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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求生本能

  第27章 求生本能

  我又一次住院了,如同顏雪所說,橫著進來的。


  以前總看電視裏的女主身體差,美麗柔弱,動不動就暈倒,現在真正自己暈倒的時候,那滋味是不好受的。


  不過,該說我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再一次遇到了那個老頭醫生,第一次來上海看門診時的那個專家,白胡子老頭。


  他當時不知道因為什麽去的急診,認出我後,第一時間幫我安排了床位。


  這是我下午醒來後媽媽告訴我的,當然,媽媽嚇壞了。連午飯都沒有吃。


  像是和十六床有著剪不斷的緣分,我這次還是住這個床位。


  “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一醒來媽媽就問我說。


  “沒有。”我搖頭,問她:“又要住院嗎?”


  “血小板隻有7,先住著再看吧。”


  “哦。”我沒敢再吱聲,怕媽媽罵我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注意。


  不過,就算她罵也應該的,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同樣也低估了病魔的可怕。


  媽媽沒有罵我,隻是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除了頭暈,胃口還是好的,便點了頭說要吃。


  當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是下午了,媽媽隻好在外麵買了食物給我吃。


  如我所料,又是羅宋湯。


  我正吃著我不喜歡的羅宋湯,護士就端了護士盤走到了我床位前,盤子裏放了一袋黃色液體,我知道,那是血小板。


  “名字?”


  “君小夢。”


  “血型?”


  “B。”


  每次輸血小板之前都要核對一下病人信息。


  回答這些問題後,護士照常招呼一聲:“輸血小板了哈,有什麽不舒服的及時打鈴。”


  我看著那一小袋黃色液體輸入體內,肉疼,這一袋就要一千多啊……


  輸完血小板,媽媽說要回租房內拿日常用品。畢竟來的時候,沒想過要住院,其實更多的是沒想過我會再次暈倒。


  我跟她說,我沒事,讓她不用擔心我,回家把東西收拾好再來。


  媽媽走後,護士拿了一瓶藥來讓我吃,一天吃兩粒,藥名我不記得了,藥效我也沒聽清。


  藥的樣子,我倒是記憶猶新,朱砂紅色的糖衣小藥丸,看著很不起眼。


  我按照吩咐吃了兩顆下去,然後就迷迷糊糊睡了。


  我這一覺睡的挺長,臨近晚上,是媽媽將我喊醒的,我聞到一股濃濃的菜的味道。


  是醫院裏那股獨有的飯菜味,勾不起人的食欲,至少我不喜歡,無論賣相還是味道,都不喜歡。


  “吃飯嗎?醫院阿姨剛送來的盒飯。”媽媽問我。


  “我還不餓。”


  其實我想說,我不想吃,但我怕等會肚子餓了,又沒的吃了,說還不餓的話,至少媽媽會留飯給我吃。


  “吃點吧,有基圍蝦,油炒的,要不要試試?”


  媽媽的語氣聽著像是央求,又像是誘惑,最重要的是,我聽到了“基圍蝦”。


  那是我的最愛!

  我可能是中了基圍蝦的毒,吃著基圍蝦就白米飯,我第一次覺得醫院的盒飯好美味。


  “你女兒胃口好好啊。”


  隔壁十五床有聲音傳來,雖然沒特別指名,但我本能的知道她是在說我。


  吃完飯盒中最後一個基圍蝦,我吮了吮手指,朝十五床看去,是一個中年女人,我近視,匆匆一瞥的情況下隻能看清她的基本樣子,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她的左眼有淤青,卻又不像是淤青。


  “她沒化療的時候,胃口都挺好的。”媽媽禮貌含笑的回答十五床女人的話。


  “那是,沒化療就要多吃點,化療的時候才抵抗的住。”


  她自說自話著,像是在跟我媽媽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可不是嘛,化療就是對身體差,但是不化療,還又不行呢,那壞細胞長的比好細胞還快。”談起化療,媽媽總有吐不完的話。


  化療傷身,但又確確實實是目前對付癌症最普遍的治療方式。


  我看到十五床的床頭有兩盒飯盒,還是滿滿當當,沒吃一口,她估計就是在化療期吧。


  “那你現在也是在化療嗎?”媽媽問道。


  我:“額……”


  媽媽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沒有,我等我老公一起吃。”


