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6）再相遇
兩年後，清河小鎮。
“這位客官，您的酒好了。”忘久嘴角笑容和熙，看的來買酒的人臉一怔，瞬間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幾個調。
倒是真如齊魯所想，自從忘久來了以後，酒肆的生意，真的是越來越好，忘久在釀酒方麵，也是極為有天賦的，如今，忘久釀的酒倒是比他釀的還要好些，賣出去的量自然也多了。
齊魯心中很是欣慰，他總有種後繼有人的感覺，他不由回想到當初在崖下撿到忘久時的情景，忘久眼角隱隱有血跡流出，衣裳殘破不堪，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躺在崖下，身旁不遠處，還落了把沒了劍鞘的劍。
忘久剛醒來時還有點怕生，現在已經可以自如的跟別人說話了，齊魯心中算是鬆了口氣，齊魯這人看著粗獷，但心思卻是極細的，就衝他從未過問過忘久的過去便可以看的出來。
忘久臉上那條淡色的傷疤，齊魯曾經問過他要不要敷點藥，去掉，忘久淡笑著，搖了搖頭，齊魯便也作罷了，好在那疤極淡，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不影響忘久這個瓜娃子的好相貌。
他婆娘也就不會因此怪他了。
兜兜轉轉，又到了出去走生意的時節，老倆口，放心的把酒肆交給忘久，收拾些行囊，就一起離開了。
老倆口，本來擔心忘久的眼睛會不太方便，畢竟雖然看得見光，可忘久這眼傷的太深，隻能慢慢調養，一時半會兒是難以痊愈的，但是瞧著忘久行走自如，做事利落幹淨，老倆口的擔憂才算是去了個幹淨。
忘久雖然眼睛看不太清，但勝在他有武功底子，所以聞聲識人辨位還是沒什麽問題。
忘久招待完一桌的客人，便又回到了那掌櫃的該站的位置，他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撐著下巴，發著呆。
忘久眼睛有礙，所以沒有看到那桌上的客人，一臉震驚的表情，那人便是整整尋了葉瑉兩年的蕭奇，眼前的忘久與當初冷若冰霜的葉瑉判若兩人，也難怪蕭奇如此驚訝。
蕭奇堂堂七尺男兒，此刻卻不禁紅了眼眶，哽咽出聲，他的手不自覺的攥的死緊，再看了葉瑉一眼，蕭奇一口幹了桌上的酒，這酒香氣撲鼻，入喉卻沒有其他酒那般火辣感，口感綿軟，甘甜無比，喝完之後，舌尖才隱隱泛起一陣苦味，苦過以後，又是另一番讓人心曠神怡之感。
好酒！蕭奇心中讚道，他拿起桌上的鬥笠，放下些銀錢，頭也不回的走了，怪不得，怪不得近兩年都沒找到葉瑉的蹤跡，這小鎮離得這麽遠，跟蕭家，跟那懸崖完全是兩個方向，他又如何能找得到？要不是這次碰巧遇上了……
唉！如今的忘久看來比之其在蕭家過的可是自在多了，他現在過的很好，那他蕭奇的任務便算是了結了，沒那個必要再去打擾忘久平靜如斯的生活。
蕭奇一離開，發著呆的忘久，便收回了神，瞥了蕭奇剛剛坐的那個位置一眼，收了桌子上的銀錢之後，輕歎了聲，或許他該找個學徒來幫幫忙。
一人守著這酒肆，無趣的緊，什麽事都要自己做，也累，忘久這想法一出，便跟著貼了個告示在外頭。
蕭家。
蕭奇站在蕭閑身後，將自己所見一一告知，蕭閑鬢發斑白，聽罷，苦澀一笑，歎道，“他過的好就行了，咱們就當作不知道吧！別再去打擾他平靜的日子。”
蕭奇點了點頭，見蕭閑揮了揮手，便退下了。
當初蕭沐然中了“洗怨草”，做出那等荒唐事，蕭閑直至今日仍耿耿於懷，父子倆的關係就此僵住了，蕭沐然清醒過後，亦是悔恨不已，卻也無法挽回。
“洗怨草”本無解，蕭閑給的法子不過是暫時抑製了，卻並沒有根治，蕭夫人知曉之後，便半步也不肯離開蕭沐然，深怕他又做出什麽事。
蕭沐然私底下，也派人去探尋葉瑉的蹤跡，那探子順著蕭閑派出的人探去，倒是比蕭奇還要快上一些回來。
蕭沐然問道，“可有消息？”
那探子聞言道，“他在清河小鎮，一酒肆裏。”
蕭沐然呆住了片刻，才讓探子下去領賞，他緩緩坐了下來輕聲道，“夫人……，為夫想……”
蕭夫人也是滿臉無奈，她拍了拍蕭沐然的手，道，“當初的事已然成了定局，如今你再後悔莫及，也是白白作無用功罷了，況且也不全是洗怨草造成的，你心裏應該清楚。”蕭家欠葉瑉的，如何能還？
蕭沐然望著地麵，“不若讓蕭九前去吧！”葉瑉當初那般喜愛小九，見到小九肯定是歡喜的，這樣，他也算是成全了葉瑉的一樁心事，他的心裏也能好受些……
