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決定
李未央知道遲晨三人的存在。與此同時，她回來的消息也傳到了三人的耳朵裏，卻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打擾彼此。
“皎皎呢？”
飯桌上，罕見的隻有兩個人。
妲寂放下筷子，“在看書，我已經叫下人給她單獨送了一份過去了。”
蘇皎皎這段時間格外的努力，努力得簡直不像是以前的她。要是蘇眉看到她這樣，一定會大呼一句千年等一回。
遲晨也放下了筷子，饒有興味的盯著妲寂那張漂亮得一塌糊塗的臉。
這孩子是真傻還是假傻，皎皎那麽不正常他難道沒看出來？
妲寂抬眸，四目相對，眼神有些空。這樣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個精致的木偶。
遲晨突然感覺被妲寂盯得慎得慌，連忙挪開視線，這才想起了蘇眉幾個對她的叮囑。
臨行的時候，蘇眉三人都不約而同的特地找她進行了一場談話，談話的內容無一例外，都是請她幫忙照看一下這兩兄妹。
他們雖然看上都很正常，甚至說優秀，但是在某方麵有些問題。
他們說的不怎麽清楚，但是遲晨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兩個兄妹確實優秀，她對他倆還是挺有好感的。
一開始沒看出點啥，現在她知道那所謂的問題是什麽了。
是心。
每個人都有著獨特的性格特點
所以在得知了那個消息的時候，妲寂和蘇皎皎才會表現出不一樣的狀態。但毫無疑問，都是不正常的狀態。
那個消息的衝擊力對他們來說有那麽大？
要是那樣的話，倒是她搞事情了。
好心辦壞事。
其實他們現在這樣不全是齊思身死，而後他們經曆的事太多。
父母的死亡是種子，他們的死而複生是催化劑。
蘇秀他們在他們身邊時，他們尚且能將這些不愉快的事深埋於心，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一旦離了他們，那些陰霾就漸漸襲來……
齊思的死就是導火索，讓他們心底的種子快速的生根發芽，然後變成參天大樹。
“你們這是······”
遲晨話沒說完，妲寂放下碗，站起身來，“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哎，等等。”
門口的妲寂停下腳步回望。
遲晨指了指桌上的糖醋排骨，“皎皎喜歡吃這個，我不喜歡。你把它帶過去給她吧！”
妲寂點頭，回來端了菜才回去。
人都走光了，一個人還有什麽可吃的。遲晨拍拍手，下人們快速的將桌子整理幹淨。
現在她該怎麽處理？
接過安兒手裏的茶水漱了漱口，用來喝的茶端上來的時候還冒著熱氣。
遲晨有些困頓，她還沒做過這種幫人開導的事，要從哪裏開始入手？
妲寂推開門，小小的身影蜷縮在窗下。
她麵朝著窗外，從這邊看過去隻能看到她的長發。她規規矩矩的端坐著，轉頭間細嫩的肌膚若隱若現。這個書房中隻能聽見書翻頁的聲音。
“將東西放在那就好，我自己會吃。”蘇皎皎淡淡道。
妲寂從來沒有聽到過蘇皎皎這種語氣，冷漠中帶著漫不經心。
陌生。
很陌生！
他將食盒放到桌上，回身關了門。
聽到關門聲，蘇皎皎還以為是人走了，視線逐漸上移，落到了窗外。
現在已經是深冬時節，從窗外望去隻剩下白茫茫一片。白得很刺眼。
忽然一隻小鳥落到了樹枝上，蘇皎皎眼前一亮。京都的冬天很冷，深冬的時候連隻鳥雀都看不到。
這隻許是耽誤了，沒有跟上南歸的大隊伍。
雀兒撲棱著翅膀，墜落了一團白絨似的雪。來回跳動，仿佛也覺得這的冬天太冷了。
它的嗉囊癟癟的，應該是找不到吃的東西才到這裏來的。
也是，沒有比皇宮更有錢的地方了，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斷糧，唯獨皇宮。要是皇宮都斷糧了，那這個國家也快沒了。
倒是隻聰明的雀兒。
蘇皎皎準備起身去將食盒拿過來，一隻白皙的手已經將食盒放到了她的桌上。
“哥哥！”蘇皎皎順著手往上看，在看到妲寂時有些錯愕。
妲寂取出米飯，遞到她手裏。
“謝謝哥哥。”蘇皎皎接過米飯，用食箸取了些放在窗台上。
“哥哥，你說蓋聶去了哪兒？人有人界，妖有妖界嗎？”
聽到這話，妲寂的腦海中飛快的閃過了些什麽，但是由於速度太快，他沒有抓住太多東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看到了蘇皎皎，一個······長著耳朵的蘇皎皎。
目光在蘇皎皎的頭頂停留了幾瞬。
感覺到妲寂的目光，蘇皎皎抬頭，疑惑。
妲寂從容的移開視線，“也許吧！”
他忽然想起小黑的話，他說蘇皎皎是妖怪，他的記憶被封印了。那她們現在的身份是什麽意思？
疑慮重重。
妲寂選擇了相信自己看到的，無論是蘇皎皎還是父親母親。
“如果真的有妖界，妖界是不是比這裏要好？”
“更好的地方永遠都存在，隻是沒有人能真正的到達。”
無論是妖還是人，隻要欲望的閘門被打開，都是貪婪的，難以滿足的。得到了好的，想要更好的，永遠覺得更好的在不遠處等著自己。
小麻雀看兩人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靠近。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見兩人還是沒什麽動作，低頭啄食這窗台上的米粒，吃完後，抬起腦袋看著兩人，天真無邪的眼睛裏有著渴望。
蘇皎皎低頭伸手去逗弄著小麻雀，瞥見它眼中的渴望，有用食箸挑了些米粒給它。在妲寂看不到的地方，一抹嘲諷的笑意在嘴角綻放，她的臉色模糊不清。
“是啊。”
“你不高興。”妲寂道。
蘇皎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沒有，我很高興啊！”
“你在不高興。”妲寂重複。
“我很高興。真的！”
“你為什麽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
“因為齊思嗎？”
