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9）九幽塚
沙華的衣服幾乎是瞬間濕了個透頂，雨，一時半會兒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沙華靜靜的站在雨裏，望著塌了的洞穴許久。
他忽然轉了身，卻在一樹下，看到那一青色的身影，不知道站在那裏站了多久，衣服也是濕透了的。
沙華有些呆愣住了，他完全沒有想過曼珠會過來，也不知他究竟來了多久。
可沙華卻是下意識的立馬閃身到了曼珠的麵前，有些慌張的撐起了結界，“為何不帶把傘，或是拿結界擋一擋，要是受涼了可怎麽好？”
曼珠默默的看著沙華不說話，看到沙華灰頭土臉，看到那一路的血跡，他不由的聯想到了在草地上威風凜凜的那頭銀狼。
兩相比較之下，曼珠隻覺得左胸口處悶悶的痛，曼珠可能沒有察覺到，他看向沙華的眼裏滿是心疼，那心疼的情緒望的沙華一怔。
沙華把手上的灰漬用帕子擦了擦，方才探向曼珠的臉，他輕聲安慰道，“沒事的……”他沒事的，他還有整個飄渺山的兄弟需要照顧，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沙華還未將心中的話說完，便被曼珠猛的擁向懷中，沙華埋首在曼珠的肩膀處，感受著身前和後背暖洋洋的感覺，忽然低聲笑出了聲。
可默不作聲幫沙華治療後背的傷的曼珠，卻感覺到肩膀處的陣陣濕意，曼珠抿嘴，將沙華的傷治好之後，便伸手抱住了沙華。
被人背叛的滋味並不好受，他在行軍途中不是沒有遭遇過，可或許是他很少與人交好的原因，即便遭到了下屬的背叛，他也不會難受多久。
隻是很平靜的接受，綜合情況，做出能將損失減到最少的選擇。
沙華終歸是與他不一樣的，沙華受妖界子民如此敬仰不是沒有原因的，可有多少人敬仰，那肩膀上的擔子就會有多重。
即便現在沙華選擇了歸隱，他仍舊要做飄渺山的後盾。
曼珠不難想象，若是此時妖界被外敵侵犯，沙華仍舊會站在最前頭，保護妖界的子民。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大將軍，現在卻遭到了兄弟的背叛而在他懷中哭泣，不管外表再光鮮亮麗的人，那顆內裏的心，還是會有軟的地方。
雨，還在下著。
沙華抬起了頭，展顏蒼白一笑，“我們回去吧。”
曼珠點了點頭，他主動牽著沙華的手，身邊場景忽的一換，下一刻，便帶人回到了房間裏頭。
房間裏頭，那床上的胖精靈睡的正香，對外界發生了何事，都不太感興趣。
曼珠任由沙華牽著他的手，將他緩緩帶入最裏頭的房間。
沙華沒有多說什麽，他鬆開了手，直接脫了衣服，走進了浴池，冰涼的身體瞬間暖和起來，曼珠也沒有磨嘰，亦解開了衣服，到浴池裏頭去了。
兩人各坐在一旁，氣氛卻沒有太過違和。
曼珠悄悄注意著沙華那邊的情況，時不時往那邊瞟上一眼，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看的沙華心中一暖，沙華沉吟了許久，方才開口道，“等會兒，要不要陪我去一個地方？”
曼珠沒有多猶豫便點了點頭。
安靜的泡了一會兒，曼珠見沙華起身，便也跟著起身了，兩人穿好衣服後，沙華牽著曼珠來到了一麵牆不是很起眼的地方，衝著一塊磚，按了下去。
那整個房間卻是突然陷了下去，曼珠下意識的握住沙華的手，可再回神之際，便來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地方。
周圍幾裏，了無人煙，四處都是被焚燒的痕跡，沒有一點生機。
曼珠抬首一看，在一塊巨石上，赫然刻著“九幽”二字。
不待曼珠開口，沙華便笑著問了一句，“你可知這是何處？”
曼珠搖了搖頭，道了聲，“不知。”他隱隱約約感覺的出來，沙華帶他來的地方似乎很重要。
沙華牽著他走向裏頭，“這裏原來是一個部落的名字，喚作，“九幽”，部落裏的人很好，安居樂業，無憂無慮。”
沙華說著，臉上的神情瞬間凝重起來，“可後來，這裏的人無一生還，我沒有將他們救回來，連屍骨都沒來得及幫他們收，隻能幫他們建了個無名塚，妖界的子民又稱這為“九幽塚”，我因此去過地府一趟，為了請地藏能夠超度這些亡靈。”
曼珠的手又不自覺的握緊了些，不知沙華是否知曉，他提及九幽時，身上不由自主散發出來的殺戮氣息。
“你便是因此去了飄渺山。”曼珠輕聲道，說這句話時，語氣肯定，幾乎是確認的了。
