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9）水牢相遇
短短一夜，漫長如年，沙華站在窗邊，望著那些枯樹，一宿未眠。
地府夜間的寒氣逼人，大約是天剛剛亮起時，便起了一層濃霧，那霧氣濕寒，緩緩順著沙華未關的窗戶，光明正大的踏進了房間裏。
沙華卻好像沒感覺到一般，任由那霧氣浸染他的衣服。
待沙華回神之時，方才感覺到寒意，他垂眸望了過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已是濕了一層的。
沙華卻是無心再換什麽衣服了，他隨手一揮，那衣服便就幹了回來。
沙華望見窗外的那旭日緩緩東升，他才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打開了房間的門走了出去。
走過一小段廊路，沙華便來到了大廳內，然屋裏的人差不多也都醒了，剛剛他還未出門的時候，便已經聽到了說話聲。
見沙華進來了，地藏起身拿過一杯茶遞給了沙華，“將軍，飲杯茶吧，等會兒便出發了。”
沙華接過茶，也沒有開口問什麽，那茶水是淡青色的，茶杯底部還留有幾片嫩綠茶葉，這茶沒有冒著熱氣，沙華拿在手裏也並未感覺到溫度。
隻是小抿了一口以後，身體四處便是一暖，精神也振奮了許多，剛剛分明沒有聞到茶香，可現在餘留在唇齒間的香氣，卻是沁人心脾的。
沙華從未飲過這般妙的茶，不由抬首問了一句，“此茶可有名？”
地藏一愣，回了一聲，“尚未。”
地藏說完，便是一笑，那笑容脫俗，總讓人有種遠離塵世紛飛，身處深山幽林的寧靜之感。
“若是將軍有意，不如便幫地藏取了去，這茶是取自忘川河畔彼岸花的葉，而那煮茶之水，便是這地府清晨的霧水。”地藏端著一杯茶解釋道。
沙華聞言，忍不住又抿了一口，方才開口道，“不如就叫曼華茶如何？”
“曼華茶，倒是不錯，就依了將軍此名吧。”曼華茶，曼珠沙華，地藏稍稍收斂了笑，手不自覺的撫摸著念珠，該來的劫難到底還是躲不過啊！
回魂在一旁與小一嬉笑之際，亦是不經意間回眸望了沙華一眼，那兩人之間從始至終都容不下旁的人。
回魂僅是一瞥，便繼續回頭和小一打鬧。
沙華不知不覺間，便飲完了那杯茶，他望了望窗外，已然是完全天亮了，他出言詢問了一聲，“不知菩薩有何方法可以到天界去？”
地藏眯起了雙眼，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已經變回精靈狀的回魂，隨即道，“天界，地藏自然是可來去自如，可是通往天界的門卻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的，隻有記錄在天界名冊裏的人方才能進入天界，若強闖的話那強闖的那人便會從此消失在天界與地府之間的空間隧道裏，再也回不來。”
沙華聽此，麵上神情也不禁嚴肅了起來，他隻是看著地藏說道，“你應當有法子。”
地藏點了點頭，沒有否認，“確有，若是天界之門守衛一如往常，我自然可以讓你們隱於袖中，隨我一同前去。”
沙華幾乎是立刻便捕捉到了地藏話中的重點，“可若是守衛森嚴起來了，又當如何？”
“若是守衛森嚴，那就隻能看天意了。”地藏如實將情況道來。
可兩人即便不說也知道，如今曼珠回了天界，若是天界出了什麽變故，那守衛會加倍那是肯定的。
待四人皆準備妥當之後，地藏便又詢問了一聲，“將軍，當真決定了？”
地藏的袖中傳來聲響，那語氣很是堅定，“我決定的事從未後悔過。”
地藏在心中歎了口氣，卻是沒有再問了，他與曼珠和沙華兩人有一段躲不開的因果，如今他主動幫忙，這因果大抵可能還好過一些。
可地藏也從未想過，後來自己會在忘川河邊，心甘情願的等候那麽長的時間。
所以說，因果這件事，當真是說不準的。
地藏趕了那麽一段路程，終於到了通往天界的門口，然而，正如他們剛剛所料，現在的天界之門，已然是重兵把守著的了。
這樣一看，那麽天界那邊，定然是出了什麽事了。
地藏傳音道，“如今，這麽多兵將看守，你當如何？”
袖中沉默了許久，地藏突然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預感，事實上，沙華正打算從地藏的袖口出去，硬闖天界之門。
可就在這時，好巧不巧，在遠處瞧見了地藏的溫樂便走過來打招呼了。
自曼珠被關進水牢地底之後，天帝便不再限製人去“探望”曼珠了。
溫樂時常也去探望，想著從曼珠口中知道些什麽，也好救人，可不管他去上幾次，曼珠始終未開口談起在妖界飄渺山的半句。
