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羨慕的那個人
第44章 我羨慕的那個人
長期服用激素的危害很多,對我影響最大的可能就是造成了骨質疏鬆了吧,我每天都在吃鈣片,維生素C。
還有一些保護胃粘膜,保護肝髒的藥,是醫生開的,應該也是防止激素帶來的副作用。
不過,每次去複診的時候,醫生都會根據我的身體狀況適當的減少激素的藥,兩粒,一粒半,一粒,最後減至半粒。
我的擔心似乎有點多餘,心想著不久之後,可能就不用再吃激素了,我沒再管激素的問題。
像是形成了一個白血病移植術後定律,醫生說,白血病病人骨髓移植之後的三個月至六個月是關鍵期。
這段時間,需要一周做一次檢查。六個月過後,就可以延長到一個月檢查一次。
再然後,是兩年,五年,十年……
這些都是關鍵的時間點,五年之內,沒有複發,便是度過了安全期了。
五年,很漫長的一段時間,五年之後再去讀書嗎?那個時候,年紀也大了吧。
不過,醫生說,恢複得好的話,兩年之後就可以上學了,不過生活習性上還是要注意,而且要注意休息,不要勞累。
聽到醫生的話,我對上學的那一點希望又重新燃起來了,兩年之後,我二十歲,還不算晚。
大部分病人,移植六個月後便回了老家,但我的身體因為之前拉肚子的原因,比別的病人要虛弱一點,所以媽媽決定晚點回老家。
和我同一時間的張一涵倒是回老家了,她家在南京,離上海近,家裏又有車,開車幾個小時就到了。
我有她的QQ,是她媽媽給我的,說無聊的時候可以聊聊天。不過,我沒怎麽找她聊過話。
很偶然的一次,我鼓起勇氣,嚐試找她搭話,發了句:“在幹嘛啊?”
她回的速度很快:“打遊戲。”
我不是很喜歡玩遊戲,總覺得沒意思。就好像電腦裏的植物大戰僵屍和憤怒的小鳥,通了全關就再沒玩過。
後來,我再也沒有找過她了,她也沒找過我,直到她離開了上海,我都沒能和她說上一句話。
白血病帶來的“禁錮”,讓我漸漸習慣了沉默,習慣了活在自己的世界。
有個女孩叫陳陳,和我一樣大,白血病的型號也一樣,就是移植的時間比我晚了一個月,可是她的身體恢複的比我好太多了。
如果說我們都是被上帝選中的孩子,那她一定是上帝跟前的紅人,除了膀胱炎沒有任何感染,甚至連排異都沒有。雖然她也在吃排異藥和激素,但早早的就停藥了。
感覺有點像同學之間成績的攀比,明明是同一個老師教的,明明付出的努力一樣多,甚至我比她還要努力,但她的成績就是比我好。
我嫉妒她,可是,更羨慕她。
我們的老家是一個省份,我聽過她媽媽說家鄉話,能聽懂,她媽媽和我媽媽用家鄉話交流,毫無語言障礙。
但我和陳陳,卻從未說過話,像是誰都在裝高冷,誰都看不起誰,誰都不想先開口一般。
兩位媽媽在一起聊天,我和陳陳就在各自的媽媽身邊站著,不說話也不離開。
她站我對麵,靠在牆邊,雙手環胸,腿還一抖一抖的,站姿有點混子的感覺。
不過,打扮卻是比我時髦的多,單是頭上的帽子就比我好太多了,我不知道是頭巾還是什麽。
棉質的布料,露出了額頭,包裹住後麵的整個腦袋,還有耳朵,田園碎花的圖案,很好看,聽她媽媽說,是她在網上買的孕婦帽。
相比之下,我的帽子,就土的掉渣了,是媽媽在老街買的。
有種草帽的感覺,不過戴在頭上不紮頭皮,就是帽子前麵的邊沿會時不時的遮擋住視線。
我也想在網上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可是,那會的我連上網都學會不久,不要說購物了,而且媽媽總說網上騙子多,擔心我會被騙。
因此,我的很多東西都是媽媽買的,媽媽的眼光……我心底裏是抗拒的。
我們的主治醫生都是劉主任,劉主任的病人多,每次去複診都要拿號排隊。
排隊的時間,便是家屬們嘮嗑的時候了,病人大都一個人待著。好像生病久了,這已經成了習慣。
不過,有些愛說話的病人之間也存在著友誼,但我比較慢熱,不怎麽和生人搭話,也就沒有所謂的朋友了。
“8號。”
有人出來叫號了,是我的號碼。
像往常一樣,我和媽媽進了診療室,帶著每天記錄的本子。
“移植幾個月了?”醫生問。
媽媽笑道:“快八個月了。”
“讓君小夢說嘛。”醫生像是不滿意媽媽的“搶答”,翻了本子上的幾頁,看著我說道。
我急忙跟上,答:“七個多月,近八個月。”
“有沒有什麽症狀?吃飯睡覺這些都還好嗎?”
