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8)癡
兜兜轉轉,那丹香台的老君赤堯終是和天界的“戰神”竹瀝在一起了。
月無言立於姻緣巨樹下,抬首望著那些隨風搖擺不定的紅線,其實,他從未特意去記過他周圍的人姻緣如何。
姻緣這種事情,是說不準的,就連他守在這些紅線旁邊這麽多年,也未鑽出來什麽門道,隻是,看過了太多人的故事,麵對著自己的緣分,便不由的懷著一顆忐忑的心。
月無言從未否認過自己的私心,他與姻緣巨樹有過約定,將自己的那根紅線交於姻緣巨樹保管,自己的紅線尋不得,他便去尋藍漓的。
去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桃花林,尋找屬於藍漓的那棵桃樹,月無言幾乎尋遍了那處桃花林,也未尋得什麽結果。
無可奈何是肯定的,尋遍了桃花林,月無言才恍然明了了,在他交出屬於自己的緣分時,就像他看不到自己的紅線一樣,藍漓的他也一並尋不到了。
不過,這恰恰說明了他紅線的那一端,相連著的,當真是藍漓。
明明與藍漓已經相處了那麽久,可與藍漓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卻仍恍然如昨日。
就是在這棵樹下,他真正意義上的遇到了藍漓,遇到了那隻重傷的黑貓。
那日老鬼曾經提起過,藍漓乃是世間罕有的九尾靈貓,其實,月無言是有在古書上看見過關於九尾靈貓的記載的,可他沒有想過藍漓會是那九尾靈貓。
古書有雲,妖界有靈貓,天生九尾,修為天賦極高,化人形,多為形貌昳麗者,九尾靈貓,一尾一命,其皮毛骨肉,皆為珍稀良藥,可肉白骨,活死人,故靈貓一族,從古至今,都受到世人的屠殺,而今,靈貓一族隱匿於林,已無處可尋矣。
又有人言,九尾靈貓,一尾一願,隻是可惜靈貓一族早就被屠殺殆盡了,世間再無九尾靈貓。
關於九尾靈貓的說法,每本典籍上的都不一樣,月無言卻是憶起了藍漓那日所說,說他是“九幽餘孽”,餘孽,兩字,再簡單明了不過,藍漓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曾經相處過的人,估計都已經不在了,月無言每每望見藍漓,就算心裏再多想法,麵對藍漓,他還是下意識的選擇了溫柔以待。
月無言也曾抽空查過關於“九幽”一族的事,可卻是事與願違,一點記載都尋不到,關於“九幽”一族的事就好像是被人刻意刪除了一般,對方做事狠厲,不留餘地,那些文案實在是太幹淨了些,仿佛這世間從未有過“九幽”一般。
月無言心情越發沉重,他有想過在他“發現”藍漓清醒過後,讓藍漓離開,可那也是建立在藍漓毫發無損的情況下,若是藍漓出了相思閣,被歹人抓了去,那便是違背了他的初衷了。
月無言蹙眉,輕聲歎息一聲,離了,他會不舍,不離,又恐埋下禍端,牽連了藍漓。
月無言垂眸,卻是想起了那老鬼有了動靜的桃樹,和他親手送出的那兩塊姻緣牌……
藍漓站在遠處,隔著一麵牆,望著遠處立在姻緣巨樹下的月無言,依舊是一身白色的官服,從背影看,卻顯得月無言消瘦極了,似乎隻要來一陣風,便會被風吹走了一樣。
藍漓的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樣,舍不得移開半點。
忽然,月無言的腳動了一下,隱隱有轉身之勢,藍漓連忙化作了原形,三兩下便跑向了遠處。
月無言轉過身,望著剛剛藍漓站的地方,沉默了半晌,心中暗道了聲,蠢貓。
他好歹也是天界的上神,修為一事自然是放在首位的,跟在他後頭,連氣息都不隱藏,如何能不被他知曉,如果就這樣被他趕了出去,那還不是鐵定被別人欺負的命?
