我雖是北齊人,但是沒有什麽惡意……我……”
陳亦卿點點頭,他根本不覺得北齊的人出現在東楚有什麽不妥。或許是在郭雨晴的意識裏北齊也好,東楚也罷,都是這個大陸上的不同省份而已,別說從北齊到東楚了,就是到了那南鄭的最南邊,也很正常。再說,還有那藍眼睛黃頭發的白人娶黑皮膚卷頭發的黑人呢。
而娉婷卻哭著異常委屈地說道:“我是出身北齊的富裕人家,後來遭人陷害父親不在了,我被轉賣至此,還請公子不要趕我走!我沒有什麽……沒有什麽……我隻想留在你身邊……”
陳亦卿輕輕地拍了拍娉婷的肩膀,安慰她道:“傻瓜,你是我買來的,我為什麽要放你走,好了,別哭了!”
娉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撲到了陳亦卿的懷裏,守在樓梯口的程祥慌忙轉過身去,往下走了幾個樓梯坐下長出一口氣,臉都紅了半邊。
娉婷趴在陳亦卿的懷裏,她微微顫抖著肩膀,貪戀陳亦卿身上的味道,她覺得自己一定是離不開陳亦卿了。娉婷無法想象自己漂泊這麽久不被人尊重,不曾得到過如此幹淨溫暖的擁抱,一旦她離開陳亦卿該如何生活。
父親被人構陷,自己淪入仇人手中做了傀儡,被當做禮物相贈抑或被當做貨物買賣的時候,娉婷都不曾哭得如此傷心。那時候她隻一心要生存下去,她希望有一天可以忘記過去那些不堪的事情,重新活下去,她堅信人的一生不會一直倒黴,總有她撥開雲霧的一天。
遇見陳亦卿,她以為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禱告,讓這個男人來到她的身邊拯救她,給她依靠讓她可以不再漂泊。盡管五次三番他拒絕自己拋出的橄欖枝,可是他的身邊也沒有別的女人不是嗎?就算有,隻要能留在他旁邊,能每天看著他,就覺得踏實安全。
可是那人出現了,他會是來帶我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