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明月樓
在潯陽城做工的人們,很多都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在一家做活,甚至因著奴籍一出生就如牲畜般的歸東家所有,他們最大的盼望便是東家能多賺點銀子,賞自己個好臉看。或是能多攢點錢,討了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以後在內院也漲了臉。也希望過小少爺讀書用心將來中了功名,讓主家門楣光耀,自己兒子長大便算是有個好去處了。
當然他們中的許多也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有些也挨打挨罵生不如死,可隻要有片瓦遮頭,哪怕是柴房畜棚也比外麵的叫花子強。
至於什麽是自由,什麽是未來,不是他們不敢想,而是他們的意識裏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這樣的詞匯。
“明月樓的朱掌櫃和程管事年紀輕輕就是怪人”,這是近來潯陽“農民工界”對玉軒和程祥的評價。
他們並不知道怪的不是玉軒和程祥,而是他們背後的陳亦卿。東城如火如荼的建設成為了潯陽的新城,原先住在這裏的人家,如有在新房建成後還願意回來的,能得到比原來宅子隻大不小的一所新屋,即便你原來的院子幾輩人住過之後隻剩下了些斷壁殘垣。不願意回來的,簽過地契,拿了陳亦卿付的銀兩都往城中心另行置宅子或做小生意了。
而從未有人問過陳亦卿這麽大動靜的銀兩都從何而來,都道是他的寶閣衣櫃賺得盆滿缽滿,也有人說是他帶火了錦繡布莊也賺了不少。
通往東城的路被重新規劃,整飭過的街道不僅寬敞幹淨,一街兩巷還被種上了各種討喜的花草。臨街的十餘間店鋪,每個後麵都有寬敞的院落,典型的“商住兩用房”,是為了方便供那些安置戶回遷。
後院是他們的住宅,而他們前院的鋪子都歸陳亦卿所有,他們可以根據陳亦卿的規劃在前鋪打理生意,也有些老實巴交的被安排往陳亦卿在原先那幾畝薄田圈起來的“大棚”裏打理花草和蔬菜。
不論是哪一種他們都能按月獲得工錢,比從前守著幾畝薄田看天吃飯,住著破房子冬冷夏熱要好得太多。那些拿了銀兩便搬入城中的人們,此刻看到新區的發展,也有些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原本無人問津的城東荒地,被陳亦卿開發得井井有條,知府大人也甚是安慰,在他上奏朝廷吏部的“年終總結”上花了不少篇幅寫到他轄區的潯陽城城東荒地如今改造成了惠民商農兩用區域,帶活了一方經濟、惠及一方人民。
當然他行文中說賣張常勝的良田所得之銀兩有上百兩捐至了城東修路,不過是陳亦卿賣了個人情給他,這樣陳亦卿不用送禮就得到了政府的“開發用地”支持。李知府光明正大的“征用”了張常勝田產變賣的銀兩,知府夫人又常往陳亦卿的寶閣衣櫃去買衣服。
陳亦卿也甚是感歎所謂經濟流通,不過是我的銀子借你使使,你拿著出去轉了一圈還是花到了我的店鋪。
李知府還是欠下了陳亦卿這個人情,所以當陳亦卿抱著一摞“勞務合同”到衙門,正兒八經要官府做“勞務公證”的時候,混了多年官場的知府大人還是被搞得一頭霧水,召集了一眾屬下和師爺,研究了半天陳亦卿寫得歪歪扭扭的文書。
最終還是指派了典儀沈心去陳亦卿的招聘會做公證,誰讓他力保陳亦卿這文書合情合理,應予以支持並推廣。所以,沈心穿著官服在東城區的新城街,一連召開了月餘的招聘會。
陳亦卿先是與東城的“拆遷戶”們簽訂了房屋合約。在他的“商住兩用房”後院居住的十幾戶人家裏,凡願意經營鋪子的,同時經陳亦卿考察合格者,便根據陳亦卿的店鋪經營範圍及崗位簽“勞務合同”,一年一考核、一年一續聘。
不願參與經營,或陳亦卿考察不合格者封了前鋪和後院之間的門,用側門和後門進出,從此隻是街坊鄰居罷了。若參與了經營,或給了崗位一年合約後,不願續約的,考核不合格者,便不再續約,雙方解除勞務合同。
每簽一份合約,除了陳亦卿和受聘的員工要簽字或蓋指紋,典儀沈心作為“公證員”也要在契書上麵簽字。合同則是一式三份,陳亦卿保存一份,工人存一份,衙門存一份。
幸虧陳亦卿用人很是審慎,經招聘會上念恩、玲瓏、玉軒、程祥審查過基本要求的人,須提交身份文牒,由沈心核實身份無異,再根據個人條件經陳亦卿麵試後才安排崗位,如此才沒讓念恩、玉軒、小祥謄寫合同謄到廢了手。
一連一個多月的招聘會除了新城街的原住戶們,也不過是聘用了二三十人,有些撥去玉橋街做河西味道的夥計。有些分去了跟唐錦仁染布,真正以後留在新城街工作的生麵孔並不算多。
