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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3)

  外麵的雨一直下著,夕陽的餘暉已經漸漸消散了,雨幕中隻餘下灰白來。蘇徽意被簇擁著上了汽車,淡淡說:“去她那。”


  司機了然的應了一聲,很快發動了汽車,在雨中緩慢穿梭著。這樣的雨天,街上幾乎看不到人,街邊的洋行店鋪在雨幕中略顯陳舊荒涼,一個晃眼,也就瞧不真切了。


  因著離得並不遠,很快便到了一處斜巷內,樹木掩映中,就見一角歐式的房簷若隱若現,這裏因是租界,住的大多是些知識分子和外國人,因此十分的幽靜,過眼隻見樹木被雨水衝刷的鬱鬱蔥蔥。


  門房的聽差已經披著雨布跑了出來,很快的打開院門,汽車直接開進去停到了石階下。蘇徽意因著空腹喝了酒,倒覺得頭腦發熱,連臉頰都好似好燒一般。他這會兒什麽也沒有,隻想要迫切的見到她。


  下車後也不理會迎出來的丫鬟婆子,隻將衣帽脫下遞出去,便疾步的往樓上的臥室去了。二樓都鋪了地毯,走上去綿軟無聲,隱約夾雜著淡淡的香氣,他聞著,隻覺得更醉了。


  輕輕的敲了敲臥室的門,“薔薇?”推開門進去,就見廳裏開著燈,半開的窗子灌進些許的風來,吹的薄紗的窗簾一晃一晃的。沈薔薇卻半靠在沙發上微合著眼,像是睡著了。


  這樣大的風雨急急的灌進來,他怕她會因此著涼,便輕輕的走過去關了窗子,窗台下已經濕漉漉一片,冷空氣凝結著,便是一股涼嗖嗖的寒意。


  他回轉過身去,見她睡得正沉,隻是緊緊抱著手臂,倒像是極冷。可也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眉頭皺成了一團,倒像是極痛苦似的。


  他不忍再看,走到臥室拿了條毯子出來,輕手輕腳的將毯子搭在了她的身上,她在夢中像是有知覺一般,竟撇開臉去。此時的她素著一張臉,身後的落地燈泛著澄黃的光線,映照著她的肌膚柔嫩白皙,當真是從畫上走出的膚如凝脂的美人一般。


  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唇,十分的精致動人。他這會兒酒氣上湧,忍不住便一直盯著她瞧。窗外的風雨已經吹的淩亂了,可聽在耳裏,倒像是被羽翼輕輕挑撥著一般,讓他的心癢癢的。


  這樣凝視了她片刻,卻見她忽而睜開眼來,光線亮澄澄的,映著她的眸光如同綴了星子。她先是怔了怔,一瞬後才不自覺的撇開臉去,臉頰變得緋紅,聲音卻依然冰冷,“你來這裏做什麽?出去!”


  她是真的慌亂了,說罷便要起身進臥室去,可才站起來,卻被蘇徽意抱在了懷裏,他的力道極大,甚至帶著幾分的蠻橫霸道,空氣中凝結著她身上的香氣,他隻覺得自己醉了。


  她的體溫熨帖在身上,讓他燥熱起來,不自主的便將唇角貼在了她的臉頰上,她用力掙了掙,“你幹什麽?快放開我!”


  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臉頰和脖頸,帶起微癢的感覺,讓她本能的想要躲避,隻是他的力道太大,無論她怎樣掙脫都沒用。他已經狂熱的吻上了她的唇角,幾乎是掠奪的品著她唇中的香氣,這種感覺讓他貪戀沉溺。


  力道越來越大,溫厚的手掌在她身上遊走著,仿若是藤蔓一般將兩個人糾纏在一起。沈薔薇被他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嚇到,用力反抗著,可他的唇角滾燙的熨帖在肌膚上,讓她仿若觸了電一般。


  這輕微的反應卻如同是火上澆油一般,讓蘇徽意更加的心神激蕩,他忽而就抱起了她,闊步朝臥室去。沈薔薇知道他要做什麽,隻是如何也掙脫不開,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垂,“別亂動,小心摔倒了。”


  她又是急又是氣,偏偏臉頰滾燙的厲害,便忍不住呸了一聲,“不要臉。”


  蘇徽意頓了頓,將她放在床上,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兩個人四目相對,室內漆黑,彼此隻能看清對方的輪廓,他忽而捧上她的麵頰,十分憐惜似的看著她,說:“薔薇,你知道的,我的心裏隻有你。”


  他的眸子在暗夜裏熠熠閃著光,沈薔薇看著,隻覺得心中難受,便撇過臉去,平靜的說:“這種話,我不會信了。”


  兩個人離得很近,呼吸可聞著,可這樣的一句話卻讓空氣凝滯起來,蘇徽意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想要說些什麽,終是化成了一聲輕笑,聲音帶著幾分的沙啞,“怎麽會不信?如果真的是這樣,你為什麽會回來?”


