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8）記不得（下）
紅豆聞言，忙去看老君所說的那隻手，可待他看過去時，那手分明就那樣靜靜的放在那處，就像他的主人一樣，沒有一點想要動彈的跡象。
紅豆咬唇，抬頭微笑，那麵色太過蒼白，老君光是望著，心都猛地一抽，他循著紅豆的視線看了過去，那床上的人又沒了動靜，老君蹙眉，嘴唇有些幹，他剛剛分明是看見了。
紅豆無力的笑道，“老君，你就莫要再誆我了，許是老君昨日裏陪我一起守在這，早上又還未用膳，所以眼花了，瞧錯了罷了。”
老君抿嘴，撓了撓頭，有些不該如何是好了，倒是紅豆又一次的開了口，“老君幫我在這守上一會兒吧，紅豆去做些吃食過來，總這樣餓著也不行。”
紅豆垂頭，聲音越發小了，他沒等老君回答，轉身便走了出去，紅豆走過了房間的門，便徑直閃身去了廚房。
紅豆一轉身，便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廚房內，煙霧彌漫，燒火的那處，咳嗽聲不斷，煙霧中一個身影似是受不住的站起了身，紅豆隻瞧著那身影，便認了出來這是他家上神。
煙霧有些許散去，紅豆便望見變成了一隻花貓的月無言，月無言的白衣已經全然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臉上也有幾道漆黑的痕跡，瞧著倒是跟身旁的黑貓差不多了。
月無言又是咳嗽幾聲，好像沒看到紅豆，他一手捂著自己的鼻口，一手輕輕朝著眼前一片狼藉揮了揮，廚房裏便又恢複了往日的整潔，唯獨弄的一身髒的自己，在這廚房內顯得突兀極了。
待煙霧不再，月無言一眼便瞧見了立在他不遠處的紅豆，他冷著一張臉，故作鎮定，垂眸不語，倒是紅豆笑著上前將月無言推到了廚房外頭，道，“上神好生回去收拾一番吧，紅豆一會兒便會做好吃食了。”
紅豆讓那黑貓跟著出去，他快速的關上了門，望著紅顏倒下的那桌子，眼神逐漸灰暗，他勉強扯起的嘴角，再沒了弧度，他走到了那桌子旁，紅顏當時倒了的地方，蹲坐了下來。
紅豆埋頭於膝上，雙手攥緊了自己的衣角，嚎啕大哭起來，都是他的錯，若是紅顏醒不過來，他該如何？他能如何？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竟連個坦白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紅豆抱緊了自己，企圖讓自己逐漸冰涼的心重新溫熱起來，可是沒用，不管抱的多緊都沒用，突然，紅豆感覺到一個帶著點些許溫度的東西抱住了他，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卻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哥……”
那是紅顏的聲音！紅豆猛地抬起頭，有些狼狽的不停打量著周圍，可是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看不見，紅豆無力的垂下頭，到底是他魔障了，紅豆呆了半晌，扶著桌子起身了，他隨便擦了幾下臉上的淚水，開始準備做早膳，紅顏到現在還沒用膳，肯定餓了，對，紅顏肯定餓了，他得快點做才行。
紅豆走後，老君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拿著個木凳，坐到了床邊，道，“你其實已經醒了的吧，紅顏，既然已經醒了，又何必讓自己和紅豆都難過呢？”
老君說這話沒多久，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雙目清明，全然沒有昏迷不醒的人該有的樣子，隻是，那眼神太過空洞，紅顏輕聲開口道，“他很難過？”
紅顏的聲音很小，若不是老君坐的近了些，怕是隻能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嘴了，老君聞言，冷哼一聲道，“何止難過啊！我一來，還以為是紅豆快走了，你說你要是有個什麽好歹，你覺得以紅豆的那性子，他會怎麽樣？我敢打包票，他絕對不會獨活。”
紅顏眼睛裏閃過一絲心疼，隨即被痛苦淹沒，他繼續道，“就因為我是他的弟弟嗎？”
老君翹起來個二郎腿，又冷哼了幾聲，翻了個白眼，無奈道，“紅豆木訥，你也傻是嗎？他分明喜歡你喜歡的不要不要的了，隻是，自己從沒有往那方麵想過罷了，你還想怎麽樣啊？”
紅顏聞言，猛地狠咳嗽了幾聲，老君忙上前扶起，拍著紅顏的後背，待紅顏緩過來之後，他又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紅顏垂下了眼簾，啞聲道，“老君，你莫要在逗我了，兄長他，怎麽可能會喜歡我？與其讓彼此都不愉快，倒不如索性忘卻便好了，老君，你需知，我已然喪失了部分記憶，我和紅豆還是兄弟。”
老君聽罷，挑眉，不再勸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們兄弟二人的事，那木頭疙瘩可是已經警告過我的了，我可不敢瞎摻和。”
紅顏默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當中，被拒絕時的感受，他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或許還是太勉強了吧，終是他仗著紅豆寵他，太亂來了吧。
既然紅豆希望如此，那便如此吧，總好過彼此陌路，紅豆再不理會他來的好。
