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轉身離開
在京城長豐街開業半年多的錦繡布莊一直不溫不火的,附近的中產階級、仕宦家族對於這種忽然冒出來的外地連鎖店並不太感冒。可是近月餘來,錦繡布莊的生意卻忽然紅火了起來。
先是來買布的人總是得到留著八字胡的老掌櫃擺手道歉:“不好意思,客官您要的這種布被定完了!”就很是納罕,這家的布竟有如此大的銷量?
接著在它不遠的地方開起來一個成衣鋪子,這家店鋪的裝修極是稀奇,別家的大門都是刷紅漆或黑漆配金色的門釘,顯得吉利或是大氣,而這家小店門框都被刷成了白色。
雖說整個門框被塗白了,但周圍貼上了一圈花花綠綠的小石子,倒在這白色做底的整體風格上看起來幹淨又活潑。裝飾起來的櫥窗裏當然和潯陽城的寶閣衣櫃一樣,擺上了雕刻精致的假人,穿的服裝也很是別致。櫥窗外麵還被飾上了各色的月月紅花朵,飄著濃鬱的香味。
饒是上京城,老百姓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店鋪。
若是認識陳亦卿,找他打聽,他會跟你說:“嗨,沒什麽稀奇的,就是地中海加簡歐的裝修。”
好在不論是潯陽城中的普通人,還是京城的貴人都有獵奇心理,看到這樣的店鋪不免會好奇,好奇了就要進去看看,進去了就又被裏麵的衣裳吸引了。
特別是聽聞兵部尚書夫人在這裏給和尚書左仆射家的公子訂婚的小女買了一個箱籠的陪嫁衣飾,而且這家錦衣閣的掌櫃姑娘巧口一張,便也入了尚書夫人的眼,有意將女兒出嫁的喜服交給錦衣閣一部分。
錦衣閣的上下人等都說自己跟錦繡布莊並無什麽關係,但是錦繡布莊的廣告卻是已經打進了錦衣閣的店鋪,一進門的衣架上就掛著“本店所有布料提供來自長豐街錦繡布莊”。
於是錦繡布莊的布也跟著錦衣閣紅火了起來,唐冠北自然是喜出望外,還大老遠派人送信回去跟父親報喜。唐家上下無不讚陳亦卿是奇才,但陳亦卿自己心裏清楚,他的錦衣閣能火不過是耍了些新鮮的花樣,而從最早在潯陽選擇了錦繡布莊時他就知道唐錦仁是懷著匠心在做布料,他家的布料確實是上乘,不過是唐家的人不懂營銷罷了。而他再會營銷,若不是唐家的布料夠好,也不會有回頭客了。
這次給店鋪起名也是費了點事,陳亦卿內心是不想跟錦繡布莊沾邊的,可他起名無能,這名字還是唐冠北給他起的。
他聽了覺得過得去,便也接受了。唐冠北因為陳亦卿采納了他的意見也很是高興,可陳亦卿有些感懷,眼下他身邊的人四散而去,不能像過去一樣一有大事就開場“股東大會”。
其實陳亦卿和程祥剛住進長豐客棧不久,玉軒就來找過他。可任玉軒告求也好,悔恨也罷,陳亦卿都閉門不見。連唐冠北都不忍心了,陳亦卿始終不肯接受。
朱玉軒一醒來就想起自己被人扔上馬車的時候,朦朧間聽到了程祥叫他,好像還看到陳亦卿掀開車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自然覺得是陳亦卿費力氣救了他出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玄武軍的大牢關了多久。
所以即便是渾身疼痛難忍,臉被玲瓏包得跟木乃伊一樣,朱玉軒還是要第一時間去打聽陳亦卿的下落。以他的聰明勁不用想就知道跑去長豐街的錦繡布莊,錦繡布莊的掌櫃也認得他是東家的朋友,便告訴他:“陳公子並程小掌櫃在長豐客棧住下了。”
未見到陳亦卿的朱玉軒隻好拖著半殘的身軀回到租住的破舊小屋,坐在床上呆了半日,怎麽都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了一下這三個月的事情,一開始朱玉軒來到京城是聽了在潯陽酒家吃飯時無意透露了玄武軍中事的士兵之言,認定到了京城就能查實父母之死以及朱家村被滅村的真相。
到了京城的朱玉軒帶著陳亦卿給他的不少銀子,可是他一開始也不敢貿然用,做過生意的他知道要想實現自己的目標需要先賺更多的錢。於是租房子也租的是西街這樣破舊的地方,也就是在這時認識了京城中幾個跟趙孬蛋差不多的混混。
跟著這些混混,朱玉軒開始將自己的錢拿出來開賭局,不過是一個多月就賺了不少銀子。他一開始也憎惡自己害到別人傾家蕩產的行為,可是見到銀子大把大把的賺,便也就麻木了。
也就是這樣認識的人越來也多,當他打聽到父母的死很可能跟玄武軍有關時他也猶豫了,畢竟來京城一段時間,他也知道玄武軍是怎樣的存在。所以他隻能一邊打聽,一邊更加小心。
可也是這時,好像有人幫助一樣很順利的消息就真的傳來了,因為五年前朝廷的一樁大案,玄武軍追查到朱家村,當時的指揮軍官王威下令將朱家村滅了村,可是這個王威自己也死在了朱家村。