  原來是這樣的,沒過多久,我就看到她老公提了一大堆新的日用品進了病房,想來他們也是今天剛住進來的。


  十五床病人和媽媽年齡相仿,媽媽又熱於與人交善,於是新一波結交病友開始了。


  而我也因媽媽的關係,知道了十五床的情況。


  他們是浙江溫州人,以前我從沒聽過這個地方,是聽他們聊天,才知道溫州,以前下海的人多,所以現在廠子多,老板也多,有錢人更多。


  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對的,反正,從十五床的談話來看,他們挺有錢的。


  隻是,溫州女人左眼的淤青我依舊沒搞明白。


  在醫院對於其他病人的事,我既好奇,又不好奇。好奇的是,她們得的什麽病,她們什麽時候開始生病的,她們化療了幾次。


  不好奇,是因為,她們得了無非就是病啊,知道了,也隻是徒增一份唏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漸漸不排斥住院了,身體沒有不舒服,頭暈的感覺也因為輸了血小板好多了,吃完晚飯後我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聽著病房內其他人小聲說話聊天的聲音,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有些小美好。


  不過手臂上埋在體內長長一根的PICC管,有藥水經過涼涼的感覺,提醒著我,我還在住院,我是個病人。


  因為舒適的感覺,我很快睡著了,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隻不過,我聽到奇怪的聲音半睡半醒的時候,病房裏已沒了燈,但有護士站的燈透過門的玻璃部分照了進來。


  我感受到媽媽躺在病床的另一頭正睡著,病房裏沒有說話的聲音,除了個別病人的打呼聲,時間應該很晚了才對。


  那我剛剛聽到的奇怪的聲音,那個聲音似是呻、吟,還有哀歎,還有……


  我突然害怕起來,但更多的是疑惑,因為我不信鬼神的。


  “哎……”


  又是一聲,我這下徹底聽清楚了聲音的來源,是對麵的十七床發出的聲音。


  “媽媽,她怎麽了?”我用腳輕輕碰了一下媽媽,小心翼翼的問道。


  “應該是痛吧。”


  從我生病後,媽媽睡眠就淺了,怕的就是我晚上有什麽事需要她照料。


  我問媽媽:“要不要去叫醫生幫她看看?”


  “別管了,醫生也沒辦法,睡覺吧。”


  說完,媽媽翻了個身,又將被子往我這邊推了推,我感覺到媽媽已經睡著了,也不好再追著問她,乖乖的聽話睡覺。


  隻是那一聲聲痛苦的呻、吟聲,像是打破美夢的魔咒一般,環繞在耳邊,然後直擊耳膜。


  醫生也沒辦法嗎?她的家人呢?

  我會不會也有那麽一天,躺在床上什麽也不能做,全身痛到連醫生都搖頭的地步,直至死去?


  那晚,我是伴著十七床的聲音入眠的,睡的不怎麽好,第二天,新的一天,十七床已經不再喊疼了。


  可能醫生幫她用了止疼藥,也可能……我沒多猜測。


  吃過早飯,主治醫生來查房,又是好幾個醫生一起進來,家屬按規定都要出去,他們從門口的床位一路問過來。


  “十八床……”一名年輕的醫生剛想說話,十八床病人就急著說:“醫生,複發了……”


  她坐在床上,仰著頭看著醫生,說話的語氣帶著哭腔,還有我看的不是很清楚的像是要哭了的表情。


  複發,對於白血病人來說,就意味著離死亡更近一步,長期的化療,身體會逐漸產生耐藥性,到最後連化療都打不下去的壞細胞,我們麵臨的,隻有死亡。


  那一刻,我第一次透過別人,看到人求生的本性,那種看到醫生像是看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覺,那種自己的生命無力挽回卻要交到別人手中的感覺,那種為了活著甘願卑微做任何事的感覺,通通彰顯著她一個心理,不想死。


  誰都不想死,但誰又能避免?


  我突然不忍看下去,剛坐得端正的身體又重新滑著躺了下去。


  但是,病房裏靜的隻聽得到醫生查房的聲音,我耐不住心裏的好奇,還是側頭望著十八床的方向。


  隻見為首的主治醫生,也是醫生主任,他大手往前探了探,示意十八床病人冷靜,他說:“我先看看病例。”


  “十八床,這次是發燒住院了,是吧。”為首的主任醫生低頭翻著病例說道,他接著問:“在別得醫院做了骨穿過來的?”


  “嗯。”


  十八床病人回答的聲音有點虛,這會我沒聽到哭腔。


  接下來,我聽到主任醫生和幾個年輕的醫生在討論著什麽,具體討論什麽我不知道,也不懂。不過,那幾個年輕醫生我知道,都是主任醫生手底下帶的年輕學生,跟著來學習的。


  很快,醫生們拖著病曆箱來到我的床位前。


  “君小夢,急性粒單型白血病,半個月之前剛化療完從我們醫院出院,這次住院是原因是血小板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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