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醫癡
“父親放心,兒子這次得了個高人,寶月閣一定會經營得蒸蒸日上!”
城東趙家的花廳裏,晚飯後父子二人坐著談天,上首主位是趙家老爺趙航,下首坐著的便是他的次子趙林,因著長子年紀輕輕就歿了,趙家的生意將來也隻能靠著這個兒子了。
趙老爺年前年後身體一直不大好,便極少往店裏去巡鋪,生意大半都交給兒子打理了。最近聽聞似乎趙林將精力都花費在了裕隆酒家改造的劇場,雖說是扭轉了酒樓一直虧損的局麵,但旁的生意也不可放下,趙老爺便想提點兒子一二。
“我們趙家自你爺爺起,在潯陽打下根基。我們這一輩兄弟多而不合,分家後來往不多。我的生意呢,就越做越好,將來肯定也是要留給你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長進,也要吸取你那幾個叔伯的教訓。知道他們的生意為何做不好麽?”
趙林恭恭敬敬地向父親道:“請父親賜教!”
趙老爺見兒子態度良好,但麵上滿是誌得意滿之色,也有些擔心,對於這個兒子他再了解不過,有熱情有衝勁,但難免是急功近利後勁不足。
趙老爺撚著胡子,重重歎口氣道:“當年,你大伯和你三叔、四叔都是嫡出的,而我和你五叔是庶出的,所以他們一向看不起我們。你爺爺一向是不想我們分家的,想我們兄弟五個並肩作戰,把趙家的生意打造成潯陽城百年基業。
可是呢,你大伯就不這麽想,一直認為是你奶奶搶了他們母親的丈夫,所以對我和你五叔很是排擠。你爺爺剛一病倒,他們便要鬧著要分家。
結果呢,可想而知,他是大哥又是族長,當然都是他說了算。我和你五叔分到的就不過是幾畝薄田,幾間年久失修的小鋪子。可是我和你五叔,越是因為輸不起,就越是小心謹慎,凡事親力親為。把我們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可是天不遂人願啊,我們剛做出點成績,你五叔就累倒了,離我而去。唉!你現在沒有兄弟跟你一起分擔,自然是更加辛苦。
我見你也有些生意頭腦,但一定不能浮躁,要沉下心來,我們趙家做絲綢、做酒樓還有糧食很是得心應手,單是把我們自己的生意好好發展起來,再擴大些規模,穩定住基業就吃喝不盡了。旁人的東西,我們學不來,也不見得適合我們。”
趙老爺說的這些,趙林自是知道的。他從小都跟爹和五叔站櫃台,趙家的曆史他清楚的很,但還是麵上恭恭敬敬地說一句:“兒子受教了,以後做生意定當更加當心便是。”
可內心知道老爹是嫌他抄了陳亦卿的明月樓,怕他貪多嚼不爛。明明就已經是後來者居上的生意,更何況現在雖一時半刻沒挖來朱玉軒,但是這趙孬蛋也是很盡心盡力地搭上了這條線。
何況這現成的買賣比他們趙家祖業酒樓、糧食之類的要做起來輕鬆,利潤也高,他沒理由放著到嘴的肉不吃。
朱玉軒已將自己如何打理明月樓,如何計劃開展挖些現成的清館姑娘和紅玉樓頭牌去坐鎮,搞熱個場子。再買些妙齡少女讓潯陽城的老少爺們兒們再以拍賣的方式,請得姑娘們可以在台上為拍得的老爺們專門做廣告,編歌舞唱誦一番,定是能贏得那些老爺們心花怒放,一擲千金。
“哼!那個陳亦卿假清高,也沒讀過幾年書非要扮文化人。我們不攔著他,他非要將明月樓繼續如此清湯掛麵的經營下去,不正是我們的商機。”
聽完趙孬蛋的匯報,趙林很是放心,這原本在潯陽城紅極一時的陳公子恐怕是江郎才盡了,不過一直的演出那些各種公子姑娘的舞台劇,能有什麽看頭。陳亦卿不買朱玉軒的帳,他趙員外買!
既不用花大錢養著朱玉軒,不過是給些小恩小惠,就套來了他的生意經,又可以擴寬經營寶月閣的思路,一舉兩得。
趙林對趙孬蛋和寶月閣的掌櫃各自交待了任務,“孬蛋你這樣,你再去給我找些姑娘,能歌會跳的,越放得開越好!買也行,雇也行,都給我弄來,最好是直接讓他們賣身過來,省的被別人再給我挖走。
許掌櫃,你讓人置辦些衣服,料子當然越少越好,這眼看天也暖和了,咱們給潯陽的老爺少爺們增加點福利。既然陳亦卿被咱們狙得不行了,以後下午場便不演了,學他們好好排練歌舞,晚上盡情了表演。
另外去選一排長得齊整的姑娘,站門口拉客,越熱鬧越好,讓人經過我寶月閣門都想進去看看,沒心思再往城東那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去!”
陳亦卿才顧不上趙家這會子憋什麽大招,狙擊他的明月樓,他眼前就有一個老麻煩!