紅顏苦澀一笑，心那處沉悶的有些發慌，他閉上眼，依靠在後背墊著的雲枕上。
過了半晌，紅豆端著一些簡單的粥食回到了房間，紅顏有些惱了，為什麽他光是聽那腳步聲，便能知道是紅豆。
紅豆將粥食放在桌子上，盛過兩碗粥，他端了過去，一碗遞給老君，一碗便想著扶紅顏起來，喂他喝粥，紅豆一直低著頭，有些分神，所以一直沒有瞧見床上已然已經醒了的紅豆。
老君接過粥，喝上一口，便出去了，他雖然也挺好奇後續，但是如今這樣的情形，還是讓他們倆兄弟自己談比較妥當。
紅豆一抬頭，便呆了，淚水立刻從眼角流下，他自己也不知道原來他可以流這麽多眼淚，紅豆手一個不穩，端著的粥一下散落在地上，紅豆笑著擦了擦臉，忙去收拾地上的東西，“瞧我，這麽不小心。”
紅顏望著紅豆那般憔悴的樣子，心中一陣抽痛，想要起身幫忙，頭卻是暈的厲害。
紅豆瞥見紅顏的動作，忙上前扶著，厲聲道，“別亂動了，傷還沒好全，亂動什麽。”
紅顏卻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哥，你哭什麽？我這是怎麽了？”
紅豆的手微微一抖，他不記得了？這樣，這樣很好，他們還可以是兄弟，這樣，真的好嗎？為什麽他的胸口處那般難受，就像是得了風寒一般。
紅豆輕笑，卻是沒有抬頭，他隻道，“沒什麽事，你不小心撞到頭了，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便是。”紅豆邊說著，邊感覺到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那些溫熱的，燙的紅顏心頭一顫一顫的，他伸手勾起了眼前兄長的下巴，紅豆抬頭的那一瞬，他便妥協了，紅豆整張臉上都是淚水，而這麽悲傷的樣子都是他引起的。
紅顏一點點擦去紅豆的眼淚，柔聲道，“怎麽了？不怕，我在這，我沒事。”
紅豆抽噎著，是真的嚇著了，他一把摟過了紅顏，像是要將紅顏嵌進身體裏去似的，他在紅顏的耳旁不住喃喃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哥錯了，隻要你好，哥什麽都聽你的。”
紅顏聽此身體猛地一僵，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同情他還是隻是作為兄長去包容他任性的弟弟……
紅豆瞧見紅顏醒了，一直繃著的神經瞬間鬆懈了下來，眼簾也不由闔上了，他下意識的又喃喃了幾聲，連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紅顏卻是再清楚不過的聽見了。
“紅顏，哥喜歡你啊，不要留哥一個人好不好……”
紅顏垂眸不語，懷中的人平穩的呼吸聲傳來，他方才知道眼前的人隻是累了，所以睡了過去。
紅顏靜靜的望著紅豆的臉，心情複雜極了，他有些分不清了，他這個兄長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本已打算隨了紅豆的願，安安分分的做一個好弟弟。
這人卻在這時說出這樣的話，當真是狡猾的很，現在他又當如何做？
總將這樣艱難的選擇交給他，也太欺負人了不是，紅顏有些煩亂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他輕撫著紅豆的臉龐，俯身落下一吻，哪，哥哥，這次的選擇權就交給你了，倘若，你真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那我們就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兄弟。
但若是，你主動向我承認了你的心意，那哥，你可知，若真到那時，那我便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窗戶外頭，兩位在天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上神，靜靜的望著房間裏發生的一切。
月無言一把扯過了老君，再停下時，離紅顏的那房間也有一段距離了，月無言冷聲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許你插手。”
老君也是不客氣的甩開了月無言的手，道，“不好意思，我還就真沒打算插手，那是紅顏自己的選擇，與你我又有何幹係，說到底，不說我，就連你也是一樣的，我倒還想警告你呢，別瞎添亂。”
月無言嘴角一抽，手裏下意識的凝結起了一些白色的霧狀體，另一人的聲音響起，月無言抬頭便望見了那竹瀝上神將老君抱在了懷中，“老君叨擾無言上神了，竹瀝專門前來帶他回去。”
老君不甘心的掙紮了幾下，無果後，便也隨竹瀝而去了，老君衝著月無言道，“行了啊，就這樣吧，隔一天我在過來查看紅顏的情況。”
月無言手中的霧狀體緩緩消散，他與竹瀝對視了那麽一眼，衝著老君點了點頭。
老君回頭，衝著竹瀝又是一吼，“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竹瀝輕扯嘴角，一把橫抱起老君，垂眸凝視著老君，直看的老君老臉一紅，他才輕聲道，“要你就夠了，要那體統有何用？”
竹瀝太過認真的眼神，瞅的老君心裏一陣發慌，竹瀝抱著老君一起坐到了那仙鶴上，離開了相思閣。
過了很久，老君才回了一句，“算你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