即便陳亦卿如此作為在潯陽商界是前所未有的怪異,但凡是想在潯陽謀生的人們仍是擠破了頭的到新城街應聘。不僅是因為陳亦卿在合約上詳細列述了每個職位的薪資和發放時間發放標準,裏麵還指明了甲方不能隨意無理由克扣工錢,不能隨意打罵工人,這是所有在潯陽或者說整個東楚做工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當然還有考核合格可以晉升做掌櫃,或者可以根據工作年限漲工錢這樣的人才培養計劃,雖是陳亦卿懶得寫那麽多字,隻是也讓小軒和小祥對於麵試通過者好好交待一番。
此話一傳出去,潯陽城的有誌青年們,可算是有了盼頭,既不用賣身,又有體麵,將來升作掌櫃也是有可能的。
當然也有不少混混也想擠進明月樓的“保安大隊”行列裏,不為月銀俸祿亦不為晉升顏麵,隻為著聽聞明月樓招聘的“演員”裏不乏會彈唱會歌舞的漂亮姑娘,也讓他們覺得值得一試。
在掙紮了許久到底要不要開個“青樓”後,陳亦卿才知道青樓不是你想開,想開就能開,朝廷的規矩也是很嚴格的。那麽就把目標轉向“酒吧”,但是酒也竟是限製品,什麽樣規模的酒店可以釀酒,什麽樣的飯館可以賣酒也都是有條件的。雖說按著今時今日的財力和人際關係,未必不能申請下來賣酒牌照,可陳亦卿並不想做太越矩的事情,亦不想多同官府眾人來往。
因著改建潯陽學堂一事,跟沈心和羅廷亮走得勤了些,這二人倒是沒什麽,行為舉止也都是堂堂正正,可他們的手下終歸是朝廷流氓做久了有些手腳不淨,且被他發現玉軒是有意跟這些人走的近,他不想重蹈張常勝的覆轍,也不想讓自己的人跟權勢有何來往。
於是想來想去,娛樂業隻剩下電影院了,既然沒有設備,那麽就現場演話劇也不錯。畢竟這個年代沒有成型的戲曲、雜劇。至於說書、雜耍這樣的曲藝形式難登大雅。而聽曲、看舞,未免單一了些。連他自己在這沒有手機、電腦的地方待久了,也開始清心寡欲,就差聞雞起舞了。
於是城東的新城街十餘家店鋪的正中間,才是陳亦卿建這條街市最初的目的。
新街的兩側是對稱的店鋪,每間的製式格局都是一樣的兩層小樓,磚瓦結構,框架房梁是普通的原木色。二層有落地露台和欄杆,沿著欄杆種上攀爬得藤蔓植物,也頗有點中西結合的風情。
而新街東邊盡頭,兩側店鋪拱繞著的便是明月樓了,大老遠就可以看到這個三層長方體建築。
推開一層大門,兩側是排開的類似球場站台般的台階,當然若是演出時這裏的票價最低,因為坐得擠。
一層建築正中央的便是占了這一層最大麵積的舞台,高約半丈,長寬足有四、五丈。舞台和整棟樓被一堵幕牆像切蛋糕似的切成兩半,前半部分因著要做舞台和觀眾席故而占的比例要大些。
圍繞著舞台的便是一樓內場的座位,進得這裏麵票價便要高些,所以設置了桌椅,規規矩矩的擺了餐牌,坐得這個位置的人定是要些茶水和點心瓜果的。
為了不讓劇場裏有廚房的油膩和味道,陳亦卿特意在兩側的商鋪開了飯館和點心鋪子這些賣吃食的地兒。不管客人來看節目是現場點餐,還是在門口買好了帶進來,一律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說到肥水不流外人田,更巧妙的便是茅廁,是直接由地下管線引到陳亦卿的蔬菜大棚下麵的,雖然遠了些,也“曲折”了一點,在建造的時候這樣的地下工程花費的時間最長,也最耗費錢財,但是陳亦卿稱這是“百年工程”,有了這裏的“自然肥料”他的地可以永不施肥,種出的瓜果蔬菜再擺上盤送給這些登堂入室的客人,一舉兩得,一舉兩得……
明月樓被幕牆隔開的不為外人所見的後半部分除了正中間的練習場外,一層是道具室和樂器室,二樓兩間是服裝室和辦公室。整個三樓不分前後場,全是演員和歌舞姬們的住所。當然這裏的姑娘小夥們賣藝不賣身,又加上都是色藝俱全的,陳亦卿才特意囑咐程祥和玉軒在招聘的時候招一支身體健壯的“保安大隊”。
最巧妙的還得是二樓的包廂,共八間,每間朝著舞台的方向是開放式的欄杆和紗帳,在走廊這側是門,進門有精巧的桌椅,溫馨的燭台,還有鮮花裝飾。若是達官貴人們來看演出,不必穿過一樓擁擠的人們,隻從樓外門口兩側的小樓梯上來便直接可進入自己預定的房間。更貼心的是右側的樓梯,隻限女賓同行,若是遇見那些平日裏拿著勢的夫人們,這樣的設計更可彰顯她們的尊貴和矜持。
玲瓏跟來寶閣衣櫃的夫人們說起,這明月樓開業演出的小夥子多麽多麽俊俏的時候,她們一個兩個的都互相觀望著,有些猶疑,拿手裏精致的帕子擋住櫻桃小口道:“這……怕是不太好吧,這些聽曲看戲的地方……都是男人去的嘛。”
可轉過頭,都還是悄悄地拉著玲瓏的手,塞上銀兩:“幫我訂二樓的包廂……我要最好的位置,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