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8)拾玖
藍漓又是一大清早的跑到了姻緣巨樹那處去了,也不知是為什麽,待在姻緣巨樹上,總讓他感覺很安心,比待在月無言身邊都還要安心許多。
藍漓常靜坐在這姻緣巨樹上,領悟著鬼尊給他的那個儲物戒中,能夠提升自己修為的書籍,儲物戒中的書其實並不多,但貴在精,曉是從未看過這種書的藍漓,按照這些書上的內容去修煉後,也清楚的了解到了,這些書絕非凡品,怕都是那些個修仙的門派裏,一擲千金都難以得到的珍稀物品。
沒有錯,鬼尊扔給他的是從妖道如何蛻變重生為仙門中人的書籍。
妖界的人想要得道成仙,留在天界,那要經曆的東西可比凡間的人要多的多。
妖界的妖有兩種,一種是先天的,生而為妖,另一種是後天的,人間的那些個什麽撈子禍,修煉了些旁門左道,墮落為妖。
這先天的妖還能有得道蛻骨成仙的機會,至於那些個後天的,想都不要想。
先天的妖,又粗略的分為兩類,其一便是修煉天賦異稟,其二便是修煉天賦平平。
妖想修煉成仙,其實最主要的並不是修煉天賦,而是所謂的仙緣,即成仙的機緣,這大部分便要看運氣了,隻有小部分妖族,他們的祖先某一輩是已經得道成仙了的,所以他們一出生,便有了仙緣。
仙緣這東西,無人能參透的了,鬼尊也不知藍漓是否有那個成仙的機緣,隻不過,他從來不信運氣這個東西,他現在所擁有的,都是他該得的。
契機他已經給了藍漓,那至於能不能成便要看藍漓自己了。
浮生殿。
一腰係著葫蘆,長發披散著,衣服鬆鬆垮垮的青年靠在浮生殿門內一石柱上,壞笑道,“喲,這是哪路風啊?你居然會給我寫信,讓我幫忙。”
青年抬起頭,被長發遮掩住了的容顏,便露了出來,那是一張極其清秀柔美的麵孔,配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若是不聽聲音,不看身長,當真是認不出他是男子。
青年身高八尺,比之月無言都還要高上幾分,那聲音粗獷的如同一個壯漢,跟他的相貌南轅北轍,可青年卻是不在意這些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提,隻要他有酒,萬事便皆可。
青年從腰間上解下了那葫蘆,那葫蘆上刻著拾玖二字,那字字跡清晰,遒勁有力,跟青年的性子倒是詭異的相合。
青年打開那葫蘆蓋,猛地喝了一大口葫蘆裏裝的酒,霎那間,酒香四溢,那酒香的程度比之月無言釀的酒,都還要再濃鬱幾分。
按理來說,成天沉迷於酒中的人或神仙,都免不了弄的一身惡臭,可唯獨月無言眼前這青年,獨他一份,千杯不醉,萬杯無味,不管喝多少,哪怕是上萬杯,青年身上都不會沾染到一點酒的味道。
青年又大喝了一口,有些許酒順著青年光滑白皙的脖頸流了下去,浸濕了青年本就單薄的衣衫,透過那浸濕的地方,可以看到青年有力的腹肌,與他看起來風一吹就倒的體質又是一個極端。
月無言抬首,便望見青年斜倚在石柱上,半倒不倒的樣子,月無言無奈歎息一聲,開口喚了一聲,“拾玖……”
拾玖聞言喝酒的動作一頓,有些愣住了,他撓了撓頭,走到了月無言的身邊,一手放在月無言額頭上,他疑惑道,“咦……,你也沒得病啊,今兒是怎麽了?”
