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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一江煙雨一江寒

  過了臘八就是年。


  潯陽城的冬天不下雪,卻總是少不了連綿的陰雨。周邊的農民已經沒有什麽農活好做了,白菜蘿卜下了窖就開始準備過年的一應用品。獵戶們倒是常帶些餌到林子裏撞撞運氣,或許有下山覓食的狐狸、野兔。


  到城裏采買年貨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城中的人也想著忙碌了一年,早些準備過年,卻為了多賣些貨賺了銀子好過年並沒有停歇下來。


  張常勝似乎真是傷得不輕,半月有餘沒有出現在玉橋街了。甚至都有傳言說張老爺這次是倒了大黴得罪了江湖門派,一番廝殺下來,怕是不行了,恐怕張夫人和稚子是守不住家業的。


  “這玉橋街一十九家店鋪和玉橋碼頭怕是要變天啦。”醋坊白老太太對前來打醋的小祥這麽說了,陳亦卿才知道,原來玉橋街竟有一半的店鋪是張常勝的房產!

  果然從古至今,有錢人都是要做房地產事業的!要不要趁張家要沒落了,趁火打劫廉價搞個鋪子呢?!

  陳亦卿單手托腮就這麽若有所思的在門口看小祥和小軒收門板,已經是年二十四了,祭完灶王爺,周圍的人家都已經開始打掃房屋準備來日的炸豆腐了,這也是河西味道開鋪第一年的最後一天。周圍隻有爆竹店、香火店還是熱熱鬧鬧的門庭若市,其餘的店鋪早早的都收了門。


  “回去幫著念恩姐姐把雜物房整理出來,扯上繩子做晾衣間,這衣服掛在房簷下麵還是潮得發黴……”陳亦卿坐著輪椅,身上堆滿了小軒、小祥要的爆竹,還有玲瓏、念恩要的各色絲線,以及他自己買的一些草香和金箔。


  而張常勝就在此時從對麵走過來,陳亦卿在內心吐槽了一下,果然不該大白天就打別人主意的。


  目光不過一掃,卻看到張常勝的動作、表情,不過在短短幾秒鍾時間就完成了一整套的變化:似乎是有話想對漸漸走近的陳亦卿說,沉思著緩下來腳步,想想還是算了,不相幹的人嘛,隨即神色恢複如常又掛上尋常的笑容重新邁開步子。


  也不知道是在家養病捂得了?還是病中缺乏血色。張常勝看起來白了些,與平常健步如飛的腳步也略有不同,走起路來緩了不少,卻依舊沉穩。身邊的隨從倒是沒見過的陌生麵孔,繃著的臉上左下角靠近下巴的位置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疤,不動聲色的說明著:“哥,是跑江湖的!”


  陳亦卿思考了一下,還是自己先開口吧:“張老爺,還在忙著啊!”陳亦卿從滿腿貨物中,抽出被壓得發麻的雙手朝自己的老主顧拱了一拱手。


  張常勝有些意外平日裏看起來冷峻清高的少年第一次開口跟他打招呼,而少年文弱的臉上多了幾分老練與沉穩也讓他有些驚喜,故而停下腳步,耐心的和這少年嘮了五毛錢的:“唔,還不是京城那些達官貴人要辦年貨,這南方的柑橘和絲綢,都要經潯江到這裏再走陸路快馬運進京,我不放心去碼頭看看。”


  “哦,那就不打擾了。先給您拜早年,也給夫人和少爺、小姐帶好。”陳亦卿又拱一拱手,並未多做停留,如常的拐入竹枝巷。倒是玉橋巷周圍看到張常勝竟然生龍活虎的出了府的人們,因著年前最大的秘聞竟撲了空了,略略有些失望卻也踏實一如從前。


  玉河與潯江交界處,張常勝站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常勝碼頭”。雖然這潯陽城內最大的碼頭是在潯江邊上城內首富李老爺家的慶隆碼頭,但張常勝的的這個小碼頭近幾年也是十分活躍,加上他手下還有間“常勝鏢局”,來往潯陽城的陸路和水路貨運在他這裏是無縫連接的。


  常勝碼頭邊泊著幾艘大船,船老大們都是常年在水上行走的人,平日裏他們的妻小都住在岸上的家裏,他們也常在換班時候回家。


  到了年下為了年節期間船隻不被小賊給偷了,也為了不被道上其他人給算計了,基本上這些船老大都是闔家老小住在船上過年節的,張常勝會給他們異常豐厚的紅包,來確保年節期間船上的平安。


  因著年下,家裏的女人和女兒都拿出打扮自己家的興頭來打扮這些看起來灰暗生硬的船隻。


  盡管船上一片張燈結彩紅紅火火,河邊卻仍然很冷清,比不得平時每日都有大量貨物吞吐往來熱鬧。


  張常勝隻帶了一個佩刀的青年隨侍,並未驚動這些船老大。隻是偶爾有幾家從船艙出來,看到他了便過來打個招呼,但見自己老板神色略顯緊張,就也不敢多說什麽。這些人都是從他還是河工頭子時候就跟著他的老人了,自是跟他有默契,也足夠忠心。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毛毛細雨恍恍惚惚飄了起來。張常勝的臉色更白了些,卻依舊筆直的站著,臉上隨著雨水落下的還有不易察覺的汗。玉河麵上,漸漸有白霧蒸騰起來,模糊了沿河兩行的枯枝敗葉。


