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無間道
四月春風似母親溫暖的手,輕撫著齊生堂後院的草藥,齊老頭恨不得捧著陳亦卿的臉啄幾口。從南疆帶回來的鐵皮石斛順利的渡過了潯陽的梅雨季節,已經有幾株開出了黃綠色的骨朵。
四月的春風也似森冷的剪刀,抽打的卻是趙家上下的臉麵。
趙孬蛋都不清楚到底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一夜之間怎麽熱熱鬧鬧的寶月閣就麵臨了關門大吉的窘境,而趙林就將這一切都歸咎到趙孬蛋消息不準,經營不善上了。
趙孬蛋雖不似他叔叔那般好吃懶做眼高手低,相反奔走於市勤勞的很,但著實在生意上沒什麽天賦,完全按著朱玉軒的計策經營寶月閣。同時加上他本人貪財好色,於是寶月閣不出月餘就變成了不堪入目的豔舞場。
一開始確實生意明顯改觀,加上趙家一向在城中人麵廣,城中的公子哥們免不了日日捧場。再加上朱玉軒獻計:既然趙家有酒坊,何不把酒包裝一下,在這夜場價格翻倍的賣酒。
剛加了賣酒這一項,朱玉軒又提議,由一群妙齡少女,手捧美酒穿梭在寶月閣的各個包廂客座,賠客人飲酒猜拳,以此促銷。
果然寶月閣的利潤大增,趙林且不管這主意誰出的,他手底下生意多,若間間他都親自過問自然是管不過來的。
於是見寶月閣這麽有氣色,趙林隻管放手讓趙孬蛋繼續參與經營,一時趙孬蛋在趙家上下竟比寶月閣的掌櫃還風光無二。
可好景不長,這些精力旺盛的年輕公子哥,看著豔舞飲著美酒,還有“啤酒妹”們陪著猜拳,酒後難免不鬧事或是輕薄姑娘們。
先是聽聞寶月閣的台柱子臻臻姑娘因不願意做那些低俗的表演,爭吵間被趙孬蛋掌摑了,鬧得從寶月閣三樓跳下來差點摔死。
接著是城中有兩位富家公子哥,原本是蛇鼠一窩的好兄弟,但是在寶月閣喝了點酒為了個賣酒妹爭風吃醋,一個把另一個從樓梯上踹了下來。雙方的父母,為了自家顏麵隻說是寶月閣的姑娘們不檢點,鬧著兒子吃多了酒。
好景不長又有人傳說寶月閣的酒菜有問題,吃完鬧肚子,甚至當場臭屁放個不停,熏得一樓大廳的客人都掩鼻而走。
若說這些不過是經營不善,賠上些銀兩也能息事寧人,但是潯陽學堂的士子們聯名上告知府衙門,說寶月閣有傷風化,逼良為娼,無德經營。甚至組隊到他們門口示威,這便讓趙林徹底坐不住了。
“徐臻臻不願表演就不表演,攆她滾蛋就是了,誰讓你逼她的?!”
“啪!”的一聲脆響打在趙孬蛋臉上,趙林登時在他臉上印上五個手指印。
趙孬蛋本就因寶月閣的頹勢來得太快,一頭霧水不知該如何是好,被趙林打了幾下更是不敢辯解,也不知如何辯解。
“這可好,那幫學子鬧著說我們逼良為娼。什麽逼良為娼!那些窮學生見過徐臻臻沒有就如此胡鬧!”
“趙爺您先息怒,息怒。”趙孬蛋眼珠子一轉慌忙獻計:“您跟知府大人不是朋友麽,咱們家也常往知府大人那裏送禮的,有他們鎮壓,定就不怕這些士子們鬧事!”
提起李知府,趙林的臉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以他趙林還需趙孬蛋提醒?事情一出趙林就第一時間去拜訪知府大人,可李知府見到他時也是怒不可遏,一通訓斥。
原本知府大人隻道是他也開個演藝坊,這倒無所謂,生意嘛本來就沒有獨一家一說,可是知府夫人喜歡看演出,圖新鮮去了寶月閣回來已是對寶月閣的演出批得體無完膚,還不準李大人進出寶月閣。
這也無所謂,不看就不看,要看姑娘還不如去紅玉樓。可知府衙門和鹽運司副使衙門,這些地方陸陸續續都有捕頭、衙役這些人在寶月閣吃酒菜吃壞了肚子。這些知府大人的手下,自己就是證人,要知府大人還如何包庇?
再者也不知是吹得什麽風,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潯陽士子們竟然也聯名上告寶月閣有傷風化,這件事情李知府就再不能坐視不理了。
要知道這已是四月,到了秋闈這些學子、秀才裏保不準有誰中了進士的。這些人裏許多本就有秀才身份,也有頗具名望的家世,將來甚至是可上達天聽的,也有可能成為李大人的同僚。總之這有傷風化的罪名,他李春良擔不起。
於是對著趙林歎了幾口氣,李知府便義正言辭的告訴他:“一切皆按法辦!”
言外之意,寶月閣注定輝煌不過三個月就要關門大吉了!