溫樂心裏大抵也知道估計曼珠所言當真是屬實了，可若是屬實的話，妖界那廝為何不前來尋曼珠，難道真的如曼珠說的一樣，一切都隻是曼珠的一廂情願？
老實說，溫樂聽到曼珠承認的時候，也隻是震驚，其次是擔心曼珠的安危，天界是不缺戰神，但是確實缺一心為主的良將啊！
在曼珠那頭無法之後，溫樂下意識的便來到了天界之門這裏，就算是碰碰運氣吧，他也想看看妖界那廝到底會不會來。
可沒等溫樂等來沙華，他卻先看到了在地府修行的地藏菩薩，溫樂走過去，便小拜了一下，隨即問道，“不知地藏菩薩，這會兒來天界作甚？最近天界可不太平。”
地藏笑了笑，緩緩的揚了揚衣袖，溫樂下意識的去瞧，自然是瞧見了隱於地藏袖中之人。
溫樂蹙眉，小聲問了句，“菩薩您這是？”
地藏搖了搖頭，隨即道，“就當是為了曼珠上神，您便帶這位去瞧上一瞧吧，興許還有些許轉機也說不定。”
溫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處置曼珠上神的事，天界尚未傳到其餘界去，地藏菩薩又怎會知曉？
溫樂望著地藏袖中的人，約莫也是知道了這人便是妖界那廝了，縱使心中有些許不甘願，但是為了曼珠上神，溫樂也依舊是點了點頭。
兩人商量一下，便讓地藏帶著小一和回魂繼續在此等候，而讓溫樂帶著沙華去水牢見曼珠。
溫樂走後不久，地藏似有所感的望了望衣袖裏頭，果然，回魂已然不在了，地藏無言望著那天界之門，希望這一行他們不要遇上什麽事才好。
溫樂一路都沒停歇的直接去了水牢，雖說天帝現在允許任何人去“探望”曼珠，可因著溫樂的緣故，左右還是有人會忌憚的。
溫樂一路無話，抵達了水牢之後，便讓獄卒領著他下去，他隻能從那個小口去跟曼珠說話，可這次卻是來的不是時候。
那水正好淹沒曼珠所在的整個房間。
溫樂蹙眉，回頭急聲對那獄卒道，“還不將那水退了去？！”
那獄卒的臉上毫無波動，他沉聲回了句，“殿下，水牢的水連我們都是無法退的，殿下先在此等候吧，下官還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溫樂咬牙，隻能望著那獄卒緩緩走了出去。
耳邊突然傳來了“撲通”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從那小口子進去了曼珠的房間。
曼珠溺在水中，閉著雙眼，一副了無生機的模樣，讓沙華心中一窒，他立馬鑽進了水中去，遊到曼珠身旁。
銀色光芒一現，沙華立起了一個結界包圍著他與曼珠。
沙華赤紅著雙眼，想將曼珠被拷著的雙手。
曼珠睫毛輕顫，有點不敢相信，可就算不睜眼，他也能認出來的人，他又豈會弄錯？
曼珠默然聽著沙華使勁砸那鐵拷的聲音，突然笑了，“沒用的，沙華，這是水牢獨有的精鐵，你打不開的。”
沙華的雙手聞言便停了下來，沙華狠狠盯著曼珠半晌，曼珠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看的沙華越發心痛與心疼。
沙華一把拎起曼珠的衣襟，怒道，“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憑什麽自己一人去死？憑什麽獨獨，留下我一個人……”
沙華說到最後，聲音便開始發顫了，沙華身上籠罩著一層哀傷，他摟住曼珠消瘦的身體，將頭靠在曼珠的肩膀處，啞聲道，“為什麽要拋棄我？為什麽？”
曼珠蹭了蹭沙華的臉龐，眼淚卻是如崩了盤一樣的往下流，他哭笑著罵了句，“傻子……”
曼珠身體不知從何處冒出些許白絲，那白絲匯聚成人手的模樣，慢慢的將沙華眼角的淚吸盡，沙華半晌沒有出聲。
曼珠深呼吸了一口氣，卻是道了聲，“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
沙華低聲笑了，隨即猛的給了曼珠一記深吻，直到嚐到了些許血腥味才放開曼珠，他絲毫不理會曼珠的話，隻是雙手捧著曼珠的臉。
幾近瘋魔的說道，“我沙華會不惜一切代價，救你曼珠出去，而你曼珠卻要記住了，我若是死了，也不是因為救你而死，是被你拋棄而死的。”
“你若是有任何三長兩短，我沙華就算是隻剩一魂一魄，也定要永生永世糾纏於你，你逃不掉的。”
曼珠聞言，呆滯著望著沙華消失在他的麵前，那入口又被封住，他舔了舔嘴角的傷，那裏還隱隱的痛。
永生永世啊。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