“嗯,都挺好。”我回道,其實有點心虛,可能是激素減少至半粒的原因,胃口變的沒以前那麽好,而且吃著吃著就想惡心。
但我沒有將這一症狀跟醫生說,我盼著這個禮拜能擺脫激素。
接下來醫生讓我躺在診療床上,先按了肚子,又給我聽了肺呼吸之類的,確定沒有什麽問題,他終於說了那句我盼望已久的話。
“那激素就停了吧。”隨診的李醫生說道。
劉主任接著說:“先停一個禮拜試試,不行的話再加上。”
我聽了這話,心中暗暗自喜,想著沒了激素,我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好好養身體。
但是,你想,你的身體卻不允許。
停激素的第三天,我發熱了,37.7度,低熱,可也是不容忽視的。
我們有劉主任的電話,便向他打了電話谘詢,結果是,再次把激素加上了。
我有些懊惱,但更多的是,埋怨自己的身體不爭氣。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可是自己卻不能強製它做一些超過它負荷的事,沒了激素的支持,它就超出本身的負荷了。
我又吃起了激素,幾天過後,是複診的時間。
同樣是陳陳複診的時候,媽媽和陳陳媽媽聊起停激素的事。她媽媽說,陳陳上個禮拜也停了。
不過,沒什麽不適的地方。
說完這話,她還特意側頭問了一遍陳陳:“自己有感覺不舒服嗎?”
“沒有啊。”
陳陳的回答很隨意,很平淡,很簡單,像是回答今天有沒有吃飯那麽簡單。
我心裏再次湧起酸味,為什麽她停了激素就沒事,我停了就發熱了!
我想到媽媽曾跟我說過,陳陳移植之後沒有排異,便說道:“你沒有排異不擔心複發啊?”
當時我心裏是不服氣的,說這句話就是存心想讓陳陳心裏膈應一下,沒想到陳陳卻回了我一句:“管它呢,該來的總會來,怕也沒用。”
她戴著口罩,我看不到她什麽表情,但語氣是之前一樣的,無所謂的態度,像是生死對她來說,都沒有區別一樣。
我看著她,眼神怔忪了一下,她真的不在乎生死嗎?
如果不在乎,現在又為什麽要做骨髓移植?不還是怕死嗎?
我還沒想明白她說那句話的意思,就聽到她媽媽用嗔怪的語氣對我媽媽說:“她就這樣,什麽都嘻嘻哈哈滿不在乎的樣子。”
說完,她又說了一句:“醫生說,如果沒有排異的話,會給我們吃促排的藥,到時候再看吧。”
應該是回複我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個問題的。
促排:就是促進排異,排異之前解釋過,不合腳的鞋與腳之間的磨合期,如果沒有排異的話,複發的幾率會增大,所以,有些促排是有必要的。
我還是吃起了激素,因為一停了就發熱,直到離開上海,我都還在吃激素。
離開上海的日子,我記得不清了,不過,在離開之前,我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顏雪媽媽。
可能之前在同一家醫院的時候,她和我媽媽互留了電話號碼,她在來之前,有先打過電話過來。
媽媽跟我說:“顏雪媽媽今天要來看你。”
我聽到這句話時,首先是詫異,不過細想一下,又覺得情有可原。
顏雪和我生了一樣的病,她恐怕是來打聽關於移植的事的。
“她是不是來看我移植的情況的?”我問媽媽。
“嗯,她女兒還沒做移植,可能是想看我們家移植的怎麽樣吧。”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其實我有點想不通。
我問媽媽:“他們為什麽不做移植?”
“移植風險多大啊,一個不注意就可能丟了性命,也就我們家不怕死,說移就移。”
我:“……”
其實也怕,隻是無知者無畏,因為隻有移植才可能會好,就移植了。
當時我心裏的想法是這樣的,可是後來和媽媽的一次聊天,我才知道,移植有多恐怖。
她說,醫生跟她和爸爸商量我移植的事,說了很多移植的風險,比如,移植可能不成功,移植之後的感染是百分之百,肺部真菌感染的存活率幾乎為零,移植之後還可能會複發,甚至移植之後要不了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