蕭夫人聞言立刻將蕭沐然的手甩開了，冷笑道，“怎麽？自己犯的過錯，想讓小九幫你還？蕭沐然，你何時變的這般自私，你莫是忘了小九的夢魘是因為什麽造成的了？”
蕭沐然語氣稍顯激動道，“可林先生也說了，解鈴還需係鈴人，說不定，讓小九去了，反而能將魘症治好呢？”
蕭夫人麵無表情道，“既然都想好了，那就去做吧，隻是蕭沐然你方得知曉，有些事的責任和後果都得自己承擔了，都已為人父了，不能總讓別人替你擔著。”
蕭夫人撂下此話，轉身就走。
蕭沐然扶額長歎，可這世間又怎麽可能有後悔藥容得他再來一次……
次日，蕭沐然便將蕭九喚來。
蕭九得了夢魘的由頭後，幾乎就是酒不離身了，他嬉笑道，“爹爹，找小九何事？”
蕭九一身酒氣，惹得蕭沐然頻頻皺眉，可又無可奈何，他正經道，“如今，你各方麵都學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該出去曆練曆練了。”
蕭九聽著，眼睛都亮了，“意思就是說，我也能去出任務了？”
蕭沐然忍住想拍蕭九腦袋的衝動，道，“是。”
蕭九很是興奮，可沒過多久，就蔫了下來，出去，就沒有娘做的好吃的糕點了，酒也不夠喝啊！路上就沒了怎麽辦？蕭九思及此心裏很是惆悵！
蕭沐然仿佛料到蕭九會有此一出似的，他又道，“這次任務，盤纏管夠。”
蕭九低垂著頭，沒有出聲。
蕭沐然也不管他那樣，他繼續道，“任務的目標，是在幾十裏外的清河小鎮的酒肆裏。”
酒肆？蕭九一聽到這詞兒，猛然抬起頭來，嚴肅正經道，“爹，任務地點那麽遠，千萬不能交給別人，萬一累著那些叔叔伯伯怎麽辦？這差事還是由孩兒來代勞吧！”
蕭沐然嘴角抽搐，怎麽看，這小子的性子也不隨他，“好生收拾一下，就啟程吧！”
蕭九難得乖巧的點了點頭，沒有反駁，心中暗道，爹到底還是極為疼他的，第一次任務就給了他這樣好的美差事，蕭九幾乎是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了包袱，當日就啟程出發了。
騎著馬，時快時慢，一路停停歇歇的，終於是來到了清河小鎮。
盤纏早已用盡，烈陽當頭，蕭九趴在馬上直喘著氣，一路詢問了好些人家，方才找到那隱於小鎮之中的酒肆，看到酒肆的招牌，蕭九二話不說就下了馬，走到了酒肆裏。
忘久此時正在給前來取酒的陶紅裝著酒，裝滿一壺後，囑咐道，“好生拿著吧！別又半路上摔了！不然，陶叔估計又得訓你了。”
陶紅目露癡迷的望著忘久，耳邊響起忘久帶著磁性的低沉嗓音，她雙頰緋紅，小聲應道，“忘久哥哥，陶兒知道了。”
忘久點了點頭，繼續拿著勺子，裝著其他鄰居等會兒要過來取的酒。
蕭九徑直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喝，方才感覺活了過來，他拍了拍桌子，大聲喊道，“老板，老板呢？在不在，小爺我要喝酒！”
忘久的身體立馬僵住了，木勺“嘭”的一聲掉落在地，撒了一地的酒水，陶紅連忙將酒壺放在一旁，撿起地上的勺子，著急道，“忘久哥，你怎麽了？”
忘久抿了抿嘴，凝神道，“陶紅放心，我沒事。”
陶紅見忘久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再看看了坐在桌旁很是囂張的蕭九，臉上不悅，定是這沒教養的紈絝子弟，嚇到忘久哥了，她擼起袖子，剛想過去訓斥蕭九，便被忘久攔住了。
忘久輕輕歎息一聲，溫柔一笑道，“你還是快些給陶叔送酒吧！這裏我應付得來。”
陶紅心中的怒氣，瞬間被忘久的笑容給熄滅了，她順從的拿起了酒壺，走了出去，路過蕭九身旁時，冷冷哼了一聲，要是被她知道這人欺負忘久哥，她定饒不了他！
蕭九不明所以的看著狠瞪了他一眼的陶紅，再回過頭，忘久已走到跟前，為他斟著酒。
離得稍近了一些，蕭九隻感覺一陣清香縈繞在鼻尖，久久未曾散去，他忍不住抬頭一看，不同於滿頭大汗的他，忘久臉上很是清爽，蕭九這麽一抬頭，便也愣住了，倒是頭一次看到長的這麽俊美的人，他再仔細看去，心中暗自可惜兩處，其一，這人生的這般俊美，臉上卻有那麽一道淡淡的疤痕。
其二，這人眼中黯淡無光，怕是有眼疾，眼睛估計是看不見了的，這第一次任務的目標，於他而言，是不是太簡單了點些？他可不想欺負一個殘疾人。
忘久聽著聲音，便已知曉來人是誰，蕭九灼熱的視線不停的掃視著忘久，忘久斟酒的手不由一抖，蕭九下意識的想穩住那差點翻倒的酒壺，伸手握住，卻剛好握住了忘久拿著酒壺的手。
兩人皆一愣，忘久早回神一刻，故作淡然的，放下了酒壺，道，“你的酒好了，喝完便早點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