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6）獲救
離開，比他想象中的要簡單，葉瑉原以為他心中會有太多不舍，可更多的卻是釋然，就像是心中吊了許久的石頭，突然放下了似的，在蕭家，蕭九會過的很好……
葉瑉手中的人命怕是連他自己也數不清了，他總是擔心蕭九會被他連累，惹得一身髒，如今倒好，走了，便也斷絕了這個聯係，他也落得輕鬆。
葉瑉的胸口處一陣鈍痛，他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是走了多久，耳邊隻聽得見風聲，風聲比之前急了一些，葉瑉用劍劃在地上摸索著走著，突然，他腳下一空，從一陡坡上滾了下去，而那陡坡之下，是懸崖。
陡坡上，一群黑衣人剛好趕到，卻已經未發現葉瑉的蹤影，心中疑惑，就算是武功再好的人，如今瞎了，也就算廢了一半了，怎地還跑的這麽快？他們望著眼前這陡坡，剛想著順坡而下，從那岔路口去崖下探探，看看是否能找到葉瑉的屍體，好回去了結了差事，沒想到，便聽到身後一人道，“蕭老家主有令，所有人馬上趕回蕭家！”
那人便是跟隨蕭閑一起趕回來的蕭奇，他怎麽也不肯相信蕭沐然會對葉瑉下毒手，直到他看到這夥人，心算是涼了半截，當上了家主後，有些東西終究還是避免不了的變質了。
蕭閑風塵仆仆的趕回了蕭家，便得到了葉瑉自戳雙目脫離蕭家的消息，像是一根刺突然卡在了喉嚨裏，蕭閑臉色忽紫忽青，找到了在書房的蕭沐然，一巴掌用了八成力將蕭沐然打飛在地，大聲嗬斥道，“你個不肖子！怎能如此糊塗！”葉瑉是他好友葉楓留下的唯一的子嗣，如今竟被他的兒子弄成那般慘境！
他以後就算下去了，看到葉楓，這讓他如何跟葉楓交代！
蕭閑氣的隻喘氣，再大聲道，“來人，家法伺候！”
蕭閑此言一出，立馬有人遞過一根鞭子，蕭閑拿過鞭子，毫不猶豫就是一鞭下去，蕭沐然大笑，沒有一點要躲開的想法，他眼中寒光一閃，道，“到底葉瑉才是你親生的！”
蕭閑聞言，又是一鞭下去，他怎麽會有這麽個愚蠢至極的兒子？！蕭沐然臉上，身上立馬現出血痕，蕭夫人聽到消息，著急忙慌的趕來，抱起已癱在地上的蕭沐然，讓蕭沐然的頭枕在她的腿上，蕭夫人紅著眼道，“爹！你這是幹什麽啊？”
蕭閑怒道，“你也不看看這個畜生做了什麽！葉瑉被他陷害落得那樣下場，我蕭閑才沒有如此陰毒的兒子！”
蕭閑說著，扔掉鞭子，鞭子掃在一旁的書案上，書籍散落了一地，書房一片狼籍，蕭閑長歎了口氣，卻突然聞到了空氣中的一股子異香，這，這是，這居然是“洗怨草”的味道！
怎麽可能呢？蕭沐然一直待在蕭家，怎會有機會去接觸“洗怨草”？蕭閑腦海中靈光一現，是墨竹！隻有那個瘋子才會那麽詳細知道“洗怨草”的用途，清楚“洗怨草”在哪兒？可即使是蕭沐然服用了“洗怨草”，若非他早對葉瑉心存芥蒂，又怎麽可能讓“洗怨草”催發出他心裏的陰暗麵，唉！蕭閑心中又是一歎，難道是他太過忽略蕭沐然了嗎？
蕭閑默然，半晌，他才輕聲道，“將他扶到房間去吧！待會兒去林先生那拿方子給他開藥？”
蕭夫人依舊眼睛紅著，淚光氤氳，顯然沒想到蕭閑會突然說起這個，可還沒當她問起，蕭閑便匆匆離去。
蕭閑將解“洗怨草”的法子跟林先生說後，蕭奇就回來複命了，蕭閑道，“可知道葉瑉去往的是何方向？”
蕭奇躊躇了片刻，還是說了出口，“葉瑉，葉瑉他消失在了一個陡坡之上，估計是眼睛失明後，不小心跌下了那陡坡，而，而那陡坡之下是……”
蕭奇停頓了一會兒，才咬牙道，“是懸崖！葉瑉多半是命喪黃泉了！”
蕭閑震驚的退後了幾步，臉色蒼白，老態盡現，他雙手握緊，定了定神，顫聲道，“可，可曾尋著葉瑉的屍首……”
蕭奇聽此，心中不由冒出一絲僥幸，葉瑉那麽強，怎麽可能就這麽沒了，他急聲道，“屬下未曾尋到葉瑉的屍體！”
沒有找到屍體就說明，還有活著的希望，蕭閑冷靜下來，沉著道，“私下調派人手，未必要找到葉瑉！”
蕭奇，“是！”
幾日悄然而過，蕭奇隻在崖下尋得了一灘血跡，卻並未看到葉瑉的屍首，蕭閑高懸著的心，鬆了一點，加派人，繼續查探。
距離懸崖，幾十裏外的清河小鎮。
小鎮四麵環水，依河成街，橋街相連，古樸幽靜。街道旁，小河邊，柳絮飄飄，還能看到不少一起洗衣的婦人，皆言笑晏晏，黃發垂髫，怡然自樂，像極了另一個世外桃源。