重錘落下，蘇皎皎沒有回話，沉默良久，“哥哥，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不好？”
她需要點時間。
屋內再次隻剩下蘇皎皎一個人。
她看著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巨大的悲傷將她壓得喘不過氣，她就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趴在桌上小聲抽泣起來。
父母死的時候，秀叔叔他們在身邊，哥哥在身邊，她不能哭，因為她不能讓他們擔心。
在江東遇到父親的時候，大事在前，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她不能哭，她不能給他們增加負擔。
但現在，她就是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安安靜靜的自己待一會兒。
也許等一會兒，她哭累了，想明白了，一切就都好了。
妲寂給了蘇皎皎時間，這幾天，兩人雖然在一個書房裏，他從未去打擾過蘇皎皎。
他在等，在等蘇皎皎一個人冷靜。
可一連七天過去了，蘇皎皎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一個人來，一個人去，一個人看書。一本本的翻閱著那些厚厚的資料，看完了資料，就去翻看記錄著齊思死訊得那個車子，一遍一遍，不曾厭煩，像是自虐一樣。
妲寂起先隻是看著，隨著時間過去，他的情緒也開始積攢。
然後，爆發。
他一把將蘇皎皎手裏的冊子搶了過去。
“哥哥？”蘇皎皎疑惑。
“我也不高興。”妲寂淡淡道，眸色不變，這樣看過去，沒人能看出來他所謂的不高興。
“就算你再看一百遍一千遍，齊思也不會從書裏麵爬出來。”妲寂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蘇皎皎低頭，“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哥哥，齊思沒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回來，幽魂在曠野中遊蕩。也許現在他的屍體正在被野狗甚至那些他用生命保護的人分食！我卻隻能在這裏坐著，什麽都不能為他做。”她抱著腦袋蹲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
齊思對她的好一點一滴的在她的腦海中重演。
荒蕪的原野，殘鎧斷戈，無數具殘缺的屍體曝屍荒野，其中有一具有著蘇皎皎熟悉的臉。
他年輕的臉上滿是血汙，眼大大的睜著，原本明亮的眼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和靈動，像是兩顆鑲嵌在眼眶中的漂亮寶石。
他的嘴微微張著，像是要說些什麽，也許是因為無法歸去的恐懼，也許還眷念著遠在家鄉的親人，也許不甘心就此如此年輕就讓自己的的人生畫上句號。
他的目光和其他許多躺在他身邊的士兵一樣。
心還掙紮回家，墳上的鮮花已經開滿。
戰場外，好幾隻孤狼正在逡巡，饑餓的眼神死死的盯著這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美味’。
另一邊也有無數的目光盯著他們，他們的臉頰已經餓得深深的凹陷進去。
他們看向這些用生命保護了他們的士兵們的視線是冷的，就像是獵手在打量逃無可逃的獵物，衡量它們的價值。
狼群和人群對峙著，等待著，等待著一個最好的下手時機。
嗚~
頭狼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他們一同撲向了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
被撕裂的血肉橫飛。
蘇皎皎猛地閉上眼，將腦海中那可怕的畫麵驅逐出腦子，但是越是想忘記就越難忘記。
她痛苦的抱著腦袋掙紮。突然被人一把從地上拽了起來。
妲寂拉著蘇皎皎就往外麵走。
“哥哥，你這是要幹什麽？”
“去找遲晨。”
在看到兩人的時候，遲晨一挑眉，這兩人是想通了？
“遲晨，我們要出去一段時間。”
遲晨點頭，看來是找到解決方法了，“你們要去哪兒？”
“邊陲。”
蘇皎皎抬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妲寂。
哥哥想的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去找你們的朋友？”遲晨道。
“是。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我們一定回來。”妲寂冷靜道。
快馬加鞭差不多十天可以到邊疆，十天去尋找齊思的屍體足夠了，剩下的十天就可以返回。
遲晨點頭。事情的發展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過她欣賞妲寂的果斷。從屬下的手中接過一遝資料遞給他們。
“拿去吧。你們會需要的。有我在，這裏翻不起什麽風浪。”遲晨和身後的暗衛低語了幾句，暗衛點頭，口中發出一種奇怪的叫聲。
不過片刻，兩個暗衛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一號二號會跟在你們身邊，他們對於邊疆很熟，你們順便在那裏打探一下少主他們的進程，兩個月，足夠了？”
“足夠了。”妲寂頓了頓，“謝謝。”
遲晨身為情報頭子，而且一直和項少羽她們保持著聯係，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們的進程。她這樣做，不過是讓他們覺得心安罷了。
遲晨笑了，“一條船上的人，說什麽謝謝。好好完成任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