月無言思及初次藍漓那狠厲的眼神,轉念一想,藍漓的性格估摸是那種寧願損己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性格,那樣的性格在這動蕩不安的五界,不管是哪一界,都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月無言腦海中一個決定暗暗成了形,心中密密麻麻針刺般的痛感隨之而來,月無言又是一聲輕歎,整個人看起來都滄桑了好幾分,任藍漓如何埋怨他都好,他都希望藍漓能好好的。
月無言手中白光一閃,一隻紙鶴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上,這紙鶴與老君變出的那隻一般無二,月無言低語了幾聲,紙鶴撲騰了兩下,便往某個方向飛走了。
月無言回頭,不遠處,紅豆衝他輕輕點了點頭,月無言微微一笑,緩步朝著紅豆走去,跟著紅豆回到自己休息的那個院落裏。
還未走進院落,月無言便已經聽到了鈴鐺聲,待走進院落後,月無言望了一眼那係於長廊上的鈴鐺,腳步沒有任何停頓的進了房間,那放滿飯菜的桌子旁,有一個位置已經被占領了,餘下的那個便是留給他的。
兩位紅線小仙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剩藍漓與月無言一人一貓相對無言。
像往日一般用過午膳後,月無言抱著藍漓,一同睡在那躺椅上,有了連嬰香與那鈴鐺,月無言很快便睡了過去,藍漓撐起一層結界,眯著眼睛,要睡不睡的樣子。
藍漓略顯慵懶的靠在月無言暖洋洋的懷裏,他抓過月無言的一隻手抱在了自己的懷裏,打著瞌睡時,時不時還蹭上個兩下,這幾日為了照顧月無言的心情,藍漓都收斂了很多,現下,月無言睡著了,他倒是自在了不少。
也不知過了多久,藍漓突然聽見了房間外有些細微的聲響,那聲音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藍漓猛地一下警惕了起來,危機感越發強了,終於那人冒出了頭。
藍漓的瞳孔瞬間縮成一道細線,弓著身子,四肢發力,緊抓著著力點,一副深度戒備的樣子,藍漓望著那人,有些愣住了,這這是上次來偷酒的那人。
曉是已經認出了鬼尊,藍漓也並未鬆懈,他依舊緊盯著鬼尊不放,深怕鬼尊做出什麽打擾月無言休息的事。
鬼尊瞧著小野貓這樣,越發覺得有趣的緊,來時那有些悶的心情也不由放鬆了些,方才從他的角度看去,月無言身邊被人布下了一層結界,那結界雖然在他看來是薄弱的緊,但是確保月無言不被打擾倒是沒什麽問題。
這裏也沒旁的什麽人物了,這小野貓倒是個有心的,比上次月無言隨手抱來的狗倒是強上許多。
鬼尊無意間又瞥到了長廊上那別致的鈴鐺,那鈴鐺吹奏的曲子可是上好的安眠曲,就算他尋也不一定尋得到,這小野貓倒是有點意思。
鬼尊微勾嘴角,眼中閃過一抹玩味,鬼尊望著這小野貓,腦海裏卻是浮現了魍魎的麵孔,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魍魎是來自一個叫做“九幽”的部落,而那部落,他記得,是專門給九尾靈貓藏身用的,九幽部落覆滅殆盡,當初他替魍魎去報了仇,再回去看那九幽部落時,便也隻看到一個九幽塚了。
魍魎從未在他麵前提起過,他們部落還有逃離出去的人,想來魍魎也是不知情的。
鬼尊眉毛一挑,望著那小野貓用識海傳聲對那貓道,“隻要你跟吾出來,吾便不擾小老兒清夢。”
鬼尊說完,轉身便到那亭中去了,藍漓愣了一下,回頭瞅了一眼睡的正香的月無言,沒有二話的,穿好了衣服,出去了。
鬼尊看著出來化了人形的藍漓,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又閃過幾分惋惜,讓他覺得好玩的是,那小老兒是真的舍得,這一件衣服和上次的那件衣服樣式略有不同,這相思閣僅有的些許愁雲緞怕是都被這小老兒拿去給這貓妖做衣裳了,他還以為那小老兒至少會給自己留一匹呢。
許多神仙想要都還沒有的東西,如今竟穿在了一隻貓妖身上,鬼尊光是想想那些神仙黑著的臉便覺得有趣的緊,真想趁著這小老兒睡著,將這小貓拐出去玩一玩。
鬼尊嘖嘖了兩聲,想了想那小老兒的脾氣,鬼尊笑過之後便也罷了,他可不想下次來沒有酒喝。
亭中的小木桌上,照例放著一酒壺,鬼尊斟滿兩小杯酒,一杯推至桌的另一邊,藍漓坐的那一方。
這小貓妖的眼睛如同新生兒的眼睛一般,純粹沒有雜質,體形修長,肩寬腰窄,九尾貓妖一族生的一向妖孽,可這小貓,頂多算得上是清秀,容貌連中等都算不上,放在人群中恐怕也不會怎地起眼,可唯獨那眼睛生的極美,尋常人若是與這小貓妖對視,看呆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鬼尊望著這小貓妖,卻是想起了那一張臉,那張瞧著清冷淡漠,卻會對他溫柔的臉。
鬼尊思及此,眼神微暗,隻一瞬一杯酒便下了肚,鬼尊瞥了一眼對麵沒有動靜還在裝傻的小貓妖,道了一聲,“喝。”
藍漓歪了歪頭,將那酒杯推了回去,明明是成年男性那般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卻被他說出了幾分天真稚嫩,聽在鬼尊耳裏卻是別扭的緊,“月,說了,不喝。”
他向來是個有原則的人,別人若是想演戲,他一定奉陪到底。
鬼尊嘴角微勾,笑的跟個想拐掉別人家孩子的狐妖似的,他出聲哄道,“那小老兒在睡覺,他不會知道的,他要是起來了,你可就不一定喝的到了。”
鬼尊在自己的聲音中動了些手腳,隻看的對麵的小貓妖搖晃了一下腦袋,眼神便真的懵懂起來了。
藍漓抿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緊緊盯著那酒杯無言吞咽了番,好香,他記得,月對他說過,近些日子不許他再碰酒了,藍漓偷偷瞄了一眼月老睡覺的方向,手,迅速拿起了那杯酒,正經道,“就,一口。”
鬼尊舉杯示意,煞有其事道,“好,就一口。”
鬼尊輕抿了一口,再看藍漓,果真是一口,一口幹了個盡,鬼尊嘴角笑意更甚,再次為藍漓斟滿一杯,笑道,“就一口。”
藍漓聽罷,嚴肅的點了點頭,“一口。”於是又是一口一杯。
鬼尊望著藍漓這幅模樣,大約是有些明了這小貓妖的情景了,說來倒也是巧,這小貓妖的情況與他現在倒有那麽些相似的點。
眼神懵懂無知的藍漓,很快就被鬼尊灌的醉醺醺的了,那壺酒也已經見了底,鬼尊伸手胡亂的敲打桌幾,眼前這貓妖已經醉了,他這時候,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知道。
鬼尊想著,便想趁著這機會將憋著的感到疑惑的東西一並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