一直以來追尋的答案竟然是這樣的,讓朱玉軒很意外,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受父母死亡的事實,報不了仇枉費了他向父母在天之靈許下的誓言,報不了仇又讓他一下子泄了氣。
也就是這時候他和幾個朋友喝的酩酊大醉,回家時和玲瓏吵了架,然後玲瓏生氣地跑了出去,自己被忽然闖進來的人帶走丟入了大牢。
想到玲瓏,玉軒抬手看看自己被包得豬蹄一樣的手臂,他在病中雖一直發著燒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的,但是他知道玲瓏一直在照顧他。可自己一醒來,覺得身上有勁了就跑去找陳亦卿和程祥,卻沒注意到玲瓏好像不在。
朱玉軒呆呆地靠在床上,直到腹內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也沒能等到玲瓏。天色漸深,比失去父母時更孤獨的感覺襲來,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錯了事,這錯讓他失去了陳亦卿,又失去了姐姐。
他不知道就在他剛出去時,買了菜回來的玲瓏正欲做飯,家裏便來了位不速之客。
玲瓏推開門,玉軒並未躺在床上,她感到很疲憊,這個弟弟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這些日子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她唯一的動力恐怕就是要看著玉軒的傷好起來,這樣她將來才能麵對父母的在天之靈吧。
無力蹲坐在地上,背後忽然想起男人的聲音,玲瓏背後一僵,心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她的四肢忍不住顫抖。
玲瓏在那人第二次叫:“玲瓏姑娘”時回過頭,來者推開門逆著光,高大的身影如同暗夜的鬼魅,玲瓏的心一沉,她不再害怕了,因為見到麵前的人,她便知道,陳亦卿真的來了。
來人正是高寧,陳亦卿到京城安頓好後不久就跟他聯係上了,並且委托他看著朱玉軒。
玲瓏從地上站起身,也顧不上向麵前的高寧行禮,向前一步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地問:“他是不是來了?寶……亦卿哥來了對不對?可是他讓你來的?”
高寧點點頭,說道:“其實陳公子早就來了,是他把玉軒帶回來的。他讓我看著你們,這幾日我的人一直在周圍暗中保護你們,玉軒想必是好了,他剛才往公子住的地方去了,監視他的人隨他走遠了我才瞅機會進來見你。”
玲瓏也點點頭,她早該知道陳亦卿來了,知道高寧的人一直在保護著他們,她幾乎潸然淚下,她太需要這樣的安全感了。她忙不迭地問:“公子呢?公子在哪裏?”
高寧知道眼前的小姑娘為了弟弟孤身一人跑到陌生的京城,因為弟弟惹了事受到牽連,沒少擔驚受怕。在弟弟回來後又悉心照料,也為玲瓏的情誼感到佩服。再近距離的看這位隻在潯陽匆匆見過的姑娘如今竟是瘦了許多,不由得放柔了聲音說道:“陳公子讓我帶你走,他說玉軒好的差不多了,就帶你去找他,跟他走。”
玲瓏在屋裏徘徊著,她望著這裏的每一個角落,眉頭皺得如同被擰到一起的麻花。
高寧看著她的樣子,以為玲瓏是舍不得還受著傷的朱玉軒,便又開口補充道:“哦,姑娘不必擔心朱小掌櫃,有陳公子的囑咐,我的人會看著他的。”
玲瓏點點頭,麵無表情也無血色地跟高寧說:“高師傅,謝謝你!你是程祥和大牛哥的師傅,我自然信得過你,我收拾兩件衣服就跟你走。”
高寧說:“好,請姑娘快著點,玉軒去找公子,周圍都是暗哨,公子是不會見他的。怕是他很快回來,若還有人跟著他的話,你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
玲瓏沒有回答,隻是點點頭,便轉身自去收拾衣物。高寧道了聲:“我在外麵等你”就輕輕關上門,留玲瓏獨自在屋裏。
若說是行李玲瓏是真的沒有多少,而這間一覽無餘的小屋也沒有什麽好看的。隻是她想記住,記住這裏的陰暗可怕,她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地方來。
若不是高寧先一步出門,或許會看到她眼睛裏森森升騰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