  潯江是極長的,源頭在西越境內,上遊經過南鄭,而中下遊的這一段經過潯陽城再往前奔流二百裏匯入東海。


  張常勝和他的隨從都目光灼灼的盯著潯江西邊的方向,漸漸的有一艘小船自他們目光所及處,緩緩駛來,望上去竟像是從這濃霧中憑空生出來的一樣。和著朦朦煙雨做背景,深青色的船艙晃晃搖搖,穿蓑衣戴鬥笠的船家撐著篙子,竟像是一幅山水畫。


  船愈發靠近,向左拐一個不急的小彎駛入玉河,張常勝的神色愈加焦急,不自覺的往前迎上去。直到撐篙的船家退後,張常勝的心腹張強從船艙快步走出來,朝他揮揮手露出一口大白牙,並伸手撩起船艙的簾子,露出裏麵幾隻大箱子。張常勝才長長舒出一口氣,和他身邊的青年男子對視一眼都笑了。隱隱的刀疤在他對麵那人的臉上,因著笑容牽起嘴角而顯得略略滑稽。


  不多時兩輛寬蓬馬車來到玉河邊,張強和那青年男子手腳麻利的把船上三口箱子抬上了張常勝日常坐的那一輛馬車,還有兩箱則抬上另一輛。


  張強請張常勝上馬車,而自己要親自駕車。


  張常勝搖搖頭說:“幾箱南貨水果而已,沒有多重,我再坐上,馬兒豈不是看起來很費力?貨箱髒汙,我還是不上去了。”


  張強立馬領會其意,竟暗暗運氣,手扶著車梆子往前用力。


  客套的告別都沒有,隻是簡單的拱了拱手,刀疤許卓就自己駕起馬車往相反方向駛出潯陽城。


  回到家的張常勝似乎心情大好,給手下各生意堂口的紅包比往年都豐厚些。卻同時也傳出了張老爺雨中傷寒,要臥床休息謝絕拜年的消息。


  該行的禮,張家卻是一件不落下。不及過年,張家後門就一箱箱的物什抬出來。而知府老爺和千戶大人家裏前門從來來往的都是些親朋好友,後門卻是隻進不出的……


  三十兒一早板車便停在竹枝巷王家門前,把逼仄的院門給堵了個嚴實。兩個小廝從車上跳下來,抬了不少東西進了王家大門。


  “我家夫人賞二位姑娘這一年的巧手裁衣,並祝貴府上吉祥如意,財源廣進。”少年微微欠身遞上節禮。


  “大半個月沒有見過李嬸兒了,她老人家一向可好?”玲瓏邊接過少年手中的布匹邊問道。


  “李媽媽,”少年被這麽忽然一問磕絆住了,不過到底是從小養在大家子裏的孩子,若沒點機靈勁早就被主子打死了,哪還輪的到派出來送禮這樣的體麵活?


  略略一笑,少年繼續說道:“我最近都很少見到呢,年下裏他們這些主子跟前的人兒最是忙了。”接了陳亦卿封的紅包,兩個小廝謝著拜了年就駕起板車往下一家送賞去了,心想著這位陳公子也是講究的,一般三十兒送賞並沒有幾家給紅包的,第一次來這裏就領了賞了。等初一若是能跟著管家給各位老爺家送禮那才真是體麵,賞錢又多……


  李嬸兒很忙這話倒真的是不假,府上眾人也不知道老爺這是得了什麽風寒,除了醫生便不讓別人進了,每日隻李嬸兒和夫人親自在跟前伺候著。


  李嬸兒端進來一盆熱水便退下去給主子準備吃食了,她自十三歲在曹老夫人跟前伺候,便是看著曹毓秀長大的老人兒了,待這位夫人自是與別的家下眾人不同,既是仆又似母。而此時她這許久不親自出去跑生意的“姑爺”月前也不知是出去走的什麽鏢辦的什麽事,此刻竟這麽遭罪。


  “李媽媽,萬不可對人說我這傷勢,萬一那些個行家趁著我養傷踩我的地盤兒,那就得不償失了……”走鏢回來那一日,看似正常的張常勝在闔府迎接後,退進裏屋隻留了她和夫人伺候,說完這句話就昏厥過去了。


  還好他身子一向硬朗,養了半月便好多了,隻是那日又強著出門接貨,淋了些雨回來又發起了熱。


  “多得了夫人了,這年下賞錢和禮金一應都很周到,比我想的竟還細。”


  張夫人拿熱毛巾擦拭著張常勝傷口翻起的背,眼淚幾欲掉下,卻隻狠狠的說:“閉嘴!剛喝了藥,吃飯之前,你再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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