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皇帝不急太監急
陳亦卿從潯陽回來的時候書桌上有玲瓏為他留下的詳細的百貨樓前期方案,京城店鋪的賬目也重新梳理過了。陳亦卿的銀箱被她花空了大半,代替的是一封道歉的書信。床上是新趕製的兩套冬衣,一套給陳亦卿一套給程祥。
其實她還有一套是做給朱玉軒的,但是她卻沒有勇氣去見朱玉軒,不是她不肯原諒,隻是沒有信心再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所以那細密的針腳便被她壓在了箱籠的最底下。
她所做的這些,確實像是在交待後事。
崔公子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我現在懷疑,懷疑她會不會是去了張家!戶部侍郎張天霖的家!你知道麽?被送往齊國的那兩個人……”
陳亦卿點點頭,窗外的明月光因著是寒冷的冬季像是隔了一層霧一般遠。怕他腿腳冷,所以公子樓的夥計們在程祥的吩咐下,將炭盆搬得離他很近,窗口透進來的夜風伴著清冷的月光催人清醒。
貴樓裏剛剛和喬如月一起盤點完賬目和貨物的娉婷提著裙角出門,恰巧看到對麵公子樓門口的小騾車。結實的黑色毛驢靜靜地立著似在打盹,後麵的車篷是深藍色的,雖不甚寬敞但是考究、幹淨,娉婷一看便知道這是陳亦卿的騾車了。
一絲微笑掛上娉婷的嘴角,自從來了京城和陳亦卿獨處的時間並不多,大部分時間談論的也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很少有時間可以說說話。知道陳亦卿是習慣晚睡的,娉婷打算去公子樓邀陳亦卿喝杯茶,或許還可以撒著嬌讓他親手衝杯奶茶。
如此說著娉婷便紅著臉進了公子樓,樓裏的小哥兒自然認識這是東家的姑娘,雖不甚知道是何身份,仍是殷勤地上前招呼著。
店裏的客人陸續都走了,店小二們在娉婷進來後便收了門開始打掃衛生收拾物什。
娉婷見郭蘭耀在,就問道:“公子可在?”
郭蘭耀見是娉婷,一雙眼睛笑得眯成條縫,點頭道:“在,在,公子在三樓……還有……”
娉婷嬌俏地一笑便拎著裙角就往三樓跑去,她知道平時公子樓沒有拍賣或者包場的時候三樓是不會有人的,而且看郭蘭耀這些大管事的都在一樓盤賬,夥計們也開始收拾東西了,她便自然的以為陳亦卿在三樓飲茶,旁邊應該隻有程祥侍候著。
郭蘭耀想說:“還有一位崔公子在”,話還未出口,娉婷差不多都跑到二樓了,郭蘭耀笑笑,心說:“娉婷姑娘還真是急著見公子啊!”
對於娉婷急急上了三樓郭蘭耀倒是也不太在意,畢竟古代所謂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並不適用於所有女性,就算是那些官宦小姐也會邀約幾個朋友閨蜜一起春遊秋祭,何況是娉婷這些生意人家的姑娘,拋頭露麵也是有的。在自家店鋪見了外客,也不算是太失禮的事情。
娉婷腳下踏著輕快的步伐,“咚、咚、咚”地三步並作兩步就上了三樓。她今年十七了,她不知道陳亦卿口中她還太小了究竟是什麽概念,但是在這個年代十五的姑娘們都紛紛說親了,而她這樣的十七歲正是再不嫁就愁嫁了的年紀。
看看玲瓏和念恩,都比她還要年長,她想著或許是陳亦卿家就是不急著嫁女孩兒吧!況且她的身世命途都比上不上尋常家的女孩子,所以安穩對她來說很重要,偏偏對於現在的娉婷來說,她的所有安穩都來自那個第一次尊重她、不為難她的陳亦卿,她在等著陳亦卿有一天不嫌她小。
而在陳亦卿眼中,十七歲不過是剛剛步入大學的年紀,正是女孩子見識世界,青春浪漫的時候,即便娉婷的性格跟當初十七歲的郭雨晴比是過於沉穩老道了,在他眼裏不過還是個孩子。
若是郭雨晴活著該是三十三、四歲了,娉婷的歲數才是她的一半,再加上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所以即便是趙林和唐錦仁她也不會覺得自己跟他們有什麽代溝,至於娉婷真的就是個未成年的丫頭片子。
陳亦卿願意給娉婷自由和尊重,不願追問她被賣之前的事情,自然對於她的評價也有點想當然了。
很多時候他甚至會忘記娉婷是他買回來的,若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可能會奴役娉婷甚至羞辱她,但是陳亦卿將她當成自己的得力幹將,若放在現在的角度看,就是個出身雖然寒微,但是靠自己一路拚殺的“女白領”。在陳亦卿這個董事長的栽培下,娉婷最起碼是個部門經理。
平日裏的持重,更襯得娉婷這輕快三蹦兩跳的步伐清純可愛。陳亦卿去看時,也忍不住對著她微笑起來,心說:“對嘛!這才是個少女該有的狀態!”