趙林自認為是自幼經商,既有身家又有經驗,還有頭腦。雖說一間寶月閣關門了,對他影響並不甚大,比起以前他老爹交給他月月賠錢的裕隆酒家來說,他這幾個月也算是讓寶月閣盈利了。
可是他始終想不明白,寶月閣究竟是為什麽就在潯陽臭了名聲,再也開不下去了。
“我看呐,他們就是輸在了沒文化上!”朱玉軒端起酒杯一仰而盡,這一兩個月跟趙孬蛋頻頻“約會”,不是在酒樓就是在青樓,別的不敢說,察言觀色和酒量都是蹭蹭地見長。
“好好的一間酒樓不做,非要跟風他人,結果卻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唐亞東也端起酒杯附和著玉軒的話。
又對坐在主位上的陳亦卿說:“陳公子確實好才思,聽聞你排一場節目都不需要提前寫好話本子,不過是給演員個大綱,排個幾日就如此精彩紛呈,真是佩服佩服!哦,特別是上次我去看的《公子複仇記》,真是印象深刻,至今回味。”
那邊廂知府衙門貼出通告:寶月閣經營人員枉顧社會風氣,一眾演員煙視媚行嚴重有礙潯陽清明,責令趙家停業。
這邊廂陳亦卿便在潯陽酒家辦了這麽一場慶功宴。
上首陳亦卿,右側依次是沈心、唐亞東,左手位是羅廷亮、武富貴,下座朱玉軒、程祥、張世牛、沈三豐。
原本這場宴請是少不了齊懷生的,但陳亦卿不必問就心知齊懷生不會喜歡這樣的聚會,且他確實是心懷蒼生願兼濟天下的大夫,這次出手幫陳亦卿開出的雖然是對人身體有益無害,還能促進腸胃蠕動的藥物,但說到底是違反了他的本意的。
即便是為著以後的萬不得已,陳亦卿也不能在人前暴露他。這一席酒宴並不能入得他的眼,日後通過南來北往的貨源,多給他搜集些珍貴的藥材,倒是比什麽都強。
陳亦卿端起酒杯,道:“陳某再次敬各位,感謝各位的配合,先幹為敬!”
“誒,這次對付寶月閣,說實話我雖參與其中,卻並沒有看明白到底我們是怎麽讓寶月閣就這樣結業的。不如陳公子,你給我們講講到底這是個什麽過程?”武富貴喝下杯中的酒,道:“我看我們這次的行動,真真講出來,也似是一出戲劇般精彩了吧!”
見大家停筷看著自己,陳亦卿也微微一笑,順著武富貴的要求,講道:“要說起戲劇,這也算是無間道了!”
“無間道?”
“可若說是我們行動,倒不如說是趙家本就立心不良最終是自食其果!”
高寧從江湖朋友那裏得來的消息,張冰玉被官府中人化了名倒了幾手,由人伢子一路賣到了南疆去,他們定也是覺得南疆偏僻,在楚國與西越,南鄭的交匯處,買賣人口的事情常在這裏發生,不會引人注意。
而高寧欲買回張冰玉,卻被陳亦卿攔下了,以高寧的身份買了張冰玉回來,怕是二人隻能流浪天涯,自此再也居無定所了。於是陳亦卿提議,由自己冒險買回張冰玉,再轉移出潯陽,等張家的事件徹底過去,再做打算。
所以才有了南疆之行,當然這真正的目的不足為外人道。於是陳亦卿隻說是:“因著被趙二狗嚇了一嚇,玲瓏的精神一向不大好,為了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因著自己的腿在潯陽的梅雨天裏也著實難受,於是帶了幾個人往南疆去旅行散心。
卻不想趙二狗的侄子趙孬蛋,趁著他們出去了一大半人,就獻計趙員外抄了明月樓的生意。陳某本不想反擊,可寶月閣的趙孬蛋也實在是欺人太甚,不僅模仿明月樓的名字,還從明月樓挖了許多演員和歌舞姬過去。
被人處處模仿生意也著實不好過,但我們在潯陽沒有根基,也無力反擊。可趙家竟不死心,連我們明月樓的掌櫃朱玉軒都想挖,於是小軒就按著陳亦卿的交待,給趙孬蛋出了不少好主意。
沒想到這趙孬蛋如此蠢鈍,完全不考慮,直接照搬照抄。且趙員外或許是生意太多,竟沒有注意趙孬蛋的所行,或者說並不在意趙孬蛋是如何言行,隻由著矛盾激化!”
大概說了個經過,陳亦卿又端起酒杯:“多謝羅校尉、武捕頭和兄弟們為陳某造勢,幫我在市井放信兒,才讓趙林如此輕敵,真以為我明月樓不行了,他們放鬆警惕,我才有機會調整喘息。
另外,武兄弟怎麽就剛好在寶月閣鬧了肚子?還是為了幫陳某在演戲?演技相當高明啊!”
眾人聞此哈哈大笑,樂作一團。還好武富貴雖麵上害羞,卻並不介意,隻是擺擺手說:“不足掛齒、不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