沙華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即轉身，赤紅著雙眼道，“我在外為妖界子民，為妖界的天地，衝鋒陷陣，可那昏君呢！卻趁著我在外殺敵，脫不開身，竟信了那無中生有的“九尾靈貓”一說，讓人肆意屠殺“九幽”子民，我沙華為何要為這等昏君賣命！”
沙華握緊了雙手，曼珠感覺到了痛意，卻並未吱聲，隻繼續聽著沙華道，“你可知我來到這九幽部落時，所看到的慘狀，無論男女老少，皆無一生還，而我，本有機會可以救他們！隻要我再快上一點，再快上一點結束戰爭……”
一邊是敵人入侵，若是沙華敗了，那便會有幾座城池的百姓，遭受塗炭，一邊是一個部落的人民，整個妖界，除了沙華，無人敢違逆妖皇，伸出援手。
曼珠默然，不知該說什麽，也不知該如何安撫，他隻能靜靜地陪著沙華，沙華低垂著頭，哽咽道，“這個部落，有我的一半責任。”
其實沙華，原本並不知道妖皇要進攻九幽族的消息，直到他已經上了戰場，這才聽到了些許端倪，悔之晚矣。
能拖住敵人的將領，妖界多的是，可敢站出來說話，敢幫助“九幽”的人，或許，整個妖界就隻他一人了，九幽之難，屬他之過。
沙華一直在心中都是這樣想的，他鬆開了曼珠的手，有些無助的蹲了下來，抓著自己的頭發，世人都道，他是萬民敬仰的大將軍。
可大將軍有什麽用，居然放任昏君屠殺百姓，他甚至都不敢想，九幽一族，在麵臨此劫難時，見到無人伸出援手的絕望。
“將軍……”
“將軍……”
“將軍……”
曼珠突然望見，那不知從何處飄來的一團團白色的光球，此刻皆飄向沙華，沙華聞聲看去，那竟是九幽子民殘留在此的意識。
一位老人的咳嗽聲起，緊接著，一顆白色光球被簇擁著，來到了沙華的麵前，“將軍哪，你無需自責，這本是九幽一族的宿命。”
“我們九幽一族，原本就是依附九尾靈貓的部落，我們守護著九尾靈貓一脈，而九尾靈貓相對的，也保護著我們。”
“那九尾靈貓的傳言是真的，原本九尾靈貓一族的結界，堅不可摧，應無人能尋到九幽部落，可族內人心善，竟救了外人進村，這才招來了禍端。”
“九幽的結界，隻有在九尾靈貓傳承之時，才會變弱，誰能想到，這時會遭受到入侵……”
“殺妖焚屍，我等心裏怨氣衝天，差點便著了魔道，承蒙將軍的恩惠，讓地藏為我等超度，九幽族並未絕後，我等心願已了。”
伴隨著幽幽的說話聲，那些白色的光球緩緩升上上空，消失不見。
“九尾靈貓一族並無絕跡，我等在此等候，一是想謝過將軍的恩情，二是想拜托將軍，若是將來遇到了九尾靈貓一族的後代，能將此物交於他。”
一塊藍色半透明的配飾，出現在了沙華的手裏，那滄桑的聲音，帶了些許笑意，“將軍，切勿自責，我們很高興妖界能有此良將，終有一日，將軍必能流傳千古，芳名百世……”
“來世，我等還願做將軍守護的一方子民。”
最後一顆白色光球消失不在，沙華與曼珠甚至能聽到些許稚兒的嬉笑聲。
沙華起了身，目送著那些白色光球的離開。
他將那藍色配飾放於儲物戒中，輕聲道了句，“定不負所托。”
曼珠朝著那白色光球點了點頭，方才那白色光球對他耳語了幾句，所言，無非是好好勸一勸沙華，亦或是讓他好生照顧沙華。
曼珠心中震撼於方才的情景，此刻，他才察覺到自己與沙華的不同，於天界而言，他不過是一把鋒利的刀刃罷了。
他能做，別人也能，他在天界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也從未感受到讓人心為之一暖的東西。
曼珠徑自發著愣，沙華卻不知何時起了身，默默地看著他。
待曼珠回神之際，他已被沙華擁入了懷中，曼珠抬首注視著那帶著些許傷痛的赤眸，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沙華慢慢俯身，親吻著曼珠的唇，眼前的人朦朧間不忍拒絕的樣子，讓他就想這樣狠狠蹂躪下去，可觸及曼珠滿是信任的眸子時，沙華的動作便又不由自主的輕柔了起來。
些許沁人心脾的感覺，緩緩充斥著曼珠的身體，曼珠的那顆從未悸動過的心，突然開始猛烈的跳動起來，他有些慌亂的抓著沙華的衣服，雙頰染上了一層紅暈。
身體慢慢的開始發軟，曼珠恍惚間，憶起了話本子裏敘說的那種感覺，他迷迷糊糊間睜開了雙眼，那雙赤眸裏蘊含著的情感，瞧的他心驚。
曼珠有點不想承認，那雙赤色的眸子相當迷人，迷人的似乎讓他有點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