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2)
這會兒天邊的烏雲越來越密集,黑壓壓的覆過來,雨聲一陣一陣響在雨簷下頭,看在眼裏隻覺得憋悶。阮紅玉見她這樣傷感,心中亦是不知該怎樣勸她,這樣的事情,隻怕是越摻和越亂,她想了想,就說:“你打算怎麽做?”
沈薔薇勾唇笑了笑,“有些事情做與不做,隻在於願意還是不願意。”她說的輕輕鬆鬆,卻讓阮紅玉品出一絲苦味來,她也不想表現的過於同情,也跟著笑了笑。
沈薔薇也不想總是談這些傷感的話題,就問:“這段日子你去哪兒了?瞧你的樣子,像是過得不錯。”
阮紅玉便露出一貫的笑容,拿腔拿調的說:“這也多虧了你,因為這一次是我把你帶回來的,所以七少倒沒有難為我,隻是大家都知道我是三公子的人,又與喬雲樺牽扯不清,待我是不大如前了。不過這些事情我也並不在意,隨他們怎麽樣。”
她說著,眸光中閃出一絲複雜神色,“薔薇,現在南地時局越來越穩,連北地都摻和進來,一同攻打扶桑,那樣東西你必須盡快弄到手。”
沈薔薇心內有過一瞬的猶疑,卻並沒有表露出來,隻是點了點頭,淡淡說:“那樣東西即便給了我,我暫時也不會離開。我說了,我不甘心。”
阮紅玉沉默下來,隔了半晌才說:“這種事情也不是著急的事,況且七少那樣的聰明,就算真把東西給了你,恐怕也會對你多有監視。”她話中的意思在明顯不過,沈薔薇不禁皺了皺眉,本來想反駁一句,他不是那種人,可腦中念頭一閃,倒不確定了。
雖然他沒有傷害過她,但好似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信任,便忍了忍沒有說話。
阮紅玉將她的遲疑看在眼裏,語重心長的說:“我並不是要離間你們,隻是到了如今這種關頭,凡事還是要你自己多去拿捏,千萬不要再行差踏錯了。”
沈薔薇點點頭,不願意再談這些,便朝後仰了仰,“我昨夜喝多了,到現在頭還是痛的。”她說著,便轉頭去看窗外,“本來想出去走走的,但你看這雨,想是又要下一夜了。”
阮紅玉聽她換了話題,就附和著說了兩句。丫鬟才上了茶點,沈薔薇便招呼阮紅玉吃了一些,兩個人說笑了好一會兒,因著也算是生死之交,倒是很有話題,一直聊到了中午。
阮紅玉才準備告辭離開,沈薔薇不便留她,便起身送她出去,卻不想開門的時候,阮紅玉回頭看向她,一臉的欲言又止,她抿了抿唇,像是在跟自己做掙紮,頓了頓,倒唉聲歎氣了一番,“算了,還是告訴你吧。”
沈薔薇見她這樣,便慎重的點點頭,就聽她輕聲說:“薔薇,他也回來了,你知道的,現在是個怎樣的時局,喬家因為他被牽連的很慘……蘇笙白這個人真的是人麵獸心。”
她雖說的平靜,但眼眶還是濕潤了,眸中滿是祈求的光,“薔薇,他不該回來的,他會死的。那時候我找到他,他告訴我回來是為了你,我幹涉不了他……所以我想求求你,讓他離開吧。”
沈薔薇先是怔了怔,倒像是不知該怎樣反應,也不知是阮紅玉的神情觸動了她,還是那一番話觸動了她,她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恐怕我不方便去見他,不如我寫一封信,下次你過來的時候替我帶給他。”
她這樣說著,便抓住了阮紅玉的手,極是珍重的又說:“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也想他平安。你這一次過來怕是已經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你一定要小心。”
阮紅玉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手背,才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不用送了,我先走了。”
沈薔薇目送著她離開,想著自己一路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這一切經曆的事情都像是做了一場夢,仔細的去想,隻覺得恍如隔世。
喬雲樺回來了?他為什麽要回來,這一刻心內不禁生出許多複雜的情愫,像是牽掛,又像是擔憂……這樣胡亂的想著,隻覺得理不清頭緒。
她回到臥室去,伏在床上動也不想動,滿腦子都是這些錯綜複雜的事,倒好像頭腦馬上就要炸裂似的。
沒過一會兒便睡了過去,因著身上疲乏,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了晚上她才醒過來,眼見著天已經黑了,她也沒心思吃飯。隻是起身往浴室去,夏日的夜也是夾雜著燥熱的,她睡了一覺,渾身都是汗,這會兒隻想泡個澡。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她忽而聽到臥室裏傳出腳步聲,心思一轉,便從浴缸裏出來,拿過浴巾擦了擦身子,隨即裹上浴袍走了出去。
窗外還下著雨,隱約著窸窣有聲,臥室裏已經開了燈,而放眼去看,卻是空無一人。她一麵拿過手巾擦頭發,一麵朝廳裏去,就見蘇徽意坐在廳裏的沙發上,身上軍服未脫,還是一副不容逼視的軍人形象。
他見她走出來,頭發還濕漉漉的,身上隻裹了件浴袍,小腿以下露出光潔白皙的皮膚,十分的楚楚動人。他笑了笑,問:“頭還疼麽?”