拾玖望著月無言淡漠的眉眼間隱約透露出些許死寂的悲涼,他抿嘴,收斂了不正色的笑,也不敢再亂開玩笑了。
拾玖上神是天界有名的酒神,他釀酒的功夫沒有,品酒的功夫倒是這世間獨有一份的,那七彩琉璃碗便是出自他之手。
拾玖沉默了片刻,心裏幹著急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雖然平時跟月無言嘻嘻哈哈的,可月無言在他心裏,說是摯友也不算過友,才多久沒見,無言便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瞅著,心裏怪難受的,拾玖默默的盤坐了下來,就靜靜的陪在月無言的身邊。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月無言像是才回了神,思及自己叫拾玖過來的初衷,他苦澀一笑,輕聲開口道了一句,“拾玖,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拾玖低下的頭,猛然抬起,他眨了眨好幾下眼睛,才終於明了了月無言剛剛說了什麽,無言的性子他是知曉的,現下月無言突然跟他說喜歡上了一個人,他有點在做夢的感覺。
拾玖嗬嗬笑了兩聲,拍了拍月無言的肩膀,安撫道,“不就是喜歡上一個人嗎?沒事沒事。”
月無言嘴邊的笑容越發牽強,他垂眸看似雲淡風輕的補了一句,“那人是男的。”
拾玖的身體一僵,手上動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道,“沒事,沒事,不就是一男人嗎?”拾玖嘴巴動作著,腦袋卻是徹底懵了,他下意識的就開始思索著怎樣讓月無言安然無恙逃離天界的方法。
月無言抿嘴,終是將最後的話說了出來,“可他來自妖界,拾玖,我不能……”月無言說到最後,尾音帶上了一點顫音。
拾玖的臉白了白,月無言的話未說完,他便也懂了,曼珠上神的死還曆曆在目,這才過了多久,千年萬年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天界的神仙們忘記那一場殘忍至極的刑罰。
曼珠上神是何許人也,他曾解救天界於水火之中,不知有多少次,可最後仍舊是因為犯了天帝的忌諱,從這世間徹底的消失了,當時看到行刑那一幕的神仙們,有多少嚇的連站都站不穩了。
又有多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敢怒不敢言。
拾玖眸中閃過一道暗光,他不可能讓月無言重蹈曼珠上神的覆轍,情愛諸事雲雲,又怎敵月無言的性命重要。
月無言看著冷漠沉悶不知趣,可心卻是軟的緊,拾玖明白,月無言是已經做出了決定了的,他不可能害了他喜歡的人,卻更不敢麵對他喜歡的人在知道雷刑時主動離他而去。
若是最終仍會離去,那還不如他先主動推開的好。
不得不說,拾玖將月無言的想法看的比月無言自己都還透徹,拾玖重展笑顏,他握住了月無言有些顫抖的手,月無言的手涼的讓他心驚,拾玖卻仍舊沒想改變自己說的話,“無言,你的選擇是對的,這樣對大家都好。”
月無言點了點頭,抬頭望向拾玖的眼眶微紅,沒有哭,倔強的讓拾玖有些心疼,他輕笑一聲,道,“我知道,這樣才是最好的,萬幸,他還不知道我喜歡他……”
月無言緩緩的訴說著他與藍漓相識,與藍漓相處的日子,再到後來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藍漓,發現藍漓逐漸蘇醒的諸如此類的事情。
拾玖默默的在一旁聽著,他想無言肯定不知道,他在提起藍漓那貓妖時,神情有多溫柔,多迷人,像是綻放在雪山之巔的冰蓮,又像是那恍然如夢的一現曇花。
拾玖幾乎都在心中產生了些許悔意,他是否不應該答應去幫著月無言結束這一場來之不易的緣分。
對於天界的神仙們來說,緣分這東西是很難得的,你在天界守上千年萬年,或許都求不來一段所謂的緣分。
清晨灑在浮生殿內的金光,已然全退了出去,外頭的日頭很暖和,湛藍如同寶石的天空上未見半點雲彩。
浮生殿內,兩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相依偎著,看起來很是相配。
藍漓呆呆的站在浮生殿門口,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半天沒有回過神。
用餘光瞥見了來人的拾玖幾乎是立刻將月無言擁入懷中,月無言疑惑,他微側過頭看向門口處,再聯係拾玖的動作,便也懂了,他伸出手,回摟住了拾玖。
藍漓眨了好幾下眼睛,咬唇,臉蒼白無力,不知該有何反應,心如同被刀捅了幾個窟窿,現下正源源不斷的滴著血,窒息般的痛感讓藍漓的動作有了些許遲鈍。
這是怎麽回事?那人是……,藍漓心中疑惑萬千,卻不願意再多想,他故作鎮定的展顏一笑,如往日一般,喚了一聲,“月……”希望月無言能如平日一般,立馬應聲,離開那裏,向他走過來。
可是他等了半晌,月無言卻仍舊沒有動作。
終於,那處相擁著的兩人,起了身,藍漓有些麻木了,他望著眼前兩人相牽著的手,站在月無言身旁的人跟月無言很相配,兩人相視一笑的互動分外刺眼。
那裏,月無言的身邊,明明是他的位置。
這人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憑什麽?
藍漓剛想有所動作,卻望見月無言衝他溫柔一笑,藍漓周身凝結起的氣勢立馬散了,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委屈,像是隻邀寵的貓等待著主人的安撫。
卻不料,月無言牽著拾玖的手走到了藍漓的麵前,笑著對他說道,“藍漓,這是拾玖,前些日子他有事出去了一陣,近日才回來,”月無言說著,突然一頓,他的臉微微紅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抬首繼續道,“他是我的愛人。”
他的愛人。
愛人。
嗬,那他算什麽?藍漓垂眸不語,忽地望見了地上有些濕了,他抬首,望著眼前兩人驚訝的眼神,才恍然知道,竟是他自己落了淚,月無言下意識的衝著他伸出手,藍漓卻是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視線逐漸模糊,他看不見月無言和他旁邊的人是什麽神情,藍漓轉身化作原形,兩三下便消失在了二人的麵前。
月無言隻覺得胸口難受的緊,他忽地一下失了力,暈倒在地,意識逐漸模糊,耳邊拾玖的呼喊聲逐漸遠去。
他終是親手趕走了藍漓,親手趕走了他想疼惜一輩子的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