齊生堂後宅,齊懷生將學徒、兒孫都支走,氣沉丹田衝著他麵前的陳亦卿一聲怒吼,這一聲一般的怒氣怕是無法做到,如此壓低聲音卻又無比用力的字字清晰,似是腦腔、胸腔、腹腔同時共鳴,要用內力震碎麵前的陳亦卿。
“你小子,腿好了為何不告訴我,竟瞞了我一個月!我是大夫,是你的大夫!”
陳亦卿像是早知道這老頭會對他不滿一樣,並沒有太過激動,隻是淡淡地說:“可是,我不過是大腿根剛有點知覺,整條腿還是沒有一點感覺,我也是練了半個月才能勉強站起來……”
齊懷生看著他如此淡定才更來氣,咬牙切齒道:“就算隻有針紮的感覺,站都站不起來,有感覺便是我治好的!你也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
陳亦卿看著他有些沉默,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問:“告訴您了您打算怎麽辦?告訴所有人,是您治好了我?不辱您潯陽醫聖的名號?”
若不是剛才施針時,陳亦卿的腿有了反應,肌肉自然的抽搐了一下被齊懷生感覺到,或許陳亦卿還想瞞他更久。
齊懷生生氣,卻更多的是憐惜和失望,“你……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我……我……”陳亦卿眼底滿是無奈、憂傷與疲憊,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您要是告訴我,我可以信您,那麽……那麽我就信!”
齊懷生看看陳亦卿的背後,原本一片廢地的自家後院,被陳亦卿找人收拾出來,又給他建了一個花園,這不是普通的花園,而是一座溫室,裏麵種得也不是普通的花花草草,都是名貴的草藥。
也虧得他一個年輕人,有這樣的心力去找水苔、碎石、花生殼、苔蘚、椰子皮、鬆樹皮、木屑做基質混上土和肥料幫他養活了鐵皮石斛。那鐵皮石斛還是陳亦卿親自去南疆山上尋來給他的,聽他的夥計三豐說,陳亦卿從南疆回來手上劃破的疤就是找鐵皮石斛時候傷到的。
還有那已含苞待放的金銀花,是他親手植的,再過半月定是“金虎胎含素,黃銀瑞出雲”的喜人之景象。
陳亦卿也很聰明,他命人建的溫室花棚,既通風又可通過人力控製日照時間,找來的各色土壤根據草藥的習性有排濕良好的又有營養豐富的。
他還很會做生意,知道去哪裏收低價的草藥。不管是買來的靈芝、人參之類名貴的也好,三七、黃芪等常用的也好,抑或是難得的熊膽、馬寶也從來都是先拿來孝敬自己。陳亦卿喜歡收集這些草藥,不亞於自己,卻總是敬自己是大夫,找到好東西都拿來跟他這個老頭子分享。
這花園是陳亦卿送他的壽辰禮物,他常說自己是潯陽醫聖,可陳亦卿了解他是名副其實的醫癡,日日對著這些奇花異草,他才真的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就為了看著這些草藥在他老齊家後院落地生根枝繁葉茂,他也要長命百歲。
“我知道,你是生意人,你有你的難處,你也要各種手段保護自己,但是!”齊懷生還是第一次如此溫和的跟陳亦卿說話,因為別人不懂,他懂,懂陳亦卿的無奈和惶恐。
知道他的身世可憐父母早亡,帶著幾個孩子在異鄉做生意,自是比常人更多顧慮與擔憂,也定是因此比旁人要多更多的秘密與謹慎。
他希望自己不僅要給他醫病,還能為他醫心,“但是,在我這裏,你不用擔心,你可以信任我!你要保護自己我懂的,我們齊家畢竟出過禦醫。你們波譎雲詭的商場,一點也不比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簡單。”
“我的腿便交給您了!”陳亦卿終於放開他常皺著的眉頭,如釋負重般露出孩子氣的微笑。
“另外,生意上我還想請齊大夫您幫我的忙!”
“哦?我不過是個大夫,可不想參與那些惱人的事情!”齊懷生擺擺手,道:“我隻做醫人的事情。”
齊懷仁覺得自己好像又被陳亦卿給繞進去了,本來他是來審問陳亦卿的,但是此刻好像又是這個毛小子掌握了局勢,變成了他在引著自己走。他好像總有能力,讓周圍的人跟著他的節奏談話。
雖然齊懷生嘴上說著他是大夫隻醫人,不談生意,但是也忍不住好奇起來,陳亦卿到底想讓他怎麽幫。
陳亦卿一副微微笑的樣子,也不著急,隻是伸手觸著他旁邊剛種下不久的甘草,又伸手翻曬一下框子裏晾著的枸杞子。吊足了齊懷生的胃口才說:“既然您家裏還出過禦醫,自然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想請您做我店鋪裏的特聘專家。您知道我開飯店的,推出點藥膳也不錯,另外您也時不時去幫我檢查檢查食物的品質,幹淨程度什麽的……”
“說重點!”
“我想買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