  沈薔薇也輕輕的笑了,“你知道。”


  她轉身背對著他,即使是這樣,好似也可以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她為了什麽回來?這個問題一遍一遍的自腦子裏閃過,直到可以足夠理智的去說的時候,已經失去了解釋的意願。隨他吧,隨他怎樣去想,都這樣不堪了,還有什麽值得怕的。


  良久,她聽見蘇徽意低沉的聲音,“我知道,可我寧願自己不知道。”他是個甚少會吐露心裏話的人,即便心中百轉千回,依舊可以淡然處之。但許是今夜喝了酒,讓他那一絲平時不為人知的脆弱得以袒露。


  他覺得胸腔滾燙的,像是烈火焚燒著心肺,想要去說,想要去靠近,卻總顯出那一分的笨拙來。眼見著她背對著自己,背影分外纖弱,讓他看著禁不住的憐惜。


  此時酒已經醒了大半,他聽著窗外紛雜的雨聲,一下一下的拍打著窗子,他忽而生出許多的疲憊來,朝後揚了揚,便躺到了床上。


  沈薔薇原本這樣的對峙會很快將他趕走,卻不想回身見他躺在了床上,她又氣又急,“你給我出去。”


  但他好似恍若未聞著,隻合著眼動也不動。沈薔薇見他這副樣子,倒像是耍無賴一樣,不禁譏諷道:“你一個有家有妻子的人,躺在我的床上算怎麽一回事?你馬上給我出去!”


  她氣不過,又補了一句,“七少,請你自重!”


  蘇徽意隻覺得頭腦發沉,眼見著她一張寒霜覆雪的臉映在眼前,便伸手將她一攬,一下子就把人拉到了懷裏,沈薔薇先是一怔,抬眼卻跌進他的眸光中,四目相對,本能的想瞥開眼去,卻被他撫上麵頰,她的額頭幾乎要抵上他的下巴,黑夜裏瞧不真切他的神情,隻聽他略顯疲憊的聲音,“不要動好麽?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他才說完這一句,手臂卻好似沒力氣似的垂在了床上,沈薔薇直覺裏有什麽不對,便推了推他,“你怎麽了?”


  半晌的寂靜無聲,她又推了推,“蘇徽意!”這一次還是沒有等到他任何回應,她在他胸前掙了掙,坐起身在黑夜中默默看著他,良久的遲疑不決,還是讓她伸出手去,輕輕的觸上他的額頭,那裏早已滾燙一片。


  她皺了皺眉,想了想還是下床去按了電鈴,管事的丫鬟雨竹很快敲門走了進來,沈薔薇已經開了床頭的紗罩燈,淡紫的光籠罩在床帳子外,像是隔絕的空間。她坐在床邊上,也不去理會雨竹的目光,隻說:“他發燒了,你去告訴他的副官。”


  雨竹一聽忙就結巴的應了幾聲,才快步走了出去。沈薔薇轉身看向他,就見他這會兒倒像是睡得極沉,瘦削的臉頰在光暈裏愈發的英挺,隻是眼窩深陷,便多出了幾分的憔悴憂鬱來。


  可是這樣如同嬰兒一般的熟睡,眉宇中仍帶著一絲的愁緒來,讓她看著不忍心。外麵的雨還在劈劈啪啪的下著,此刻倒像是下的急了,雨聲一陣快過一陣。她不想就這樣幹坐著,便起身往廳裏去,廳裏的燈亮如白晝,隻是略顯的冷清。


  那落地鍾一下一下走著,抬眼一看,卻像是走的極慢。她隨手拿了本書去看,隻是心緒不寧著,每隔著幾分鍾便要抬眼看一次時間,原來也隻過了幾分鍾而已。這樣心事重重,自然沒有心思看書,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見雜遝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門很快被推開,由林寧打頭,引著一個外國醫生快步走了進來,這種時候見到沈薔薇,仍是客氣的打過招呼,才帶了醫生往臥室去。


  沈薔薇不方便進去,便又坐在沙發上看書,她自然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的,閑閑的翻了兩頁,隻覺得頭昏眼花。廳裏有雨竹伺候著,時不時的要吩咐丫鬟打熱水之類,她便仿若事不關己一般,隻是垂頭看書。


  約摸過了一個多小時,醫生才從臥室裏走出來,她本能的抬起眼來,見那醫生麵色凝重,林寧的神情也不是很好看,便問:“他怎麽樣了?”


  林寧神色一頓,回說:“七少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具體的還要看藥物吸收的情況。”


  沈薔薇不自然的點點頭,又坐到沙發上去。緩慢的翻了一頁書,隻覺得字跡繚亂,一個字也看不下去。醫生正用著西語和林寧小聲的交談著,即使她聽不懂,也從語氣中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麽樣。


  她的心抽搐一下,仔細去想,倒不知道這幾日他都經曆了什麽,怎會將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她知道他的身體一向很好,即便是傷重的時候都沒有發過燒。這樣想著,心內更是五味雜陳。


  夜雨紛紛,傳來窸窣的聲音,倒像是嗚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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