而這少女卻在樓梯口猛地停止了腳步,嬌軀一震,甚至是帶著點詫異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看陳亦卿和他對麵的年輕公子。
崔公子和陳亦卿對於她這樣的反應均是有些不明就裏,陳亦卿隻道娉婷在潯陽的時候在舞台上就沒少見陌生男人,就算是驟然見了崔公子也不該如此震驚。
而那崔公子嘴角仍是掛著淺淡的笑容,眉頭卻微微蹙起,似在思索。
程祥先打破了平靜,招呼道:“娉婷,你來了,過來坐吧!”
娉婷看看陳亦卿,他微微笑著向娉婷點頭,娉婷也想到他身邊去,可是腳步卻似灌了鉛一樣,再也走不輕快了。
雖然是在冬日,娉婷依舊穿了一身粉色這般嬌俏、淺淡的顏色,而這衣衫映襯得她素淨白皙的臉蛋如同春日的桃花一般燦爛。
她一坐下,陳亦卿就問道:“這是從哪裏來?可冷嗎?先喝杯熱奶茶吧!”
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娉婷和對麵的崔公子一樣,都穿得比陳亦卿和程祥單薄,他們好像都不太畏寒。
娉婷搖搖頭,手腕上一串淺粉色的手釧隨著她握茶杯的動作靈巧的晃著,如同躍然她腕上的精靈。
崔公子眉頭舒展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腕,說道:“好精致的手釧。”
娉婷沒有被誇讚的欣然,反而慌忙將手臂垂到身前,裝作不經意卻看起來很不自然地拉了拉衣袖,掩住了腕上晶瑩剔透的手釧。
陳亦卿看著她的動作,微不可聞的長出了口氣。
崔公子飲盡了杯中的奶茶,向陳亦卿道:“我今日見你就是想說玲瓏的事情,我也隻是關心她的境遇卻無法再幫她做什麽,陳公子若有可能請找到她,她是個可憐的姑娘,也是個可敬的姑娘。”
陳亦卿點點頭道:“這是自然,我一向把玲瓏當做我的親妹妹,我也很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如我們猜測一般…….”
那崔公子欠身起來,又對陳亦卿說:“那麽就感謝陳公子今日的款待了。”
程祥和娉婷見他要告辭便都站起來做送客狀,陳亦卿腿腳不便就仍是坐在輪椅上。
崔公子邁步又回頭跟陳亦卿說:“今日你我的交談僅限於玲瓏,其他的事情我和你並無交集,你也不必打聽我的背景,我說過我是玲瓏的朋友,過分關注的話隻會讓你麻煩。”
說完他便微微一笑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隻留娉婷怔在原地。
陳亦卿歎口氣,道:“呼!娉婷,現在你可以跟我說說你過去的事情了吧,還有……你跟這崔公子的事。”
娉婷回身驚訝地看著陳亦卿,手緊緊地握著衣角,半天說不出話來。
濃重的夜色中,崔公子大步流星地走著。
若是換成夏天,這個時辰恐怕街頭巷尾都是聚在樹下乘涼,說閑話的老百姓們。可是換成了略顯濕冷的冬天,路上便沒有多少人了,隻有萬家燈火微微地閃爍著光芒,自家人圍在一起於晚飯後說說張家長李家短。
而崔公子在這夜色中並不覺得十分寒冷,他自幼生活的地方冬天要比嘉寧冷多了,雖然離開了十年,但是他骨子裏仍是懷念並習慣那個地方。隻是嘉寧的濕氣太重,重的人隻覺得這股陰冷是鑽心的,縱是他也忍不住裹了裹外衣。
一輛馬車如同黑夜的使者忽然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看了一眼便微笑著上了車,那車裏有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那崔公子一進車中頓時覺得幹燥溫暖了多,那車裏竟然還點了熏香,熏得他竟然有些困了,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崔公子倚著車壁斜昵了一眼坐在他右邊的馬車的主人,問道:“舅舅,你怎麽來了?”
那被他稱作舅舅的人是東楚的富商崔浩然,他在許多地方都開的有當鋪和金樓,做的是珠寶翠玉的生意。
崔浩然看了一眼他的大外甥,微微挑了挑眉毛,有些嘲諷地說道:“我不來接你,怕你遇到以前的熟人就尷尬了。你整日混在西街那種混雜的地方就算了,如今還來見公子樓的陳公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跟誰走的近吧?你有時間就做點正事,我說你怎麽就一點都不急著回家呢!”
崔公子有些不以為意的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崔浩然正了正神色說道:“崔翱,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北齊的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