沈薔薇想起昨晚的事,看他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閃躲,隨手擦著頭發,幹巴巴的說:“還很疼。”她甚少露出這樣撒嬌的樣子,蘇徽意聞言便暢快的笑起來,起身走過去站在她麵前,眼見著她臉色緋紅,雖然素著一張臉,卻愈發的顯得柔柔不勝嬌羞,好似是從古畫裏走出來的美人,一顰一笑都皆是風情。
他不由得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毛巾,很是自然的為她擦著頭發,聲音也十分的柔和,“那以後還喝不喝了?”
兩個人離得很近,他又比她高出一個頭來,此時俯視著她,眸光中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沈薔薇心思一動,便說:“喝啊,夜那麽長,不喝酒又要怎麽度過呢?”
她促狹的笑了笑,用一種極是嫵媚的模樣說:“如果七少每天都過來,我或許就不再喝了。”
她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此刻說出來,不免覺得害羞,就順勢倚到他胸口前,環抱住他的腰,懶懶的說:“我頭疼的很,你抱我回臥室。”
她這樣帶著一絲命令的撒嬌讓蘇徽意忍俊不禁,笑著將她抱在了懷裏,直到走進臥室,便將她放在了床上,心中雖然明白她打著主意,但卻不願意去戳破,隻是刮了下她的鼻頭,笑著問:“如果我每天過來,你不會厭煩我麽?”
沈薔薇禁不住臉紅,便撇開臉哼了一聲,“你這個人真是討厭,做不到就說做不到,何必拿我說事呢?!”
她忍不住又補了一句,“你走你走,就讓一個人在這裏孤獨終老好了。”
蘇徽意先是怔了怔,隨即俯身與她臉貼著臉,彼此呼吸可聞,雙眸更是對望著,他見她嘴角緊繃著,就哄著她說:“我不走,你想要我每天過來我就每天過來,這樣行不行?”
他心中什麽都知道,可他早已就不由自主的淪陷,任她將自己當過河的橋,亦或是其他,他都甘之如飴。
沈薔薇噗嗤一聲笑起來,伸手勾住他的脖頸,帶著幾分俏皮的說:“這可是你說的,如果做不到怎麽辦?”
她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夾雜著香氣縈繞在鼻端,他隻覺得馥鬱滿懷,格外認真的說:“我說到做到。”
她看著他堅定的目光,心好似被狠狠地揪著一般痛,卻還是不滿意的搖搖頭,“萬一就是有一天沒有做到呢?我們還是提前說明白的好,我不要你得過且過。”
他一向了解她,便沉默的看了她半晌,眸子中閃過無可奈何的神情,卻還是對她笑著,“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她便笑著說:“就罰你這輩子都不能見我。”她說的天真爛漫,像是孩子不經意的戲言,蘇徽意卻忽而失了神一般看著她,她還笑顏如花著,可眸光卻空洞的厲害,像是寸草不生的荒原。
他靜靜地看著,仿若一下子便跌了進去,墜落到那種荒涼悲切中。
他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覺得魂飛魄散一般,連嘴角的笑意都變得僵硬了。這一刻他生出許多的無力來,像是用盡力氣走近她,想要將所有的東西都給她,可卻如何的都靠近不了她。
那種無能為力讓他接近崩潰,以至於僵直著身子,不自然的說:“換一個懲罰好不好。”
他是戰場上殺伐決斷的總司令,亦是南地呼風喚雨的七少,何曾這樣卑微的求過人,可麵對著她時,卻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或許隻有這樣卑微的語言才能讓她有所觸動。
可惜她並不領情,隻是倔強的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我不要換懲罰,如果你做得到,就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如果你做不到,什麽都沒有意義。”
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哽咽,抬眼看著他時連眼眶都紅了,冷聲質問著,“你還是做不到對不對?你與我說的話都是在哄我是不是?”
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了,狠厲的拍打著窗子,亦如她此時焦灼的心情。她倔強的看著他,似乎想要透過他的眸光看透他的靈魂,又一遍帶著執拗的問:“你告訴我,你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