葉瑉的耳邊，流水潺潺聲，不絕於耳，他使勁想將眼睛睜開，卻還是沒辦法做到，意識暈暈沉沉。
葉瑉隱隱約約聽到一老婦人歎道，“當家的，這娃子咋還麽醒啊？不會傷到腦殼咯吧！”
齊魯撓了撓頭，一臉茫然，道，“麽至於啊？俄明明給這娃子整好了啊！要麽，俄再試試？”
那老婦人聽罷，愁眉苦臉道，“還是再試試唄，俄可是頭一回看到長的這麽瓜的娃子！”
齊魯聞言，額角微微冒汗，他抬手擦過，道，“那俄就再試試！”
葉瑉聽到這聲音便停了，他感覺到那老人家慢慢的靠近他，然後，給他針灸。
又躺了那麽幾日，那幾日內，葉瑉依舊努力想睜開雙眼，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眼前卻不是他想象中的一片漆黑，而是模糊到極致的白，原來他的眼前被人蒙了一層白布。
葉瑉的手，嚐試著動彈了一下，相當的費力，全身沒有一處是不在疼的，掉下懸崖的那一瞬間，他其實，根本沒有想過去抵抗，去求生。
既然老天讓他活了下來，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拋棄過去重新再活一次？
葉瑉使勁全身的力氣，想起來，掙紮了半天卻沒有一點效果，齊魯端著藥碗進來，抬頭一看，差點驚的將那藥碗打翻了，他忙將藥放在一旁的桌上，上前扶著葉瑉道，“娃子，使不得啊！膩最起碼還得躺在床上好好休養個把月才行啊！”說完，齊魯又往外大喊，“婆娘，快來啊！瓜娃子醒啦！”
外麵的老婦人回道，“啥？瓜娃子醒了？那俄去給瓜娃子弄點粥去。”
葉瑉感覺到齊魯碰觸到他了，猛地想逃脫開來，免得齊魯受傷，沒成想齊魯抓的更緊了，齊魯安撫道，“瓜娃子放心！俄不怕冷！”
葉瑉的身子一愣，眼眶就是一熱，嘴角微微勾起，還頭一次有人是這麽跟他說的。
齊魯渾然不覺葉瑉的動作，隻粗聲繼續道，“瓜娃子，膩能開口說話麽，俄想看看膩嗓子怎麽樣呢？”
葉瑉微張口，嗓音沙啞的可怕，他緩緩的說道，“謝謝。”
葉瑉說話的聲音極低，齊魯湊到他跟前才勉強聽得見，齊魯笑道，“不謝，不謝，俄看膩嗓子還闊以，膩放心，膩嗓子麽事！”
葉瑉嘴角含笑的點了點頭，那老婦人便拿著一碗肉絲粥上來了，“快，快喂瓜娃子吃，別餓壞了！”
齊魯接過那碗粥，便喂葉瑉喝下，他邊喂邊道，“瓜娃子放心，膩先好好養傷，其他的，等膩好了再說！”
老婦人亦在旁邊附和道，“對對對，瓜娃子膩就放心住下吧！一切等膩好了再說。”
葉瑉心中泛起一陣漣漪，喝完粥後，由著齊魯將他慢慢安放在床上，如此樸實的人家，他當真可以撇下過去的一切，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嗎？
幾個月後，葉瑉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眼睛雖然依舊隻能看的模模糊糊，但卻總比全黑了好，據齊魯說，他是在一個山崖下被齊魯瞧見的，齊魯那時候正好去外麵走生意，路經那崖下，便將他帶回了清河小鎮。
齊魯在小鎮裏，開了個酒肆，可他還是每隔幾個月，便出去走上一遭，開闊眼界，帶些稀罕玩意兒回來，送給街坊鄰居。
葉瑉聽到齊魯開的是酒肆，便提出去學一學釀酒，膝下無子的老兩口自然是喜而樂見的，熱情並耐心的一步一步教葉瑉如何釀酒，他們教的仔細，葉瑉自然也學的更認真了。
齊魯曾經問過葉瑉他的名字，並問他誰是小九，因為他記得葉瑉昏迷期間一直喚著這個名字，可葉瑉卻笑著回道，“我的名字就叫忘久，久遠的久，許是我擔心自己忘了自己的名字，才一直喚著罷了！”
齊魯知道了這個瓜娃子叫忘久，其他的也就不想那麽多了，有這麽個瓜娃子在酒肆裏幫忙，他們的生意肯定會更好的，齊魯憨然一笑，轉身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日子平平淡淡的過去了，葉瑉，不，應該說是忘久，很喜歡他現在的生活，很喜歡這個在清河小鎮上釀著酒的忘久，餘生若能如此度過，於他而言，未嚐不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